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份工作,總是會有讓人落淚的時候。
距離上次在辦公室哭大概就是在華新麗華工地的時候吧。因為一個"chemical anchor"被整個中鹿辦公室的人大笑,也算是歷史事件。
然而,更讓人沮喪的是在辦公室所有同事都在的時候哭出來,只是因為議員的助理罵了我一頓。但對我來說卻不是"只是"......
黃先生打來問:「我們五月的時候送了申請表,不是說要給我們一千三百盆盆栽嗎,為什麼到現在還沒送來?!」
我說:「嗯‧‧這一方面可能是因為我們97年度的已經送完了,可能要等到七月以後98年度的發包之後才能發放給你們,我們會馬上處理那一千三百盆的。」
黃先生:「什麼!還要等到七月以後,你們在攪什麼」
我:「我問一下承辦人員等等回電給你」
當我了解狀況之後,再打給議員助理‧‧‧
我:「黃先生,我剛剛確認過了,97年的真的都發送完了,目前98年度的發包還在作業中,應該要在七八月才能開始送出盆栽。」
黃先生:「怎麼可能發完!你們不是最近才發新聞稿叫大家快去申請,沒有盆栽了還發什麼新聞稿;還有你們那個什麼景觀學會的人也跟我們講過,是誰我就不方便說了,還有一千多盆在你們辦公室還是哪裡的發不出去,叫我們快召集人申請。」
黃先生:「什麼叫做發完了!是不是要我叫你們調名冊出來,核對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多人申請,這樣才行!那有發完這種事!」
黃先生:「五月多就叫我們快申請,還要等到七月以後,攪什麼」
我:「‧‧‧」(五秒鐘外加深呼吸)
我:「我們發盆栽是有順序的,五月底其實已經發的差不多了,承辦人員也一直在處理五月之前的申請案。這個計劃會維持三年所以才會發新聞讓大家知道,況且明年我們要發放九萬戶。我們一發包出去就會先處理你那邊的案件」
黃先生:「我知道這樣罵你也沒什麼意義!你不是承辦,但是我們已經等很久了,那我們怎麼跟申請人交待,是你們一直說要快、要快、要快點申請,結果現在發不出盆栽。你們不是還有一千多盆發不出去!」
我:「‧‧‧」(五秒鐘外加兩次深呼吸)
我:「難到你覺得我們故意不發給你們盆栽嗎?」
黃先生:「什麼時候能給我們盆栽?」
我:「‧‧‧」(三秒鐘外加深呼吸)
我:「七月底前」
黃先生:「最慢七月中要拿到盆栽」
我:「‧‧‧七月底」
我:「我們會盡快發放的」
掛掉電話,越想越委屈。一千三百盆的事重頭到尾我都不知道,技正什麼時候答應議員,並無交待下來。二來,發放盆栽並不是我承辦的,別人的業務怎會瞭解狀況。三來,當我向承辦人拿了資料來看,才發現其實申請日期大多是六月初且只有五百多戶(基本上我們一戶給一組盆栽),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要發送出一千三百盆又是浮報的名冊,於情於理都不應該。
就因為今天他是議員,所以可以不用依規矩嗎?就可以插隊嗎?就可以這樣威脅嗎?!議員就那麼了不起,就可以享用特權嗎?!
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我為我自己無法應對感到悲哀,我為我自己不夠冷靜感到忿怒,我甚至為我自己還是用卑微的口氣回答感到十分羞愧。
終究還是屈就在權力之下。
捫心自問,每位議員所交辦的事項,能做的都做了。
一天排四五個會勘在目前忙到不行的結案期間,也沒抱怨過什麼。
你一句承德路七段人行道要綠美化,我這卑微的承辦還不是硬凹已經完成履約內容的設計單位再多畫近十張的圖,大熱天的再多走幾次承德路七段。
你們說要盆栽掛辦事處門口,我就要想辦法挪用別的錢或凹廠商幫你們處理。
因為你們是議員,我這個假公務人員就要昧著良心先處理你們的事、要討好你們。
民眾再怎麼不好溝通,至少還有協調的空間,而不用像隻哈巴狗似的搖尾巴。
我厭惡這虛偽的嘴臉,如同三個月前我厭惡自己竄改文件,做著違法的事。
什麼事都會習慣的,好的事會習慣,壞的事更容易習慣。
我的良心已經隨著眼淚流出;我認為對的事,在這樣的環境已經是無謂的堅持。權力使人腐敗,蒙蔽了雙眼。
我的廠商為了順利請款討好我這個承辦;而我為了避免被質詢討好議員、長官;議員又為了選舉高票當選討好民眾。多麼生生不息卻又可悲的食物鏈。
議員!議員真的了不起,尤其在我身上連拿兩元都拿不出來丟他的時候,更顯得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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