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說完已是午夜,樂隊今晚頗意興闌珊,貝斯手換了把吉它自彈自唱大人物先生的"和妳一起",很通俗、流行、曾經。
一路下來徹沉默不語,抽著一根又一根的煙,我則是一直喝著水,說完傾心於鹿的經過,徹已開了第三包大衛豆腐。"講完了?"
"講完了。"我滿足地笑著。"關於你的日後再講。"
"唷,唸文學的女孩真是不簡單,活脫重現了當年那一幕。"
"不,我只是據實以述,我怎麼可能忘得了?如你見到你的外星人,往事歷歷在目。"
"是啊。"徹又突然癱在桌上,頭髮差點沾到煙灰缸。"我累了。"
"那麼...待會兒散會,各自回家去好好休息吧!"
"如此看來,妳身上的悲傷,一股腦轉移到我身上了,我太遜了,無力承受。"徹的癱
在桌上,我十分溫柔地用手指梳弄著他的髮,突然間徹開始流淚。
"你可不必為我悲傷,我總是強健地活著,沒有辦法那麼悲傷,所以..."
徹示意要我別說,只用手扣著我的手腕。"別再講了。"
他無聲地流著淚,好像全世界的悲傷一點兒也不差地傾洩到徹的身上,而他唯一的出口,便是於此刻不停地流淚。令我想到了J死前的晚上,我所莫名奇妙無法抑止的眼淚,當時由J來承受了。心底所顯現的明顯的痛處是因為想到了J所選擇帶走的一切,有我在他胸口所濕透的一灘眼淚,有他天生與我相左的幽暗性格,有C投射在他生命裡的所有影響,我們又
是兩個被丟在荒原裡行走的孩童,我卻一直無法給他任何協助,又加之落井下石。J在投水的那一剎那必定默唸著我的名,直至死了還化身幽靈在我左右,但我沒有任何感覺,如此孤寂的J,和同樣孤寂卻堅硬冥頑的我...
如今我撫慰著徹,揣測著當年J所有的心境,更加地令我心痛,我並不難過,也談不上悲傷,但是卻不得不感嘆我自己的無能。
要是鹿可以在這兒便好了,要是她也能拍拍我的肩膀,甚至抱著我輕聲細語,那麼我心底的軟弱絕對可以馬上一掃而空。
過了許久,我嘆了一口氣:"徹,我不願令你悲傷,是現在最不願意的事情,畢竟你未令我難過."
他抬起頭來,整張臉滿是淚痕,流了許久的淚,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妳這樣說令我更難過。"
"不,我不是騙你,關於鹿,我愛著她,全心全意但是毫不反悔,而我弟弟的事早是必然,且其他人完全沒有為我們難過的必要。"
徹定定地看著我。"妳好令我心疼。"
我振作精神地抿著嘴笑。"所以我實在討厭經驗分享,我可不想惹人憐愛而討人喜歡。"
他終於、終於笑了,我捏一捏他的臉頰。"徹今天好脆弱、好可愛咧。"
"妳真是去他媽的怪物一個。"
"可是徹啊竟然為了一個去他媽的怪物好心疼。"
他突然站了起來。"買酒去我那邊喝吧!"
我帶著微笑向他點點頭,付了錢之後,徹搭著我的肩,我們上了計程車,結束了荒謬又百味雜陳的、酒館的一夜。
13.
關於男生的印象,全停留在十五歲以前J所給我的一切。對我而言,C的影響力我未曾察覺,在我身邊的始終只有J,我和J的感情相當好,至少J將我視為和外界連繫的重要管道,我熟悉J一如J熟悉我,那種感覺便像我們是一對無法分離的雙胞胎。
我是個女孩,個性正直、態度認真,但是J生性晦暗,自閉且帶著基本的殘虐。我容易使人喜歡,但J卻總使人害怕,他選擇放逐自我直至無人可管,我則是不費吹灰之力就依著本性良好地成長著。我們完全對立的個性卻沒有造成對彼此的不合,相反地因為太過於了解個性上的差異,而使我們能完好地契合在一起。
自J發育開始,我便在他身邊細細地觀察他的所有變化,我們總是仔細觀察對方的身體,而除了真正的交合以外,青少年時期的好奇心令我們似乎總有驚奇的發現,而不停在彼此身上探索,即便越過道德的禁忌,而我並不在乎,J則是完全不受管轄。
J在死去之後我進了女校,男性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吸引力,該說沒有人能再引起我的注意,直到鹿來了,而鹿又走了。
在徹的住處其實沒有多聊什麼,我們喝著台啤,抽大衛豆腐,聽皇后合唱團的"歌劇院的一夜。"
聽著"你是最好的朋友"時,徹問我想起什麼,我答道想著你啊,聽到"一生的愛"時,我不待徹問,就說我想起了鹿。
"鹿...妳的詞彙很貧乏,什麼J啊鹿的..."
我偏著頭回想為什麼是J,只記得是註定的,沒有為什麼,像鹿也是鹿一般。
"那麼J他怎麼叫妳?"
"別問了吧...別人也不能那樣叫的。"我下意識地說著,徹躺在地上突然坐了起來,我坐在床上和他四目相對,沒有必要和別人分享J的這一段故事,就算只是略為提及,但那本來就只屬於我...那時我有此種悲哀的自覺。
即便是徹,甚或是鹿,畢竟無人和J對我一樣。而今夜我想念他甚久,想得太久,頓時好像又被一層薄膜給厚實地包住,別人進不來,我也沒有辦法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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