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中華五千年的漢方或青草藥,起源於神農氏嚐百草。神農氏應該不是大夫,中華五千年前所謂的「氏」,指的是「無可考」的一群人。
台灣光復前,在屏東也有一位現代的神農氏,不過他的做法和神農氏大不相同,重要的事是,他是位有名有姓的人。
這兒敬稱他「某」員外!
在竹田鄉有一位經營中藥材的大盤商,年約五十團團臉,待人和善客氣,他也就是「某」員外。
經營中藥材但對中醫一術卻是個門外漢,本草綱是背得挺熟的,各類湯頭歌訣也能倒背如流,藥理藥性也無一不精熟。
雖然如此,他還是沒法成為一位中醫國手。漢方的處方講求的是,君臣相輔,冷熱相佐,陰陽正反。更重要一點,藥的煎、炙、煮、燉,還有時間,鍋具都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最簡單的例子;「生地」絕不可以鐵器來煎煮。豬肚蓮子湯不能用「蒲薑」的乾枝當柴火來燒,否則煙灰跑進清涼降火的蓮子湯,可能會變成致命毒液!
在藥材進出挑選的功力高人一等的「某」員外,有一付精明異於常人的頭腦。
不懂得如何「望聞問切」當然他也很安份不幫人看病。
但是,他懂得如何幫自己看病。
只要是人,平常「頭燒耳熱」在所難免,而且人吃的是五穀雜糧,多少也會些狀況發生。
只要身體有狀況「某」員外就會將自己的感覺,在筆記上描述的十分清楚,服藥後的狀況也記載的明明白白。
幾次驗證比對後,只要有相同的症狀發生「某」員外就自行處方,結果往往是「雖不中亦不遠矣!」
信心十足的「某」員外,開始懂得在處方中的某些藥材上做增減。很快的「某」員外自己一些簡單的病痛,他都能自己處方了。
如果這樣簡單就能成為一位中醫國手,那也沒什麼故事好說了!
九如鄉大坵園,有一條當地人稱做虎尾溝的小溪,溪邊的小村人稱「水尾」。
村子裏住的是同枝師的宗族,同枝師是長房族長。他是清代的秀才,他的祖父可是進士及第喔!
同枝師是這一家族來到臺灣的第八代,歷代皆是中醫大國手,家裏大廳供奉的祖師爺正是靈威顯赫的「清水祖師」。
同枝師精通於眼科,婦科,在整治「瘋子」方面更有獨到的絕活!
同枝師不開中藥房,替人診治後只開方子,也不收紅包。他常告誡子孫說,中藥房採買藥材是「大秤量入小秤頂出」有傷陰德。能幫人看病則是積德的事情,收了紅包就沒有功德了。
那同枝師要怎樣過活呢?種田啊!同枝師平常是要下田耕作的,他的家訓是「耕讀傳家」。
有一回屏東的「郡守(此時已是日據時代)」,眼睛出了問題,整天流著眼屎,若不擦拭很快的就什麼都看不見了,但愈擦眼愈紅眼屎流的更多。
來見同枝師時,那郡守的雙眼己經腫得如牛眼一般大!
