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多芬第7號鋼琴奏鳴曲,第二樂章結束,剛轉入第三樂章,聽說,總有許多人不約而同地掉下眼淚。我聽了,也是。音樂好神奇啊!不用言語,不必約定,心靈自會相通。跋涉生命幽谷,步履艱難之時,就在抬頭的瞬間,一絲陽光透進來。原來,痛的,不只是自己,人人皆有他的苦。感動,穿越時空。
紀伯倫說:「你的快樂是你的除了面具的悲傷。你的歡笑自常常充滿了你淚水的同一井中湧出。悲傷在你心中切割得愈深,你便能容納更多的快樂。盛著你的酒的杯,不正是曾受過陶工的窑火燒煉的杯嗎?那撫慰了你心靈的琵琶,不正是那被刀子挖空的木頭嗎?當你快樂時,深察你的內心吧。你將發現,只有那曾使你悲傷的,正給你快樂。當你悲傷時,再深察你的內心吧。你將明白,事實上你正為曾使你快樂的事物哭泣。」周夢蝶詩:「曾在娑羅雙樹下哭泣過的一群露珠/又閃耀在千草的葉尖上了。」「笑與淚/乃魚水般相煦相忘起來。」笑與淚,總是結伴而來,緊緊相隨。
第二樂章慢板,彷彿人生行路難。山一重,水一重,行行復行行,光在哪裡?周夢蝶詩:「人在船上,船在水上,水在無盡上/無盡在,無盡在我剎那生滅的悲喜上。/是水負載著船和我行走?/抑是我行走,負載著船和水?」羊令野詩:「神啊!在我的仰望與攀援之間,祢總是有時靠近我,有時離開我。/我總是在虛無之間縹渺而翔。就像風旋轉一片葉子。/在我的血液裡,祢是否聽到那呼喊?而祢在靜穆中擊響我的一面鼓,驚墜滿天的星斗,就像我的淚那般潸然而下。/去祢那裡的歷程,想是艱難。我願把所有的生命花朵舖滿,把所有的星辰揮霍掉,只要祢庇容我這一個天路上跋涉而來的人。」人是水上的船,還是風中的葉子?無盡有多深廣?跋涉的路,又有多遙遠?
第三樂章乍起,答案出現了。余光中詩:「既渡的我將異於/未渡的我,我知道/彼岸的我不能復原為/此岸的我。/但命運的我自神秘的一點伸過來/一千條歡迎的臂,我必須渡河。」充滿勇氣與魄力,正如貝多芬。這是淚之所由來,一種救贖的解脫。無論多辛苦,有人懂。無數的人,也是這樣走著。於是,漫漫長路,不再孤單。
選了鋼琴家阿勞,詮釋充滿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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