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男人立志出鄉關事若不成誓不還!」
在台灣五六零年代的戲曲或電視劇這是最常出現的對白之一,男人立定志願走出家門為的是衣錦榮歸,讓這個家從此走入幸福美滿三餐溫飽的日子。
那個年代走在路上要遇上個大學生十分困難,當然這是南部地區,北部地區則是碩士也難以遇到一位。
以前台灣沒有大學有博士學位,所謂的博士通稱國家博士,是一個非常偉大也讓人望塵莫及的一個頭銜。
那年代台灣的學生熱衷出國深造,當然現在依然如此,只是當時民智尚未大開,只要出國管他是那個大學的那種博士學位拿到,以歸國學人的身份回國,那真是各方爭相延攬的對向,在不濟也能在大學裡當個副教授。
出國的莘莘學子,真的每一位都能拿到學位衣錦榮歸嗎?
若真是如此,那這個故事就沒啥好說的啦。
◎大狗子與小狗子
話說大狗子的爸爸當年隨著支那軍來到台灣,榮退之後娶了台灣女子為妻,婚後不久就生下了大狗子。
身為榮民,大狗子的爹那一年不幸在蘇花公路的開鑿工程中被落石擊中而喪生,更不幸的是大狗子的娘正好懷著六個月大的小狗子,而大狗子已經是初三準備考高中的年齡。
可憐的本土新娘領著一筆撫恤金,一方面要養著大狗子更要為懷中未出世的孩子著想,就如同戲曲中常說的,在各方叔伯的幫忙下將大狗子的爹草草埋葬了,也如同戲曲的故事一樣,當一切該辦的事都明白後,撫恤金在那兒呀?沒欠人半點債務似乎已是老天垂憐囉。
就這樣隨著大狗子的娘愈接近預產期(以前沒這個名詞)生活卻愈來愈堅苦,身上的私房錢也即將告罄。
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子,大狗子的娘辛苦的幫人縫縫補補,終於小狗子也降臨人間了,同時用功的大狗子也考上省立高中,雙喜臨門在這缺了男主人的家裡,似乎沒有多大的意義。
揹著小狗子幫人洗衣服或打零工,所有的含辛茹苦拌隨著難以入喉的酸甜苦辣,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大狗子終於大學畢業了。
隨著服過兵役,大狗子一家人是否開始走上雲開見日的日子呢?
◎大狗子出國
「出..出..國..留學?去.去.美國?!」聽到大狗子這麼一說,彷若晴天霹靂狠狠的打中後腦杓一般,連說話都結巴了。
「這要花多少錢呀?」
「咱們有能力出國深造嗎?」好幾天了,大狗子的娘似乎還無法清醒過來。眼巴巴看著兒子退伍,現在大學生少應該好好賺錢幫著家裡,讓小狗子也能順利讀到大學畢業呀?出國深造是如此這般平凡的家庭能奢望的嗎?
出國留學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除了經濟的問題,至少要申請學校甚或拿到獎學金,或許才能安心出國。
回到學校和老師討論的結果,大狗子接受老師的建議,先在國內拿到碩士學位再出國。
這一年的暑假前,大狗子考上了原來科系的研究所。退伍回來仍舊成了學生,大狗子的娘心中雖然有些失望,但是仍然打起精神繼續為一家人的生活與註冊費繼續操勞。
時間在辛勞中很快就過去了,通過託福與GRE的考試,大狗子在指導教授的推薦信幫忙,終於申請到美國加州大學河邊分校的獎學金。
學校有了獎學金也有了就能順利出國嗎?現實好像不是這般的簡單呀!
