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見我良久都沒有出聲,於是爬了過來靠在床邊。"如果我說的話總是要讓妳思考個半天且表情愁苦,那麼該把我的舌頭留在阿鼻地獄以免傷害妳。"
"沒這道理的。"
一下子我又為徹的細心體貼而感動萬分。"徹,語言只是工具之一,因為我們找不到更好的工具去了解彼此了,而就算我們心裡都想同樣的一件事,卻因為我們
是不同的兩個人,講出來的方式也不一樣了...有時候話語僅只這種意義已。"我把腳伸下來,去找他的煙抽。
"妳真的如此想嗎?"
不...我沒有辦法確切感受我心裡所逐漸成形的概念,好像是一團模糊的黏濕的物體在心裡存在了很久,因為受到照拂而慢慢風乾、僵硬。連文字也沒有辦法確切地描述在我心裡所有的想法,並非找不到字去貼切地形容,而是連自己都沒有辦法非常仔細地感受這種很形而上的東西,其實我連什麼是形而上都不可以體會,所謂的蒙太奇那麼的東西,反正即便上課時經由教授的講解而背誦下來考試得到高分,但是對於心靈有否體會這方面卻是否
定的。
也許我沒有辦法再去體會任何東西了,我所感受到的只是十五歲以前就留在我體內的一切,變化成各種形狀讓我誤以為我和世間還有種種連繫,其實所有的感覺只是早就停留在這兒的,它永遠不會消逝也永遠不會再增加。不管怎樣,我身上擁有的快樂就是那麼少,悲傷就是那麼地不清楚,而胸中的一個大洞怎麼也填不滿。
跟著我又想到鹿,好像她是我的過去的回憶裡可以期待的最美好的東西了,好像一直就在那邊等待著我,也是來自過去而非是J死去的以後。
我怎會這樣想呢?好像又給了自己越來越多理由自憐一樣,如今我在徹身旁,是一個青春動人的男性便在我身邊,我卻竟在他身邊為死者苦苦低吟,我望向徹,他那澄澈的眼睛正看著我。
"多說說你對我的感覺吧,徹。"
"可會使妳開心一點?"
"當然會,徹,你是上帝送我的最大的禮物。
"有我這般長得怪得不得了的禮物嗎?"徹自嘲地說,他就在我身邊不遠處,於是我張開雙手抱著他的頸子。
"你是個好人啊,是我這輩子遇到最棒的人了。"我衷心地說著。
"那對妳來說,鹿又是怎樣的人呢?"
"是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啊...我也沒辦法,就是這樣重要了。"我的心情開始顯得更為輕快。"就像是春天看到的第一朵蒲公英,在別人眼裡只是隨風飄落的綿絮,但是對我而言就是第一朵蒲公英,別人也毋須了解...至少對我而言,我已能確定她在我生命中的意義。"
"這樣的妳可是個同性戀妳知道嗎?"
"是啊,反正你也是嘛!"
"同性戀有很多形成原因的,妳知道,先天後天啊,染色體的問題啦或是家庭的影響啦,妳這麼理直氣壯地回答我,簡直就像要讓全世界知道妳是個驕傲的同性戀一樣。"
"你不驕傲嗎?"我反問他。"且這跟驕不驕傲沒啥關係啊,讓不讓人知道也沒啥大不了的,就是知道了和不知道而已。"
"而且我也很愛身為同性戀的你。"
徹趴在床邊大笑出聲。"他媽的,妳啊..."
