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萬年前,地殼劇烈變動,地上萬物翻騰不已,大多面臨覺種的危機,且喪失那優越的短期進化能力。
但不知是否刻意的玩笑或是憐惜,一顆不知名的種子被層層包裹並帶往深沉的地底,且保有那特別的能力。
直到今日,地殼不知翻騰過多少次,他也在地層中上下起伏,隨波逐流。終於在近期來到距地面不到一尺的地面,因而感受到春神的招喚,就此甦醒。
小巧的細根輕巧的鑽入略帶有砂礫的土壤,堅韌的胚軸向上伸長,但在距地面不足半尺處遇著了障礙,一粒巨石。
急切想破土而出的他不假思索的繞著大石邊緣滑去,雖說歷時長了一點,虛弱了點,終究冒出了頭。
近千萬年的沉睡鬧的他只能終日躲在冰冷黑暗的殼中,使的初到人間的他貪婪的享受溫暖的陽光,純淨的水源,絲毫無顧於左右的小花小草,本能的想快速吐出嫩芽。
但這可苦了他原本長的好好的左右鄰居,不僅養分被搶個精光,也日漸虛弱了起來,為了保護自己,他的鄰居們竟神通廣大請來一隻鳥啄食掉他新生不久翠嫩嫩的新芽。
無能為力的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努力的成果,被別人囂張的吞食。他紅了眼,帶著怒意陷入沉睡,拼命粹取體內那短期進化的能力,短短半年後再度出芽。
這次他沒過度收取附近的養分,所以他的鄰居也沒怎麼在意他的存在,也沒注意他新發的嫩芽上竟佈滿尖銳的利刺。
又是一個半年,他成為一顆小樹,棕紅的樹幹長滿利刺,往上望去,在耀陽下閃著晶彩色澤的綠葉,密密麻麻的生滿金光漾蕩的細小倒刺,然而,由高處向下眺望,見不到危險的表面竟是如此的誘惑。
年初,一隻大鳥掠過天際,他使盡渾身解數釋放魅力,因他發現那是他的仇敵。
正往北方飛去的身影硬生生的轉個彎,猶豫的徘徊在他上頭,片刻便克制不住心中的慾望,驀然俯衝啣下幾片肥嫩嫩的葉子後,志得意滿的迴旋一圈後,竟發出刺耳的慘叫,遙遠的傳了出去。
大鳥慌亂的拍動翅膀向蔚藍的天邊飛去,流淌著鮮紅液體的尖喙開闔不已,不難見那短舌上掛著的一抹甩不脫的鮮綠。
風兒揚起清爽的薄紗,帶動他的翠綠奏起悠揚的樂聲,以及復仇的喜悅。
時光匆匆,幾個年頭過去,茁壯的他另有一番風情,在身旁的矮小鄰居襯托下,昂然的佇立於天地之間。
他憐愛的撫著逐漸冒出頭來的火紅果實以及寒暑不掉、愈來愈茂盛的鮮葉,傳終接代的歡樂飽滿他的心頭。千萬年間他是孤寂的,即使他擁有了眾多的鄰居。
但那群對他剛冒出頭時的本能貪婪耿耿於懷的鄰居,都排擠他於門外,過著畫地為界的生活。除了一些皮粗肉厚的蟲兒膽敢遊走他的身軀間,其餘則避之唯恐不及,鳥兒也不敢停上樹,深怕那尖銳會在下一刻進駐體內,而且,他也沒有花吸引蜂兒蝶兒的駐足。
等待是喜悅的,也是焦急的。等待最怕的是空等,和搗亂。
果實再約兩天就能成熟了,他激動的頻頻舞動身軀,想多給些動力,豈知悅耳的動聽竟帶來無法預知的後果。
是夜,大地一片靜謐,只有窸窣的聲響和晃動的黑影替這空間添加一抹詭譎的氣圍。
突然的搖動驚醒了他,由於夜幕深沉,只感覺有物體往他身上爬來,皮粗肉厚的絲毫無懼於他身上的利刺,莫名的驚慌啃噬他的心,直覺來者將替他帶來不好的後果,他拼命搖晃身軀想抖落不知名的物體,卻於事無補,只能驚慌的發現果實正逐一脫離他的懷抱以及闔暗中滿足的咀嚼聲。