同枝師取來地漿水(井水)幫郡守清洗後,敷上搗爛的青草糊。
一陣錐心刺痛透入郡守的內心深處,人幾乎是要昏死過去了,然而雙眼卻是無比的清涼。
一個對時後,同枝師拿掉敷在郡守雙眼上的青草糊,再次用地漿水清洗乾淨。
睜開雙眼的郡守,見到眼前是一片光明,眼屎也不在大量流出了。
同枝師寫了一帖調理腎經的處方,同時給了一把青草,詳細交待了處理的方法和注意事項後,拿起桌邊的斗笠就匆匆下田去了。
清晨醒來的「某」員外覺得右眼十分的模糊,用手揉了下。不揉還好愈揉愈模糊,而且手上多了白色的黏液。
到了中午,右眼開始刺痛難當,心驚不已的「某」員外猛然想起,前些日子有屏東來的藥商提起,郡守到九如醫眼疾的情事。
「某」家的轎子西迤穿過萬丹的大湖,轉而北上來到九如大坵園的水尾。
看到從田間趕回來的同枝師和他的長子,匆匆的在井邊洗著滿是泥土的手腳,「某」員外心中想的是那傳言「言過其實」了。
同枝師詳細把了脈後,又仔細的看了「某」員外的左右雙眼,跟站在一旁的兒子討論起「某」員外的病況。
用心聽著的「某」員外,內心那一個不信任的念頭逐漸消失,拿出筆記向同枝師借了筆,很用心的記錄著。
同枝師開立了一帖方子,他讓兒子處理各藥材的分聲(藥方中藥材重量的臺語說法)。
當兒子講得太快或者語帶含糊時,同枝師馬上要他從來一次講清楚,一旁的「某」員外來不及記錄時,同枝師也要兒子講慢一點。
「某」員外一個月來看同枝師一次,每一回同枝都不厭其煩,把藥方如何依吃藥後的反應增減,講得是清清楚又明明白白。
終於,在開立第十二帖處方後的一個月後「某」員外的眼睛完全康復了。
得了便宜又賣乖的「某」員外,曾經這樣問同枝師:「您開藥方又講得那麼清楚明白讓我做筆記,不怕您的秘方被我學走了嗎?」
同枝師摸著自己禿了一大半的頭頂笑著說:「您的病不在眼睛,我也沒有秘方,任何一個懂醫術的人都會這樣處方,其實也不是讓您記筆記,我只是在傳我兒子的醫術罷了,您記的筆記最好只用在自己身上,否則...」
「否則..?」
「若用在別人身上,那是缺德的,醫術不是這般的學法的!」
「缺德是你說的,我自有分寸」「某」員外心中滴咕著。
是啊!不然這還有啥故事可說呢?
一年後某天的清晨!「某」員外一覺醒來發現左眼,有著一年前右眼同樣的狀況!
此時,「某」員外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怎得一年後會發生在另一隻眼睛上?喜的是,以前的筆記此時此刻可以拿出來驗證一番了。
翻了一早上的筆記,卻沒那個膽子照方抓藥來吃,其中的症狀有的很像但又沒把握,畢竟藥就是藥不能胡亂吃!
「某」員外的轎子來到同枝師的家門口時,赫然發現大門門板,白色萱紙上寫著兩個大字,嚴制!
同枝師在清晨時突然離開了人世!
祭拜過同枝師後「某」員外無比失望忍著左眼的痛楚準備離開。
此時,同枝師的長子好意的幫他把了脈後說:「您的眼睛實無大礙,照著以前的方子應該可以治好。」
這一句話,無形中給了「某」員外無比的信心。
回到家的「某」員外,拿出原有的方子,兩天一帖!不到個把月的時間「某」員外治好自己了左眼。
喜出望外的「某」員外,心中開始籌畫著一項偉大的計畫。
兒子長到二十好幾了「某」員外開始託媒幫兒子找個老婆,條件是從小在中藥房長大,最好是懂得一點醫術的女孩。
人要發達總是會有一點因緣巧合。
「某」員外終於娶得一門懂的醫術的兒媳婦,只是媳婦的年紀比兒子大了五六歲。
這兒媳婦也不是某中醫大國手的女兒,她是慣跑江湖打拳賣膏藥的「王祿仙」。
有一付能說善道,可以唬死人的嘴,人卻是長得十分標緻,而且懂得一點拳腳工夫。
心不甘情不願的「某」公子,在洞房花燭夜就被這比自己驕小但年紀比自個大的美嬌娘,修理的亮晶晶而且乖巧聽話了!
