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境0)
八月五日,星期四,天大晴。
體內發出一了些金屬碰撞聲,關於「存在」的某些場景。我靜坐在書桌前,如一尾剛上岸還不習慣呼吸的魚,以蠢動的鰭,顫顫地書寫:生命裡,被粗糙的刀片,切截過的兩天。
(情境1)
又是一個大晴的早晨,匆忙地穿上黑衣,驚覺房間相當陌生(大多數的時候,房間安靜地如方缸的死水)。我以手揮擋著陌生,企圖搭上一班不曾遲到的車。
沒料到,暈眩、嘔吐---我甚而一度以為懷了孩子,不是愛人的孩子。我試圖以手,軟弱地撐住晃動的身體,在牆柱旁,徹底嘔吐了一次。其實沒有宿醉,而我不停地吐著,暈眩著,那肚腹間橫亙小鼓,有人不斷地擊響它。
朋友J與我討論過「嘔吐」,沙特的嘔吐。存在主義,原委二次大戰後,建立一種樂觀的企圖,我卻不自覺以悲觀的姿勢觸及他們。
嘔吐,一日早晨的嘔吐。在旅途道路上,塞滿穢物。
(情境2)
課堂間(同學,陌生的群眾,沙沙地書寫著。)
他們如血蛭地渴著,企圖吸乾老教授體內的血:譬如密度函數,又譬如股市的不確定性。我卻完全放心地、大膽地在教授面前記下:厭倦。「厭倦是一種永恆的人類狀況嗎?」(註1)我看見前排有同學不經意地點頭。
是的!
這擁擠的城市,從物理學的角度來惻隱:每日作功為零,我的庸碌所帶來的位移是零。(哎呀!這似乎不是一種樂觀的存在哩!)
我從小厭惡自己,好比施淑青在《兩個佛烈達》的描述一般:就這樣,希望自己,穿著一襲黑衣,完全包裹自己,消失。
真確地說,能夠消失。(因此,我大部份不自覺身著黑衣,奪門而出,以一種躁動的姿態,奔入這城市的中心,縱使它是空的。)
(情境3)
我想起了某次有趣的詢問,過程發生在一堂課。女老師在講台上高聲詢問,對於存在主義的認同?有女同學大方地舉手認同:「我是一名存在主義信仰者。」
噢,存在。
她(美麗的女同學)說,身為一名護士,信任「存在」所帶來的愉悅感。
果真如此嗎?我困惑了。
(情境4)
關於愉悅,或是快樂。
在《戀人絮語》中,羅蘭巴特旁徵博引,關於愉悅以及快樂,兩者之間的差異,大抵的結論是:愉悅是長期的,而快樂是短期的。
那麼,存在呢?我把「存在」輕輕地褶起,該投進「快樂」或是「愉悅」的一箱?
(情境5)
「詩為知己而寫,莊嚴不可兒戲。」(註2)
作為一名無所成就的書寫者,我一再緘默。偶爾秘密地種下一些詩句,在腦袋瓜裡(一座荒原)。
我悄悄地記下:
把琴弦鑲在心臟
一把赤色的小提琴
偶爾在夜裡
拉奏一些些
巴哈
……
(情境6)
紀大偉說:書寫是一種浪費。
我舉雙手抗議。(我遂把手指頭擺成「七」字,以食指向天空鳴了一槍。)
(情境7)
吳爾芙說:女人需要自己的房間(並且具有一定程度的富裕)好方便書寫,她又說:女人無祖國。
女人免不了過於親近自然,淪落一種生產工具,從馬克思反階級思潮至今,性別這種儼然的階級仍然需要不斷地革命。
而文字如此軟弱啊,像初生嬰兒一般有著軟弱的小掌、小腳,一點點的胎毛。我用文字塞滿整個子宮,感受腹部存有甸甸的壓制。偶爾的嘔吐,不經意聽見嬰孩的打嗝聲,沿著子宮壁竄升到腦門。
我蒼白的文字。
我蒼白的國家。
(情境8)
我睏了,以獨白的方式呶呶並且醉著。
蘇斯金筆下的低音大提琴,以獨白的方式,醉吟,像一曲純粹式的伴奏練習曲,不停地擦弦奏著……
我呢,以筆抵抗不斷自外界湧進的沉默。
(情境9)
(這宇宙顛覆了嗎?)(註3)
之於這一日,八月六日,星期五。
我停止了書寫,終於,一種形式停止、再現。有什麼在外頭喚著我,引領我推開宿舍的木門。想像是一種出走(而此地並非居著被迫流亡的卡夫卡,此地並非布拉格呢。)我悄悄地穿越了一道門,越過了一道鎖。
像一朵大花開放著,我軟弱地綻放著。(一切在聲光間流動,默然地向陽光吐露芬芳。)
註1:齊克果語。
註2:截自《當一隻鯨魚渴望海洋》許悔之 著。
註3:卡夫卡的詩
(兩日的安靜狀態,在銘傳大學書寫,安靜地,美好的文藝營!)200408
圖/al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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