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與身體
在觀看這部迫近十年的個案追蹤的紀錄片以前,我正好在閱讀J.Berger的《The Shape of A Pocket》裡頭的〈Rembrandt and The Body〉(林布蘭與身體),而不知怎麼的,竟想與這支紀錄片作些連結,有可能是Berger提到的肉體空間的概念。
肉體空間,可溯源至佛洛依德的的研究,關於精神治療,透過肉體空間的治療導引至心靈空間;Berger融入更多浪漫的成份,他這麼說著:「人人都居住在自己的肉體空間,其空間地標是某種痛苦或殘疾、某種陌生感或麻木。……這是每一具可感知的身體認知自己的空間。它不像主體性空間那般無窮無盡:它最後總是受制於身體的法則,然而其地標、其重點、其內在比例卻不斷更動。痛苦加強我們對此一空間的認知。」
隨著《黑暗中追夢》的三個故事線,以及影片的音樂性,我開始遊走在身體空間可能的種種描繪。
從文貴的音樂夢、偉智的火車夢到馥華的作家夢,尤其是最後馥華的作家夢,靜靜的,鏡頭裡的馥華媽媽說,「要哭,就哭出來…」當馥華遇到也同是一位腦傷的孩子。我怎麼覺得我也像個孩子,在螢幕外頭哭了出來。這或許與感知道自己生活幸福以及安和的處境有些相關,大學學校老師稱讚馥華是個勇者,堅持旁聽並且融入同學的圈子。原本健康快樂的她,10歲時的因為火災受傷,吸入過多一氧化碳,導致失明、全身癱瘓,更無法說話。她曾怨尤,這類的不幸為什麼會選上我?
因為肉體空間的某種痛苦,它加強了我們標示身體之外的地標、處境。那麼,如果換個方式思考,是不是有某種危險相對存在?譬如容易對生命產生怨懟,容易莫名焦慮的現代文明病,是我們存活身體狀況,處在如斯完好的狀態,而發出這類的牢騷?
近期島內的高自殺率媒體報導,台大醫院精神部主任李明濱指出,有五至九成自殺者都有精神疾病傾向,以憂鬱症居大多數。不過根據他的診療經驗發現,自殺身亡者常常礙於面子,生前求助精神科醫師的比例偏低。 我提這現象當然不是妥當的,但卻希冀可以是這部影片帶來的反思---有人存活意志如此之高,他們有很多夢,有音樂夢、有火車夢,也有作家夢。他們希望如此不孤獨,在這世界上達成自己的夢想。他們在我們正常人的定義裡,是「智障、自閉、重殘」,可是卻有強烈的生活欲望,因為一句俗不可耐的老話:有夢最美。
最後一提的,是這支紀錄片的可貴性。我們習於觀看螢光幕內的另一種生活,去建構當下我們自身的生活處境,對比或是產生認同,也有可能是焦慮。前一陣子,由商業周刊出資,拍攝的《大象男孩與機器女孩》 報導大象男孩與機器女孩的奮鬥故事 在我觀看後,感到很不對勁。在大這部影片裡,似乎創造了一種特殊的觀看視角,那是消費性的,要我們即刻付出憐憫,並且深刻認為「大象男孩」與「機器女孩」與我們是生活在不同環境下的,並無共同體驗生活環境困頓之感。說白了,我認為大這部紀錄片,將生命的苦痛掙扎經驗過程,標定為一種「他者的」,異類,激發我們(觀看者)的憐憫。這是一種有問題的影片拍攝手法,也是一種需要自省的觀影態度。
而或許,在《黑暗中追夢》這部影片,比較少有我所提到的問題,主要因素是它隱然的一種「生命活力」的感染力,而這感染力,也是一開始我提及的,一種身體空間上的苦痛,導引的標定。
生命中誠然有許多困頓,也不乏許多出口。尋找出口或許類比於尋找一種生活能量的流動,是此片可貴之處。
(小抄)film notes:
【黑暗中追夢】描述台灣三個多重障礙盲生,他們雖然有智障、自閉和重度殘障等缺陷,但卻具有令人驚異的特殊才能!經過彰化師大特殊教育教授萬明美,以12年時間追蹤他們的發展,並用兩年時間拍攝成紀錄片,請導演哥哥萬仁指導,找文化大學戲劇系的兒子林懷生掌鏡,將這三名「多重障礙異能者」拍得有笑、有淚。他們儘管無法和平常人一樣生活,卻依然能朝生命的出口勇敢摸索前進。
在這一小時的紀錄片裡,共分為三個段落。「文貴的音樂夢」介紹21歲的文貴,因為早產導致全盲及重度智障,連簡單的算數都不會,更別說樂譜和樂理;但是,一首複雜的曲子,只要讓他聽過幾次,馬上就能用好幾種樂器彈奏出來!無論是鋼琴、二胡和爵士鼓,通通難不倒他,還能用小提琴模擬人的語言。
「偉智的火車夢」則是報導同在台中惠明學校學習的林偉智。他在七歲之前都不說話,一開口說話後就展現驚人的記憶力!儘管他全盲又自閉,卻對於火車有特殊的愛好與超能力。他能分辨剛經過火車的車次、車型等,還能快速回答在他有記憶之後的某年某月某日是星期幾,以及發生什麼事!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坐火車環島。
「馥華的作家夢」介紹的是21歲的莊馥華。10歲時的她因為火災受傷,吸入過多一氧化碳,導致失明、全身癱瘓,更無法說話;經由媽媽的協助,以擺動頭部、用「注音溝通板」與外界溝通,現在已經進步到可以用頭部的力量,敲打摩斯電碼!她目前創作了二百多首詩,不僅自己努力,還到處去鼓勵同樣身殘的人,不要氣餒
http://www.lib.tku.edu.tw/opac/bib632625.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