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ry night 若待皆無事,應難更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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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已經過世四年了,之前的三年 是失智的狀態

子女 譬如我 一定認得 但對姻親或是小輩就不見得.

常常擺出對付客人的表情 客氣疏遠地對女婿和外孫

過世那年媽媽90歲 女婿存在的年代已經超過20年 還會偶而認不得

但是對當年爸爸極盡簡陋的迎娶 祖母姑姑不近情理的指使 卻不只是歷歷在目 歷久彌新

且記得超清楚 怨恨的程度也一絲絲都沒有減低 完全沒有老人痴呆的樣子

 

人的記性實在是件奇妙的東西

歡樂時光霎那即逝 痛苦時刻卻是刻骨銘心 永難忘記

連帶地 那人那地點也被刻入痛苦兩個字

提到關鍵字 經過關鍵地點 走進關鍵地方 所有的痛苦回憶都會回來

我是這麼以為的

但是看媽媽 腦子經過經年累月的反覆強調增強

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很迅速地跳回那個她還是新嫁娘 還是被欺負的小媳婦的年代

無論旁邊是爸爸是姐姐還是我 她劈里啪啦第開始開罵起來

罵的怨的不是眼前的 而是骨頭已經可以打鼓 過世多年的大姑姑和祖母

為什麼

沒有同樣情景 沒看到該怨的人 時空也不一樣 媽媽還是倒罵如流

為什麼

沒有關鍵字 沒有關鍵地點 沒有關鍵地方

她還是可以輕易地就跳回古老的年代 嘴裡卻是罵著眼前的爸爸

直到她過世後四年 我才想通

因為媽媽把這段回憶當作人生最大的挫敗和不甘心 就這麼刻阿刻阿刻在最重要的位置

無論時間過去多久 永遠是在最重要的位置

好像超連結 完全不受時空的限制

媽媽一向好記性 是個完全不必電話簿 號碼都在腦裡的一個人

但是她把腦子裡最重要的位置卻留給了永不消失的怨恨

一直到過世 都在

 

我怕

我會跟媽媽一樣

我會永遠記得

驅車往新店快速道路上 突然接到電話短暫交談後 卻不理我詢問的他

樂雅樂靠近廁所的長桌 是我們第一次三人對談的點

林口租處 應門的不只他 還有穿著休閒衣褲跟我哈腰的她

永遠猜疑

淡水紅樓是不會找餐廳的他帶我去的好地點 是他們去過了吧

康樂街角的檳榔攤前面 我心頭翻攪似浪 抬頭望就是他飛奔而來的地方 我算甚麼

富士山登山途中 我高山症發作 頻頻休息 他在高處看我 百般不耐煩 當時是想甚麼

 

我怕

我只記得這些年來 痛苦的片段 而忘了我們曾有的青春年代和快樂時光

我怕

因為無法遺忘 我使自己陷入如媽媽終身不得脫困的窘境

所以 我選擇

 與不同的伴 在不同的時間 去相同的地點 製造新的回憶

或是想像自己再去 告訴自己 "我已經不是當時的我 過了"

我不要像媽媽 永遠記得也活在過去

只要有覺知

Erase the old and create new memo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