菸會害人,當我第一天抽菸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當時父母師長們都說什麼吸菸對身體不好,我當然也知道,但照吸不誤。
都怪我高中時的同學丁丁,當我們午休躲在司令台後面打屁聊天時,他遞了一根菸給我說:「抽菸吧。」我遲疑了一下,在這之前我是個標準的乖學生,菸酒都不碰。
丁丁看穿了我的心底,說:「怎麼?沒抽過?」
我點頭,丁丁跟其他幾個正在抽菸的朋友都笑了。「抽一下吧!死不了的!」拉拉說。
「都遞給你了,你就意思意思抽一下,當作體驗啊。」丁丁。
「人生總有第一次,抽抽看吧。」迪西。
於是我人生第一次用兩隻手指挾起菸,叼在嘴邊。讓丁丁幫我點上了火。
那個時候的結果是,我的咳嗽聲引來了教官,我們整體被抓,小過一支。而我因此上了癮。
菸癮只要一犯起來,是真的很恐怖。
我靠在圍欄旁,吸著南投深山裡的鮮空氣,看著藏在黑夜裡的樹木們,這時候若點上一根菸,可能跟這自然情境有點不符,但好像又會有一種憂鬱的藍色調調。
前提是,我身上沒有半根菸。妻子搬到娘家去後,我就決心要戒菸。
第一步就是遠離那種味道,於是我離開了都市,來到了這家渡假山莊。這家山莊是禁菸的,雖然有吸煙區,但販賣部卻沒有在賣菸,真是蠻矛盾的。
我就站在整座山莊唯一一個可以吸菸的地方,山莊後方的一個小陽台。
可以吸菸,卻無菸能吸,這真是人間最痛苦的事情之一,但對想戒菸的人來說卻是苦口良藥。
我就一直靠在陽台的圍欄上面,看著幾隻穿梭在樹林裡的螢火蟲發呆,一有想吸菸的衝動時,我就深深地吸一口深山的空氣緩和一下。我從晚上七點就一直站在這裡,一直到了九點多,才有個男人打開了陽台的門進來。會進來吸菸區的人,當然就是來吸菸的。我不免在心裡滴咕了一下,要是他在我旁邊抽起菸來,我真不知道能夠忍多久呢,還是會忍無可忍跑去跟他要幾根菸抽?
俗話說的好,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屁啦,真不知道這句話是誰講的。
男人走到離我大概五到六步的距離,摸了摸口袋,然後看向我。
陽台上只有一盞小黃燈,再加上剛剛有點距離,所以我沒看清楚男人的臉,現在他一走近,又是直接看著我,我才把他的面容看了仔細。男人看起來很年輕,約略二十三四歲,一張臉白的跟紙一樣,看上去有種莫名的恐怖感。
「大叔,能借個菸嗎?」他說。一對削薄的嘴唇在他說話的時候只是稍稍蠕動了一下,好像聲音不是從他嘴巴裡發出的一樣。
「抱歉,我沒菸。」我無奈地雙手一攤,接著道:「你有去販賣部看過了嗎?」販賣部根本沒賣菸,這點我早就知道,我說這句話的目的是想趕他走,這個吸菸陽台留一個正在戒菸的人就夠了。
「是嗎,那裡有賣菸嗎?」男人目光冷冷地閃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了,沒菸,我抽手指吧。」男人說。我還沒聽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男生已經先把右手食指給伸到嘴巴裡然後發出了「喀吱」一聲。
「呼。」男人用左手的食指與中指挾起嘴巴裡的斷指,像真的在抽菸似的朝空中吐出一口氣。右手上的斷指處則可以清楚的看到骨頭,血像沙漏似的滴滴答答滴到地上。他又把斷指放回嘴裡,含住指尖吸了一下,再朝空中吐了一口氣。
我有點嚇傻了,語無倫次地講說:「你你你……你的手?」
「嗯?」男人看看我,又端詳了一下左手夾著的斷指,問我:「想來一根?」語音剛畢,男人又把右手伸進嘴裡,「喀吱」一聲把中指給咬了下來。他把食指含在嘴裡,用左手把那根剛咬斷的中指遞給我。「要來一口嗎?」
要來一口嗎?……鬼才知道咧。早已嚇呆的我正不知道該接受還是該拒絕,旁邊卻猛然發出一堆笑聲。
幾個男生笑著推開陽台的門走了進來,其中一個的手上還拿著V8攝影機,還有人拿著拖把。那把斷指當菸吸的男人也笑了,他手一抹,除去了在臉上的面具,也把右手給拔了下來。原來他的右手是假的,而他的臉跟一開始看到的差不多,只不過面具讓他的臉看起來更瘦、更白而已。
一個帶頭的男生朝我走來,歉意十足地說:「大叔,真抱歉啊,捉弄了你,希望你別介意。」說到最後,他用力拍拍我的肩膀,份量十足。等其他人也都以點頭代替了道歉,那個男生才開始解釋。
他們是大學表演系的學生,出來為期六天的班級旅遊,而今晚在這家山莊過夜。一入夜,男孩子當然不肯乖乖就寢,剛好有人把表演用的道具帶了出來,又有人說看到有一個人在陽台上落單(那個落單的就是我),於是決定來個惡作劇並且拍下來,作為旅行的一個註腳。
說完,他們拿出了香菸,毫不吝嗇地給了我一包。帶頭的男生說,他們早就知道這家山莊沒有賣香菸,所以先在山下買了一堆,等到上了山莊後再來抽。
那個拿拖把的男生點起了菸,邊抽邊把地上的血拖乾淨。帶頭的男生也點上了菸,跟我解釋說那是表演用的血漿,做的幾可亂真……
拿著手上的一包菸,心裡五味雜陳,從菸癮犯上來、斷指怪人的恐懼、發現是惡作劇後的舒坦,這一路心情的轉換,讓我現在看著挾著菸吞雲吐霧圍在一起看著剛剛錄下的影片的學生們,竟然完全沒心情想抽菸了。
「我不抽了,喏。」我把菸還給那個帶頭的男生。
「唔?大叔不抽菸?還是被我們搞到沒心情想抽了。」
「一點點啦,而且抽菸本來就對身體不好,我這次是上山來戒菸的。」我說:「其實啊,我生前也是很愛抽菸的……」
這時候幾個男生笑了,打趣地說:「哇靠,大叔你是不是平白無故被我們嚇了,有點不甘心,想嚇回來啊?」
「大叔,這笑話已經是老梗了耶!」
「而且你可是堂堂男子漢,生什麼東西啊?」
見他們嘻嘻哈哈的態度,我有點不悅。那個笑話我也有聽過,的確已經是老梗了,要是現在在公共場合上說出來,可能還會被人投以「這笑話都多爛了,你還講出來浪費時間。」的眼神。
「我是說真的吼,不然可以給你們看啊。」我把上衣脫掉,露出沒經過健身的啤酒身材,然後兩手按住胸口,往兩邊一拔,胸前的皮膚就被我翻了過來。除了一顆已經沒在跳的心臟外,還有兩個黑烏烏的肺。
「你看,我生前就是死在肺癌,你瞧我吸到多黑,現在當了鬼都還是想吸菸。」我把自己當成保健室的人體模型邊指邊講。
再看那群男生,都傻了眼,連菸頭燒到手指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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