待大地透出第一道曙光,他絕望的發現,滿地是自己所寶貝的葉,以及僅餘空殼的果實。
他心緒陷入瘋狂,漫長等待後的失望扭擰了他的本性,不甘心、報復、仇恨的心理詮釋了他的偏激。
他恨恨的再度沉入睡眠,光忽忽的樹枝呈現不自然的彎曲,像是想緊緊擁住自己,保護自己的脆弱模樣。
春去秋來,夏結冬盡,悠悠的兩年自時間邊縫滑了去。
他的鄰居在這段時間中茂盛了起來,紛紛向外拓展勢力,有幾朵甚至移居到他的身畔,悠哉的享受本屬於他的屬地。
危機總是在滿足的不防備後隱隱竄動。
他猛然甦醒,帶著濃厚的怨意,不分敵我的向四周張牙虎爪而去。最靠近他的幾朵嬌嫩花朵首先意識到不尋常的氣味,然而,想逃也沒有手腳,想喊卻被毒素啞了喉嚨,在不明所以的狀況下愣愣的步入輪迴。
沒有人能相信,他在短短一天內令自己身上爬滿了他寶貝的葉子,只是不同以往的翠綠,而是帶著豔紫的陰寒,且在葉尖掛了一朵亮眼的銀輝,不仔細看到還會以為是一朵小花。
他迅速的拓展了他的屬地,用那陰寒的毒素,紛紛奪走眾多的生命。很快的,方圓十里內僅存他有生命的跳動。
奇怪的是,不知是連空氣中也有屬於他的氣味,抑或是近似無生靈的氣圍,飛禽走獸竟自動避開屬於他的上空地帶,除了寬厚的陽,連風也走不近他的空間。
他正為這個屬於他的國土沾沾自喜,才愕然的發現,他結不出種子了。
巨大的落差令他恍恍惚惚,沒有種子意味著沒有後代,沒有同伴,沒有聊天的對象,也意味著將再度孤寂。
思及此,他情不自禁的憐愛的吻了吻寶貝的豔紫,他那僅餘的陪伴。
不過沒種子不代表無法繼續茁壯,所以他愈來愈高大,豔紫的寒葉也更加的茂盛。
遠遠望去,像是不怒自威、人人懼怕的王,卻也是孤獨無依、深鎖後宮的后。
不想數日子他總是無意識的撫著寒葉,然後愣愣的望著遠方來度過每一天。
這日他仍是望著遠處,不同以往的是那兒竟站著一個人類,一個正凝望著他陷入沉思的老人家,歷經滄桑的瞳眸不時閃過陣陣悲痛和深厚的懊悔。他疑惑的望著老人家,卻見他彎著身子舉步走來,連忙搖動樹枝想告知他有毒。
不知為何,他不想害了他。
老人家銀白的髮絲隨風飄蕩,滿是皺紋的臉龐掩蓋不住眼角那濃厚的悲淒與哀痛,踏著蹣跚的腳步來到他的身旁注視他良久,才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你和我是一樣的。」嘶啞的嗓音透著深深的切膚之痛。
溢滿傷愁的眸光訴說著一切,他在他眼中看到相似的命運,震撼了他。
所謂的有口難言,是否就是指這種既狼狽又無奈的悲痛?
輕輕拍了拍他,老人家轉身離去,輕盈的淚珠在墜落地上前,那在空中所綻放出來的晶瑩光彩,是最耀眼的、最純潔迷人的。
他無聲的大笑。
紫綠的液體汩汩而下,他淚了。
在人生的路途中迷了路,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我,始終掙扎不出,反而一再的被憤怒牽往渾沌的深淵之中,無可自拔。
是啊!他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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