同一張cd還在放著,到了我最喜歡的波西米亞人狂想曲,我們同時無聲聽著佛萊迪.墨丘利的動人歌聲。"唱得真的好,即便滾石只肯給四顆星,它在我心中還是偉大的專輯。"我一邊聽音樂一邊小聲地說。
"唷妳開始會有自己的意見了聽音樂。"好像突然之間終於我們兩人同時回到現實,開始聊起了音樂,徹的各種話語像某種傳導體將屬於這種人世的點點滴滴毫不吝惜地交付與我。連在這個廣大世界裡各式各樣美好的音樂,也都要經由徹帶領我才能得以一窺其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徹本身像是一個導管,或者更該說是一條臍帶,為和這個世界無法正確相
連的我留下了一個空間,是溫暖而不具威脅性的。我心領神會地接受了徹,而他也十分稱職地扮演著他在我生命中必然的角色。
"對於佛萊迪,我真的有一種相見恨晚的遺憾,我是到了94年才開始聽到皇后,而且是在那場向佛萊迪致敬的演唱會裡...透過背後的電視牆,Axl Rose的身體突然急速被縮小了,的確該為那傢伙致敬,我之後常常聽著他唱歌便在心裡對他說著:你和我是同一種人啊!來不及在你生前告訴你,不過那時候你可能也不爽聽,但現在你死了,若靈魂消散了聽不到便罷,若到處漫遊恰巧來到了我身邊,可是你天大的福氣了,我雖不會唱歌鋼琴也練不出個好成績,可是我和你真是同一種人啊!至少在我活到現在除你可沒人給我同樣感覺,想必你活著時也有一種同樣的感慨,還好就算死了,透過音樂你還是碰到了我,而我也遇見了你。"
"哈!真像是一封告白信呢!"我先陪著笑了幾聲,不難想像那種感受,但隨之,又難以解釋地從心底湧出一陣陣的酸澀,我對徹的愛完全沒有瘋狂到聽他說著傾心於佛萊迪便生出憤妒,而是這種情境令我察覺自己竟然有點兒不堪。"但,徹,想必是一種很好的感覺呢,要是是我,對於有這種感覺的對象已經死了這件事,不知道有沒有辦法這樣子坦然呢!"
"我不知道啊...妳對於感傷這件事的描述少得讓我不放心。"
我狐疑地看著徹,不太能體換他所言的意思。"我對感傷沒啥特別的感覺,已經告訴過你了啊..."
"那麼,要是妳所愛的人死了,妳會怎麼做?像J...他死去那時的妳...是怎麼個樣的?"
我望著他的眼神還是充滿不解,但對於問題的本身卻相當好解釋。"沒怎麼樣,失眠..停止回想,該說是沒有再想的必要,我和J...有一個是要留下來一個是要走的,我想那時候?我就能了解這種宿命。"一天之內多次再想到J,好像體內的能源被偷偷地吸光了...
"要是現在在妳身邊的我日後不知怎地就死了呢?"
他那擔憂的眼神令我不得不放緩說話的速度。"我肯定會哭的啊。"
"要是我突然想不開就自殺了呢?"
"可別以為我應付這種事已經有經驗了啊...J他是必定得死的,但是你不同啊...你可幹嘛要自殺?好端端地,還有個外星人隨時會來探望你呢!"
"說得也是,我可不是會自殺的那種人,如果染上那種流行的話,當兵的時候我早該自殺了,但我一點兒也沒有尋死的念頭,就算是拼命的流著眼淚也好,我可真的從沒有為誰想去死呢!"
"那就好啊,我也是呢,死這東西離我想必很遠,我的兩個弟弟都死了,我還好好地在這兒跟你一塊聽死掉的佛萊迪的音樂,雖然死掉這東西也曾經貼著自己很近過...卻實在沒有概念自己會死的吧...尤其是自殺,這念頭我也想都沒想過..."我變得有點多話起來。
"這方面妳就跟僵屍完全不一樣了啊!"
僵屍..."她人呢?若她還在你身邊可也不會有我。"
"鐵定不在!我心裡有一個悲哀的預感,而且十之八九會成真,妳可想聽?"
突然聽徹這樣一說,我把煙捻熄之後正經地坐在床上,因為意識到絕對有正經的必要。"我近來也一直有一個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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