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號房 請進，這裡分成 意識、前意識 (下意識)，以及潛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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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星期
水災就滿四個月
醫療團隊或宗教團體進入各地
我們醫院也是
南下賑災
那些深刻的經驗會鮮明很久很久


今年父親節難得在假日
我也難得回家幫忙父親義診
雖說氣象預報不停地請民眾做好防颱準備
減少外出
但我還是執意要返家
災前訂了10吋大蛋糕
準備返家慶祝
下班拿蛋糕的途上就是個災難
風勢大
重量輕的垃圾在路上飛啊飛的
招牌被吹落
外露的鋼材在空中舞劍
我真為行人擔心
也怕哪時不穩金屬條就如利刃刷下

店員在風雨中摀著帽緣
費力與顧客交貨
玻璃店門已貼上像蜘蛛網般密集的寬膠帶
不過颯颯的風聲依然讓人緊繃
10吋焦糖櫻桃蛋糕得手
回程
心驚
返家開車是拿命開玩笑
還是搭客運好

客運站滿滿的乘客
濕漉漉的大家看起來好落魄
售票員見我走近
就吆喝「最後一班喔！」
這時才頓悟事態的嚴重
南部風大雨大
客運再晚點可能就無法行駛
慶幸及時趕到
否則我可能賠了車子跟生命回家
一會
巴士抵站
塞了平常兩倍的乘客
走道壅塞
我覺得位置上的空氣都是其他人的廢氣

回家路程上風風雨雨
看窗外情況就越覺得大事不妙
視線很差
一路走走停停
每當乘客上下車
走道上的人就必須下車重整列隊再上
整輛車都是濕的
外頭的雨
車窗上的霧氣
地板上雨衣滴落的水乾了又濕濕了又乾
一路晃晃晃到家的時間約是平常的兩倍
蛋糕也因天災垮了吧
打開蓋子應該是一層層的地層位移

屋漏偏逢連夜雨
一語雙關天氣與我的遭遇
天色不佳
看不清楚窗外的景色
我坐過頭
車已開了好長一段
急忙下車時還被司機白眼
南境的這裡已沒有整齊的街道騎樓遮掩
水傾於頂上
我努力不讓雨傘爆開
拿出手機撥號向家人求救
同時護著蛋糕不讓雨水乘間隙滲入
撥通雞同鴨講許久
老母終於駛著休旅車來營救我
還有我誓死守護的蛋糕

回到家馬上先上樓盥洗
然後下樓晚餐
飯桌上談談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雨
接著佳餚過後
準備揭曉高級甜點的樣子
下午慌張時沒注意
這蛋糕提起來好沉
用料應該不簡單

大人們親臨蛋糕外貌時總還是會露出童稚的欣喜
哇
糕面上滿滿的櫻桃
摘一顆吃進嘴裡就曉得那是自然的甘甜
很高
內餡仔細算算有細緻的10層
口味很不錯
連糕體內襯也有完整一層的新鮮櫻桃
一家人就在開心的氣氛下享用點心
大概也是這五天內唯一歡欣的時刻

無奈遇上水災
林邊、佳冬大淹水
很幸運我家地勢是較高的一區
在老家被困近一個星期
雨勢不斷
水電斷斷續續
對外交通失聯
電信業訊號台故障
手機市話都斷訊
我們只能靠網路斷斷續續連通的機遇以MSN向外報平安
水災期間家人都平安
但是看了斷續的新聞轉播才知道隔壁林邊鄉已成廢墟
淤泥淹至一個人高
地層較低的住戶甚至堆填近兩層樓的汙水黑泥
熟悉的道路變成災難的光景
小時候同學的家一戶戶出現在新聞畫面上
好懷疑這樣的事實

白天家裡診所成為災難期間的救護站
來求診的傷患沒停過
一天通常一百多人次
診所護士也被困在住家裡
還好我巧合的決定回家幫忙
然而仍應不及上門的傷患
外傷病患最多
診所好似間解剖實驗室
不時能看到四肢局部血肉模糊的傷患
幾天來
相同不同的個案來來去去
候診時七嘴八舌的抬槓
很符合鄉間午後時光的印象
然而串起大家辯論的
卻是這麼傷感的話題
一場50年不見的大水災

10號下午
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對發高燒小兄弟
因為水淹沒地面的出入口
只好從天花板爬到屋頂求救
在救護車將他們送達家裡診所前
已在屋頂上淋了八小時的雨
一到診間趕緊先為他們換上乾淨的衣服
然後依偎在病床
看著他們
小兄弟吊點滴昏睡的可憐樣子讓我長久以來不發達的淚腺有些動靜

這幾天幾近午夜才能休息
疲憊的身軀卻沒有安穩的水電作後盾
我們一家人只好開著車往南下
沿路找汽車旅館
當浴室蓮蓬頭噴出水花的瞬間
醍醐灌頂
疲勞便依著水氣蒸發

夜半待在和室裡休息
救護車與警車的聲響沒停過
在沿海公路上來來回回
他們是護送傷勢嚴重的災民到枋寮鄉(更往南的鄉鎮)的救護隊
每送一趟
就也能聽及一陣附近狗群的哀鳴嚎叫聲
正當我沉默的體驗悲哀時
父親突然發言

「你們知道為什麼狗聽到救護車的聲音會哀號嗎？」
父親問

「因為牠們有靈性吧。」
老媽回答
低沉的聲音帶點傷感

「錯，
「因為救護車聲音的頻率跟狗叫聲的音頻相近。」
爸這番言論毀了我對動物靈性的敬仰
不過
也把我從哀戚的深井裡提了一把


雙園大橋被水沖垮
從我家通往北部的直線距離道路被天災摧毀
所以回醫院必須先往屏東市走
然後再繞往高雄北上
五天過去
好不容易雨勢減緩
恰巧困在南部的同事也要北上回工作岡位
就邀我搭便車
路況很差
平常一小時的車程現在漲為兩倍
到屏東市就得四處繞路花去好多時間
當天開累了
預計在屏東市先中途休息
回程路途就我倆交替著開

下樓前瞥見星巴克因設備故障公休一日
掃了些興
嘟噥抱怨本想在上車前來杯咖啡提神
颱風天太平洋百貨不像有難的樣子
成群的人叢集在地下室美食街
等餐點找位置直讓人心煩
跟同事吃飯聊到這幾天的遭遇
南部真是慘不忍睹
回到都市
一陣恍若隔世之感

回程一路上就這樣說說笑笑到家
打開房門剎那間真是感動
終於能盡情地享受自來水洗澡
使用網路跟電器
正當我準備舒適地癱在沙發上時
同事打來
要跟我提件事
他說
其實星巴克公休的原因不是機器維修
而是店長被大水沖走
在雙園大橋斷裂時
她落至橋下
就是新聞報送那位打手機向陸地求救的女子

同事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楚地知覺在聽覺皮質
我感覺到眼睛周圍的肌肉用力收縮著
以致雙眼瞪大


然後震驚得無法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