我有權力保護自己的家庭、妻兒，又不是歪哥吃錢．．．
這算是嘉言錄嗎？當然不是，一對好夫妻本來就該相輔相承的！即使有歪哥吃錢的事實，通常都是好老婆顧著後門收款，方才下檔不到四年的那部戲不正是這樣演的？
歪哥不一定是貪污，不過總是貪字出頭的事，有人貪精神上的慰藉有人要的卻是實體的奉獻，總歸一句歪就是不正，不正就會有許多惹人側目吐痰的故事發生。
小時候，抱歉啦，那大約是民國五十年代的時候。那時誰家裡有洗衣機這種玩意兒？
好的衣物或者是制服通常是送到洗衣店，因為衣物送回來時總是熨燙得平整挺翹。
那時的台糖廠內宿舍區就像是一個小王國，有醫院、戲院，除了幼稚園更有代用國小。甚至有理髮美容院以及腳踏車修理店、福利社、皮鞋修理店、公用澡堂和洗衣店。
洗衣店的頭家若洗燙完成之好，還將衣物親自送到家裡來，除了方便之外還能怎麼形容呢？
那時候，除了洗衣店之外當時的民風是看不到男人洗衣服的，有家室的人都是老婆洗衣服，獨身漢呢？那就另當別論了。
當家家有了洗衣機之後，廠內這家洗衣店的生意就變了樣，既然自己有洗衣機就不需洗衣店，末了這家發生於日據時代的洗衣店，在一把莫名奇妙的大火中，燒成半毀而結束了悠久的歷史。
故事也就從這兒明朗化了。
臺糖是個歷史名詞，十多前兒子就問過我，臺糖製糖嗎？十八年前搬出宿舍區時，臺糖好似早就不製糖了。
那年代，在某一種為著「出人頭地」的某種原因之下，自己家裡有洗衣機的人，有一種情況是自己的洗不夠，順便幫別人的也一起收來洗！
呵呵呵！真是難以理解吧？時間來到民國七十年代。
那時，廠內職員升等升級已經到了，白熱化肉博與公開價碼的地步。
歲月無情，當年酬傭的外省老杯杯大都已經老到無法「哺塗豆（閩南語按國語是啃花生）」年齡嘛也改了好幾次，與實際年歲相差到連鬼都不相信的情況了！
而本省籍的臺灣人（備註一下，這本省籍的台灣人指的是，祖先在日據時代前就來臺的外省人）努力向上的也不少，甚至已經有人做到小廠的廠長，正肖想著這總廠長的寶座，趁著公司走入末路，自己退休前再海撈一筆，爾後退休之後就能坐著吃躺著拉囉。
那時已經有一條非常明白的升等梯序，農場課長升小廠副廠長，然後升廠長，之後才有機會加入總廠的副總廠長升等梯隊，當然最高境界的總廠長大位就近在咫尺了。
這和選總統那條明顯又矇瓏的路線很接近是吧？只是這道臺糖升等梯序中，不需扒糞相潑更不必塗抹造謠，也不需考慮百姓觀感，因為一切都是那般明白與透明。
只是這升等梯序中的每一個「轉彎踅角」處都有公開的價碼及管道，因此國際糖價如何？公司發展如何？已經是其次，臺糖不用製糖，光賣土地或五分車鐵軌就能賺很多，更何況還有大賣場與加油站，甚至還做營建蓋房子賣屋呢！
民國七十年代那位末代總廠長，他有管道也有人事安排的絕對權與力，正因如此他在位的十多年，廠內的爭權奪利非常的白熱與公開化。
原本沒落卻又平靜的宿舍區，也變成鬧熱滾滾。
某小廠的廠長若退休，人員補位總是牽動全臺灣，用地牛翻身來形容其實有過之無不及。
農場課長想佔小廠廠長的缺，農場課長的位置也是有課內的股長在肖想。人們說：「一粒菜頭佔一硿（閩南語）。」欲佔「硿」絕不是菜頭離硿後才運作，聰明人在平常就懂得鋪橋造路讓人好走才會有效果。
因此，總廠長家每晚總是燈火通明，那些有向上進取企圖心的課長，不時在他的官邸宿舍進進出出，比之回鄉下老家探望老父老母還殷勤。