新婚滿月後「某」員外的中藥材批發商行一部份裝璜成中藥舖,門外豎起招牌,專治眼疾。
「祖傳秘方專治,風火熱目、風火腫仁、洩精淚眼、眼生烏珠、眼生白珠、白珠化翳、月雲翳、風珠爛眩、老弱化翳、初起沙粒、沙粒化翳、腫子散大、腫子反背、綠內障、白雲南翳,各種眼科疑難雜症等。」這張有如眼科聖手住診的紅布掛在藥舖外,隨風飄揚著。
「王祿仙」的媳婦在藥舖診治「某」員外在內室猛翻筆記,試著開藥方。
患者看不到自己的處方帖子,只能拿著已抓好的藥包回去煎煮。
個把月下來,患者愈來愈多。
這可不是處方有效名聲大噪,而引來各地的患者喔!而是處方無效,但又找不到其他的眼科聖手,所以通通再回診的。但不管如何,賺錢的還是「某」員外而已。
這一夜,媳婦以自己跑江湖的經驗和「某」員外商討,擬出一個可能萬全有效的對策。
第二天起,他們開始建立患者的病歷。根本不懂得「望聞問切」怎麼建立患者的病歷呢?
患者上門問好姓名,同樣是媳婦在外以其「王祿仙」的利嘴胡謅一番,而「某」員外在內是記錄患者,從何時開始服用當年同枝師開立的第一帖處方,何時開始使用第二帖處方,以及服藥的反應如何,藥方做了那些增減等等。
知道嗎?從此以後,有效的比沒效的多!此回開始名聲大噪了,遠自台南嘉義都有人慕名而來!
後來媳婦又出了奇招,不管藥材是什麼,每一帖藥都固定價格!這又怎樣呢?
其實眼科藥材大都不是什麼貴重的藥材,諸如,柴胡、防風、車前、大黃、麥文、白菊花等等,除非是「正熊膽」也頂多用個三分重,「真珠」也只有一分重罷了,「虎碧」也是一分的重量而已。
正熊膽、真珠、虎碧,不是每一帖眼科的處方,都會用到的!以洗眼睛治紅眼眶、倒插毛、風珠爛眩的處方,只是「荖葉蒂三分、生鹽一兩、甘草一兩和水煎湯」而已。
但固定價格後,每一帖都固定在五十元!
五十元貴嗎?不貴耶!但在臺灣光復前後,不管舊臺幣也好新臺幣也好,五十元在那時後,嚇死人喔!
但是藥有效,再貴都有人要的!重點是拿不到處方,大家只得乖乖的拿出錢來。
因此,來此求診者非富即貴。很快的「某」員外,成了名符其實的「某員外」!
幾年後,「某」員外蓋了大瓦厝,媳婦也生了胖小子。
大厝落成時,同枝師差人送來一塊木匾,上面金字寫著「祖有餘廕」。
嘿!同枝師不是早早亡故了嗎?當然沒有,不然怎能送來祝賀的匾額呢?這一段神奇故事,下回再述!
看到這塊木匾的「某」員外,想起當年同枝師的贈言『若用在別人身上,那是缺德的,醫術不是這般的學法的!』
的確若非祖上積德,怎有今天的「某」員外呢?羞愧異常的「某」員外,拿起柴刀將木匾砍破,當柴火燒了!
此時起,十二帖秘方只傳媳婦不傳兒子。
某家的子孫算爭氣「王祿仙」媳婦的兒媳婦,也在這十二帖秘方上下工夫。
到了這一代,也就是「王祿仙」媳婦的孫子輩,雖然還是「只傳媳婦不傳兒子」。
但是,在竹田地區,目前眼科中醫國手至少有五家,而且都是同姓!
嘿!那家才是「某」員外的傳人呢?
那同枝師的後人呢?「耕讀傳家」到後來呢?
同枝師只傳長子,也就是第九代的傳人。到了第十代,只有一位兒子考上國防醫學院。
基於「好鐵不打丁,好男不當兵。」的老舊思想,這兒子改讀台中農學院去了。
到第十一代,更是無人習醫,然而子孫遍及軍公教的各階層中。
相傳幾百年,歷代國手的手稿筆記,裝在檀木箱中成了「傳家之寶」。
「傳家之寶」寶貴不在於檀木箱中的秘方,而在於源自於宋末元初,歷代祖先的手稿真跡。
嘿!那檀木箱現在誰的手裡?在記取祖先「耕讀傳家、做個平凡人。」家訓的小子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