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要推動文學,不能只是津貼作家出書。讀者對書本沒興趣,出再多的書也沒用;你要辦文藝營,要培養讀者的閱讀習慣,教他們怎樣去讀,這樣才會對文學作品有需求。按資本主義的理論,有需求自然有供應,出書才會有人買。」美南加大教授、詩人張錯,在接受記者訪問時如是說。
該做甚麼不該做甚麼,在張錯眼中其實很簡單,要解決問題便需找出根源。做文學學術研究,同樣要追本溯源。研究現代文學的詩人,近年正從事「前五四文學」的研究課題,從何開始「文學不可以截斷的,不能說做現代文學研究,便把以前的都割斷。」張錯說。於是,他致力發掘根源,還嘗試從多方面去了解文學作品所呈現的歷史背景。「在東亞系裡關於中國文化課程的,我們會採用美國方面的英文教科書。英文書差不多會把中國歷史、文化史、思想史等放在一起,教授可以因應自己的專長去教。如研究歷史的,可以與歷史結合,從歷史中呈現文化的表徵。」
例如:古鏡共有多少面?這是跨學科。讀文學的他,也一跨,跨到歷史界別:「除了文學,我還做很多文物的研究。文物就是用歷史和文化去呈現文物本身的意義。」他列舉陶俑的例子:「在宗教傳進中國前,陶俑的形態是一個侍奉者的角色,做的是僕人、弓箭、豬欄、穀倉等;宗教進來之後,除了侍奉者外,還有神祇的出現,有天王,有力士。這個現象很有趣,即是,你讀文學並不只是讀寫的文章,文章中所描述的,其實是一種文化,但文化並不只是一個外表,而是有甚麼刺激這種文化的產生。」
再舉例,或許更容易明白。「唐傳奇的第一篇作品是《古鏡記》。我寫過一篇文章,從中考據出有五個鏡,鏡子的紋飾、圖案,甚麼時候拿出來可以鎮妖降魔。作者王度不只是講鏡子,如果對文物,尤其是青銅鏡有研究的,會發現當中講的不僅是一個鏡;作者王度是隋唐人,但他是不是寫唐鏡呢?不然,他也可以講漢鏡。」文學研究不是單一、單向的。文本是一個虛構的故事,如果讀者用文本去演繹一個故事出來,也不過是一個故事而已。
西方思潮對五四文學的影響,要追溯是否便是嚴復、梁啟超?「一定不是1919年。」張錯強調,1919年本不是一個文學運動,只是一個政治運動,再從中牽涉到新文學的崛起。要往前推,可以前至1840年的「鴉片戰爭」。「但若要再推前也可以。我便一直推至1600年。這一年發生甚麼事?」是明末利瑪竇入華,帶來的是基督文明,影響的並不只是後來一個洪秀全。「基督文明當初便是以科學的真理附會成宗教的真理,從天文地理挑戰傳統的『天命』。」在基督文明來說,科學的真理其實便是上帝的真理。」
再談到新文學:「很多人說『新文學』是浪漫主義,但我強調這是一個自然主義,即命運操縱一切。這是西方來的,很宿命的宿命論。」對於「五四文學」,如今我們讀到的,沒有一個開心的作品。從張錯最敬佩的魯迅談起,作品中的人物,如《祝福》中的祥林嫂等,「全部都是封建社會裡的犧牲品,很悲觀。」他說。若要再往前數,晚清的文學,豈非也受西方思潮影響?「鴛鴦蝴蝶派是《茶花女》,粵語殘片也一樣,富家子弟喜歡上妓女,然後父親的反對……當中我們可以找到很多受影響的。」他這樣說。
「我是回顧得更多。文學是一個整體,不是說回顧便表示已經完結,而展望才是新的。」於是,他在整體中為現時所讀到的文學尋找根源,摸索出發展的脈絡。「現在根本不是一個書的年代,很混亂,哪裡還有人出書?根本沒有人買。但沒有人買書的責任在哪裡?」要看的是一個整體,他再次強調。振興文學,要做的並不是幫助作家出多幾本書。「要培養文藝青年,要培養基層的讀者,培養他們的需求,這樣才會有人看書。」一切還得從根源開始。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