在那戒嚴時期,出國留學要繳交數額龐大的保證金,甚至要店保,手續十分的繁瑣。但是這些都在出國的意志力下一一克服了,只是背後龐大的債務,就等你大狗子早日出人頭地衣錦還鄉時來償還。
一家人趕著夜車,一路晃晃蕩盪盪的從南部趕到台北來,一路上大狗子的娘除了千叮嚀萬交待之外,就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啜泣著。
即將上高中的小狗子,看著自己崇拜卻又十分陌生的大哥,心中陣陣的哽咽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相差十多歲的兄弟倆,在同一屋子但見面的時間卻是那般的稀少。
胸懷大志的大狗子倒是頻頻的交待小狗子要孝順要用功,男人立志出鄉關,總要衣錦還鄉光耀門楣的,大家齊心忍耐這一關渡過大家就幸福了。
此刻的機場是個生離死別的地方,處處都是含淚揮別的出國人與送行的眷屬,那一家不是哭得悽悽慘慘呢?此刻雖然不是千古一別,卻又有誰能確切的說何時再相見呢?
五○年代的松山機場,就像是生離死別的望鄉台一般,當然大狗子一家人也加入其中。
飛機起飛了,立志出鄉關的大狗子,何時衣錦榮歸呢?
◎大狗子在美國
機場有學長學姊接機,一切是那麼的溫馨美滿,只是踏出機場的那一刻,大狗子的心就緊縮下沉了。
眼前的一切是那般的陌生,面對的是高大的白種人,耳邊聽到的是陌生的美語,雖然圍繞身邊的學長學姊還講國語,但是明天呢?
當一切安置妥當,學長學姊們離開關門的剎那,大狗子終於忍不住的哭出來了。
在美國的第二天,熱心的學長帶領著大狗子,指點他用餐的所在,學校內的各重要處所,以及如何和學長學姊聯絡,果真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此時此刻任何一位黃皮膚的台灣人,對大狗子來說都算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根浮木。
終於和指導教授見面了,雖然在台灣托福和GRE考得相當高分,然而真實面對外國人以英文對談,卻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指導教授Dr. Beckman倒是對外國學生極有耐心的慢慢說,將近一小時的面談中,雖然不是百分之百聽得懂,但是至少還有八成的理解。
實驗室中還有一位台灣留學生,大狗子似乎在未卜的前程中看到了一絲光明,一顆飄浮不安的心漸漸的沉穩下來。
但是,Dr. Beckman卻是看透他的心思似的表示,實驗室是大家共用的場所,在這裡一律講美語。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這兒的讀書方式和台灣截然不同,往往教授交待了許許多的預習功課,到了課堂上學生才將預習所得提出來討論。
當生活習慣漸漸熟悉之後,終於大狗子也能跟上大家討論的進度,學科的成績十分的優異,但是另一項致命的缺失也悄悄在萌發茁壯。
在台灣時很多資深的教授都曾這般說過,碩士論文其實沒有任何價值,在國外一個高中生的實驗報告或許比國內的碩士論文更有價值,在國內碩士班只是一種訓練,訓練研究生如何獨立做研究,訓練研究生如何成為一位攻讀博士班成為專家的一個中途站。
畢竟有如此領悟的研究生並不多,在碩士班中大都是教授提供研究方向和方法,甚少有學生能有學著獨立求教的精神。
來到美國快兩個月了,一切堪稱順利平安的大狗子,幾乎不曾敲過Dr. Beckman研究室的房門,提出自己的研究方向與預期的成果。
這一天Dr. Beckman明確的交待大狗子,儘快提出自己的研究計畫書,否則未來前途堪慮。
計畫書終究提出來了,只是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就被Dr. Beckman扔了出來,以十分嚴厲的口吻要他重寫。
怎麼辦呢?同實驗室的研究生們,似乎十分同情的紛紛提供意見參考。第二次新的計畫書仍被扔了出來,只是Dr. Beckman的語氣似乎緩和些了。
這一回Dr. Beckman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反復看著大狗子新提出的研究計畫,最後更瞪著他看了許久說:「希望你真的能做得出來!」
Dr. Beckman終於同意了大狗子的研究計畫,從今以後大狗子就能順利拿到博士學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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