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圓滿與無常,前世的因今世的果是人們常說的,面對身心障礙者,人們也會說或許上天錯關了一扇窗吧?
但是面對這樣一個孩子,一個27歲的大男生卻只有三歲的心智,從小患有腦性麻痺伴隨著多重障礙。小時候他還能走路但因為沒有積極治療,飽受疾病之苦的身體脊椎竟然扭曲成了圓形。
他平日待在床上,總是抬起雙腳向上蜷曲,就像一隻田螺殼卻又像向左傾倒的U字型,乍看下的錯覺讓人誤以為看到了瑜伽高僧,這是任人看了都會覺得不忍與驚訝的一個不成圓的「圓」。
他的示現真的是前世因今世果?上天真的錯關了一扇窗嗎?但祂又開了那扇門呢?他的存在為人間示現了什麼呢?因果業報?還是...?這個示現是給誰看呢?
1998年慈濟志工黃秀蘭,由朝陽功德會得知士弘的情況,這一年士弘16歲。黃秀蘭正巧遇見,在屏東市郊訪視的慈濟志工張彙怡,兩人便相偕前往關懷。
初次看到士弘蜷曲在床上,一整天的吃喝拉撒全都在那一張床上進行,把自己和環境搞得污穢不堪。
志工當下決定給他一個乾淨的環境,先幫他洗澡讓他有一個清淨的身體,然而這一洗就是十多年。
志工包辦了洗澡、剪頭髮、剪指甲和大大小小的清潔工作。
「盡量洗乾淨,因為要理頭髮若洗不乾淨理髮刀會卡住。」看著士弘身體、頭髮,層層疊疊凝乾不易去除的糞塊,志工張彙怡不得不如此交待師兄師姊們。
洗澡時士弘會緊張的掐捏著志工,常把志工們捏得傷痕累累。志工們反而溫柔的叫著他和他說話,安撫士弘焦躁不安的心。
慈濟志工以禮敬供養的心,來洗滌每一位受照顧者的身軀。張彙怡說:「經過『浴佛』士弘的潰爛都沒有了,志工同時也洗淨自我的傲慢心,洗練出了一顆顆柔軟的慈悲心。」
幾年之間,士弘和志工們熟稔了也開始會笑。問他要喝水嗎?他不渴他會搖頭,和志工彷彿就像是一家人一樣。
「娃娃哭了叫媽媽,樹上小鳥笑哈哈...」
這是一般的媽媽會唱給幼兒聽的童謠,但是士弘的媽媽一唱就是二十多年。從來沒上學的他,心智一直停留在三歲幼兒的階段沒有長大,目前士弘已經27歲了。
看著他出生時可愛的模樣,看他坐著學步車嬉戲,在父母的呵護下搖搖晃晃的學走路,全家出遊的幸福畫面,這些都只能在照片中回憶,任誰都無法相信照片中那位可愛的孩子,會是一個多重障礙的孩子,也就是長大之後的士弘。
「你知道你幾歲了嗎?」士弘的回答只是茫然神情,十足三歲孩子的模樣。
為了彌補不能上學的缺憾,媽媽用童謠教導永遠不能上學的士弘。母愛使然,即使明知道沒有希望沒有未來,媽媽還是無怨無悔的付出。
五歲那年,曾經打算將士弘送到「伯大尼」,希望藉助機構的教導,給士弘適當的教育,但是當媽媽轉身離開時,士弘卻哭著一直叫媽媽,他不願留在伯大尼,哭聲讓士弘又回到了媽媽的身邊,從此他的世界就在家裡的那張床上。
士弘的父親原本是老師,退休後全心照顧士弘。直到慈濟志工的介入幫忙,才讓疲憊不堪的這個家有喘息的時間和空間。
但是上天對邱家似乎有著特別的「眷顧」,就在稍有喘息的時候,承受不了長年身心壓力的爸爸,突然「往生」了。
士弘的爸爸留下遺書給志工黃秀蘭,除了感恩志工長年的陪伴,也希望志工們能持續的關懷士弘跟邱媽媽。
士弘的爸爸走後,士弘的媽媽憂傷過度,又罹患了糖尿病加上發高燒她的心智似乎也受創,這個家又陷入了另一波的困境當中。
慈濟志工黃秀蘭長期以來,一直以培育慈青為主要工作,對於士弘父親的過世黃秀蘭心中一直感到遺憾與不捨,所以只要士弘的媽媽或士弘有需要,同是單親媽媽的她,只要一通電話來就會立刻搭車趕往半小時車程外士弘的家。
這個家原本只是志工黃秀蘭和張彙怡等人的私下關懷,但是在如此的情況下大家決定提報慈濟基金會。提供經濟輔助與生活的關懷,自此照顧士弘成為屏東慈濟志工們共同的責任。
第一次見到士弘的楊碧雲,剎那間心中直問:「世間怎麼有這種人?這就是人間的苦嗎?」幫士弘洗澡的當下,直感到陣陣的鼻酸。
喜歡打麻將、打牌楊碧雲自忖:「我一天輸掉的錢,比之養士弘一年的費用還有餘...。」第二天楊碧雲就把手機號碼更換,斷絕了所有賭友的邀約與找尋。「士弘這麼苦,我還這麼浪費我覺得這樣人生就白來了,真的不能再賭了。」當下戒了賭,更加入照顧士弘的志工行列。
抱著士弘洗澡剪頭髮的楊碧雲,逗弄著他說:「長大了啊,這個臉蛋看起來,比較成熟了。看起來比較像大人了。」見到人間苦難的示現找到心靈的出路,楊碧雲由衷的感謝著懷中的菩薩──士弘。