基於「輸人毋輸陣輸陣歹看面（閩南語）」某人若出現，另外一票的人馬接到消息，很快就有人物到位。
總廠長一日三餐總有人爭相安排，欲出門車輛也是隨即出現，正應了那句話：「我們之間不需要太多言語，只要她眼睛一眨、嘴角一撇，我就知道她想什麼．．．」嘿！除了三餐以外宵夜也是傳便便（閩南語）的。
除了男人的明爭之外，女人也在暗鬥中插上一腳。
人們常說成功的男人背後，一定有一位很好的內助，男人是一廠之主，「家後」當然也不是普通的「腳帳（閩南語）」。三年多前下檔的那部戲已經說明了很明白，這兒就不多做描述。
男人最怕卻又喜歡女人在耳邊吹氣講細聲話，假若讓那有本事的總廠長夫人，在總廠長耳邊講兩句對自己有利的好話，一切就圓滿前途無限光明了。
要讓總廠長夫人替咱講好話的工作，變成由自己的家後去進行，正因如此原本是男人的戰爭此刻就轉變成「查某人」的戰鬥了！
戰事發動了後，總廠長夫人變成家事有人代勞，外衫褲有人洗甚至內衫褲嘛有人搶著洗。
用餐時間一到，就有人準傳便便更添好飯菜伺候在一旁，只欠那動手幫忙餵進口裡而已！競爭的人多，每日的菜色變化更是新鮮感十足，聽說要吃到重複的菜餚還真困難呢。
那時廠內的附屬醫院已經經營不善關門大吉，偏偏這時候最需要醫療設施！
「尖腳幼秀」的夫人，自從三餐有人傳便便家事有人款便便之後，身體狀況煞時變差了！在屋內日式宿舍的褟褟米上也能走到顛倒．．．喔！不！是跌倒！
即使是被蚊子叮到的小事，那群「高級婢婦」會馬上著呼叫救護車，當時最高紀錄是一日照三餐呼叫。
若是真的需要住院觀察，就會有一群男人在廠內急得像熱糖鍋裡的螞蟻，好似自己家裡的「序大人（閩南語按國語的雙親大人）」快掛了一般！偏偏對家己的序大人又沒這般孝順！
悲哀的狀況，突然間發生了！
某個晚餐後明月當空的夜晚，總廠長與夫人正領著那群孝子賢孫在廠內散步。總廠長突然間歎了口氣說：「下個月就要退休囉，新的總廠長後天應該會來交接！」
這種天大地大的「代誌」方才說出口，現場立即轉身離開的有一半以上。原本蹲下去幫夫人繫鞋帶那位婢婦，也隨即起身頭也不回的飛奔離開！
人與人之間現實的一面，馬上顯露出來，已經無巴結價值的巴結就無需巴結，只不過變臉變得太快一點，不過站在那經濟效益的角度來看，這其實是很正常的啦。
新的總廠長交接之後，應該是另外一場巴結戰爭的開始！
總廠長退休那一天一隻貓來歡送都沒有，更無人幫忙整理行李搬家。不過幸運的是，夫人身體變得十分勇健，好幾年不曾有救護車再出現她家門口，自己會洗衫褲也會煮三餐更能做家事呢！
只不過是，之前那群高級婢婦在廠內相遇時，變成對面不相識而已。其實這些都不重要，因為應該「款」的都已經款飽了，現在是清靜享受的時間，不相識似乎是最快活的事呀。
那一年這棟木造的洗衣店，電線走火發生火警之後，一直無人處理。
那天回來處理舊公寓出租，感覺這所謂的臺糖極像是一處的廢墟，好似糖業公司從興旺走入沒落，一步一步踏入消失的境界。
一處火災的現場，任放好幾年都無法處理的「公司」，沒落其實也算正常啦。
事實上，誰有時間來處理這種沒前途的事情呢？
原文刊載於「海翁台語文學雜誌」第83期（2008.11），p.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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