張彙怡表示:「我的『雞仔囝』培訓以前,都要先經過為士弘『浴佛』這一關,因為它能啟發他們的菩提心。」
「你看你兒子多依賴你,你看他都笑咪咪讓我們抱還沒有這樣笑呢!」在慈濟人陪伴和膚慰之下,士弘的媽媽終於走出喪偶的苦痛,這個家也逐漸恢復平靜的生活。
可是士弘仍舊是獨自一人躺在床上面對孤寂,偶而他會以稚嫩不太清楚的聲音喊著:「爸爸...」。或許,夏天啟動的電風扇嘈雜的聲音,才是士弘小房間內唯一聲響與回應。
偶爾頑皮的士弘會把自己與椅蜷捲在一起,好似被卡住了一般,如此的生命這樣的孩子仍然頑強的活著,彷彿要給浴佛的志工更多的啟發。
然而上天似乎特別愛捉弄邱家,2007年10月媽媽的大兒子也是士弘的哥哥也「往生」了,這個家唯一可以依賴和倚靠的兒子死了。
「剩我們兩個母子要怎麼生活?房租又要五千塊...我..乾脆也死了算了..但是士弘要怎麼辦?誰來照顧他?」媽媽崩潰了。
當黃秀蘭與志工們,接到邱媽媽求助的電話趕到了,看到士弘的媽媽精神狀況實在糟透了,根本無法照顧士弘。當下趕緊幫士弘洗澡,同時引導邱媽媽唱誦《阿彌陀佛》佛號,安撫她不安的心靈讓她紛亂的心能平靜下來。
為了讓士弘能得到更好的照顧,志工們討論後決定,由住在士弘家附近的社區志工們接手照顧。
廖金聲就是其中的一位。
「士弘,士弘你在練特技啊?」看見士弘蜷曲的身體靠在床緣,廖金聲與他逗弄的問候著。同來的志工林翠香:「今天怎麼這麼厲害,『躺』在床邊都不會掉下去?」廖金聲:「對啊!他習慣了他有練過那個特殊的技能呢。」
抱著身體和著穢物十分滑膩的士弘,曾經差點失手將士弘摔著落地的廖金聲,特地做了一隻帆布擔架,可由兩位志工安全的擔著士弘進入浴室洗澡。
「士弘,要洗澡了,士弘,來,要洗澡了不用怕,來。」
今年60歲經營飲料店生意的廖金聲,總是和時間賽跑,早上午六點多就開始煮茶,接著出門去做志工。如今再加上要照顧士弘,經常忙碌到晚上12點才能夠休息。有時候志工的任務比較多時,就乾脆把店門關起來不做生意,而全心投入。
士弘的生活空間,唯一就是那張大床而已,吃喝拉撒睡全在那兒,時日一久原來舊的帆布墊難免有些會浸潤穢物和滲水。志工們因此決定要換一個防水性更好,質地更細的新床罩和新抱枕。
看過士弘照片的帆布店老闆娘,十分好奇的想親眼目睹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孩子。
怎麼只有一團肉?這..突然間,士弘「轉」了個身坐了起來,原來他整個人和床罩綣捲在一團了。
見到這樣的一個「人」,老闆娘李張瑞蘭看得瞠目結舌,心中直呼:「這照顧他的人真的很辛苦,很辛苦。」
做中學做中覺的志工們,為了士弘的安全,在床罩的四個邊角加上的繩索,讓床罩能安全固定的綁在床腳上,如此一來士弘翻滾時就不會和床罩綣在一起發生窒息的危險。見過士弘的老闆娘更發心,往後士弘需要的床罩與抱枕,她完全免費提供。
2008年六月底這一天,黃秀蘭帶領著慈青同學們來到士弘的家。
當時一同前往的慈青廖雅筑回憶說:「其實還沒走到他房間的時候,就已經有聞到那個味道了,然後當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其實我沒有走進去我又走出來..」面對人間如此的苦痛,一個生活在幸福環境中的孩子,有著直接的啟發的作用。廖雅筑在士弘家的客廳拖著地板,思量著自己的幸福。
同樣是慈青的黃烱誌說:「他是整個人在屎尿堆裡面...,印象最深的是,秀蘭媽媽一看到士弘,彷彿是見到自己的孩子一般,就把他抱了起來,那個..那樣子的震撼是如此的強烈與直接..。」
人間原本是苦,但是苦在那兒?未曾見苦知道自己多幸福嗎?或許上天真的關錯了窗,但是上天也開了一扇啟發人們菩提心的門。
黃秀蘭告訴慈青同學們說:「我們都把士弘跟士弘的媽媽當作一個菩薩,反過來我們有這個見苦知福的機會。」
志工們通常會帶領新發意的菩薩們來看士弘,在這兒從看見人間的悲苦,體認自己的幸福。如果說這十多年來是志工們在幫助士弘,還不如說士弘像菩薩示現,向志工們展現了人間最大的苦難,以苦相來渡化志工們。
士弘高高拱起的雙腳畫成不成圓的生命缺口,唯有愛才能彌補這些年來從士弘苦難的身體,這正是志工們見苦,知福,惜福,再造福,傳遞生命的動力。
未來即使是十年二十年,慈濟志工還是會堅持下去,因為浴佛讓志工的慧命更豐盈與圓滿,也更能深入人間菩薩道上,佛陀慈悲的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