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妳以後會和我考上同一個學啊!"她終於笑了起來,連笑容也剛好都是我想
像的樣子,我深呼吸了幾下,終於也記得對她笑著回應。
那是我和她初見當年當時的所有對話和所有情景,之後她的另一個同學同她走向
了學姐們的那一棟校舍,連道別的對話都沒有,我仍舊站在原地癡傻地看著她,猜測著她會否猜想背後的我是否仍有焦灼的目光熱切地望著她,她沒有多回頭一次,我卻真的站在那兒直到見她消失在樓梯間裡。
這段回憶沒有褪色,因為我日日反覆溫習著,深怕我忘了我想要記得的所有事物,關於鹿的我都要記得,要記得一切...所以就算多年過去了,那天的事情經過幾乎還像有熱度地在我心中持續地恆溫。
就是因為她是鹿,所以我絕對要完全記得。
鹿,從那天開始我便在我心中如此稱呼她。
2.
過了六月換我們進駐那一棟古老的樓,那時無知的青春歲月被樓裡沉重的氣氛給壓抑成統一色調的慘白。在似有幽靈盤踞的樓裡,我們像是一群在蛹裡懷抱激情卻動彈不得的幼蟲,等待著破蛹而出完全變態成一隻美麗的蝶。
因之在滿佈青澀心靈的沉重感受裡,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用令人欣慰的正面口氣對待著自己的生活,不管日後幻化成彩蝶飛舞在空中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在望向樓外那一大片或藍或灰的天空時,總覺得會有滿天的美麗蝶影在飛舞著,而自己也會變成其中之一。
我在樓內過了整整一年的生活,一年後的六月我同樣地站在草地上回想著一年前這個偶發事件的點點滴滴,陽光再好都沒有辦法像那天一樣,好像被刻意地添加了什麼色彩,也在等待著她的到來。
那也是我最後一天留在那學校裡,我的左胸前也繡著三槓,想要了解當時鹿的感受,當然我沒有辦法,因為這兒只有我,卻沒有鹿。
我又看了看天空,覺醒到我的人生的意義想必是為了追尋其中最美麗的一隻。
3.
上大學前的整個暑假,我開始刻意把自己的外在打扮地像是我記憶中的鹿,將頭髮削薄, 刻意節食,我記得她的頭髮不同於我的烏黑,她的頭髮顏色比一般人都來得淺,所以我也去染淺了頭髮,一心一意想要像她,當然不像...鹿的臉形長,全身線頭似乎沒有多出來的一塊肉,在她臉上的既不是英氣,也不是嬌媚,反正那就是鹿所帶著的感覺。我一心想望她,卻只知道她消失在茫茫的人海裡,帶著我一心一意的信仰,我所做的一切恐怕都是徒勞無功
...但我知道我得做一些事情讓我的情感產生意義,我要自己一有空閒時間便專心地想著鹿的臉,想著初會時的所有情節,當時的溫度、光線...不像其它人的影像是不卻實際的,鹿的臉和身體及聲音,對我來說仿彿是`出現在鏡子裡的虛像,雖然其實是假的,可除了不能真實碰觸以外感覺卻真實無比。
我知道我一心愛慕著鹿,好像連我說我愛她都像是玷污了她一般,我對鹿的感情很像在崇拜一個偶像,上帝說人不可崇拜木頭做的偶像,但我卻崇拜了一個和我一樣是女人的人。當然其他人可能無法了解那種奇特的感受,我是真的認真地想著那也許和愛情無涉,也許那就是純然的真正的愛情也不一定,我沒有辦法分別其中的曲直,我知道我日日夜夜在想望著她,一心等待有天奇蹟出現我會再次遇見她,那時她便會知道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我會原
原本本一字不露地告訴她的..
從遇上鹿開始,對我有決定性的影響的人便是一個女人,但是我很少懷疑我自己是個同性戀者,該說我對我自己的性別取向幾乎沒有考慮過,我該是個異性戀者呢或是我真的天生就是一個同性戀者?我是享受男人呢還是我愛著女人?或我其實是兩者都愛?
我不是不喜歡去考慮那種問題,只是我對於"自我"的內心感覺從沒有辦法清楚描述,因為我自己也知道對於自我的一切和週遭的環境我根本就欠缺了主要的關心,我試著想要對他人說明我是個怎樣的人時,我會說:"我的內心像是一種不能紮根很深的植物。"看起來很綠意盎然、生機蓬勃,可是一刨開土才會驚覺它所需要依附的泥土是如此地少。
我需求要依附的養份太少,所以不知何時開始我便就是我所表現出來的樣子,我正常到了過份的地步,並不過於理智也不太情感取向,我不太正直卻也很少曲意逢迎,個性既不沉悶也不幽默,總而言之算是天底下最最平凡的一種人,因為過於平庸了,內心很少得向外界有所需求,我的內心可以說是大樹底下的一顆孢菌,說是植物也好,是孢菌也罷,反正我便是一個從頭到尾都可以無所謂的人。
說是無所謂,我的人生觀也非灰暗頹廢,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墮落了,我想我也有把握一直過著我安然的生活一直地給過下去,要是突然世界末日,經過一場浩劫以後只剩不到一半的人可以活下來,我想我就是那些會適應地出奇地好的人。
所以在一切都還隱約保有著盡忌的年代,我將我視做是一個極為正常的人一路走了過來。我也不討厭同性戀者,也不特意把自己定義在與他人同一族群,我開始接受了男生的追求,在適當的地步想起了鹿,不由得將她和追求我的人一一細細比較,怎麼辦呢我還可也覺得鹿比較好,她在我心中的形象太過鮮明了,鮮明到我自己都不願意把這種形象給打破,於是在上大學的頭兩年我一直沒有固定交往的對象,說是交往吧,往往有兩種情形我們之間的交際只得落到了夭折的下場,一是當有人想湊上嘴唇吻我時,我的內心便被一種奇異的衝擊給充滿。並不見得我有多排斥和異性親近,只是每每想起了那一張唇和我心裡所想的畢竟不同,我不由得開始猶豫起來,內心拼命地思考我要怎樣告訴他才會顯得婉轉些?我總不能說是因為我希望閉上眼睛接吻之後張開眼睛看到的不是你吧?
而其二是當他認真地思考過一個問題又非常嚴肅地問我到底愛著哪一種人的哪一點時,我內心馬上勾勒出鹿多年不變的模樣,然後基於一種體貼或是一種自私,我始終沒有把我戀慕著鹿那件事給說出去,見到了他人受傷的眼神會令我心底有短暫的不安,但是就是沒有辦法改變,說穿了基本上也只是愛與不愛的問題而已,不管我有沒有資格愛著鹿,我卻一點都不想去愛其他的男人。
內心所戀慕的對象並不見是和一般女孩的性別不同如此簡單而已,我也沒有把鹿當成是一般的女性在愛著,並不是因為鹿是個女孩我就知道了我是個愛女孩的女孩,而是把鹿的一切獨立在性別之外,那和她是男是女一點關係都沒有。純粹是高二學期結束前的六月我見到了她,第一眼便認定了具有改變我的一生的能力的人是她,我不知道別人有沒有和我類似的體驗,說是一見鍾情卻令我覺得污蔑了我對鹿朝聖般的感情,我沒有試著去定義,我只是安地地令她主宰著我的生活,即便是她再也不曾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My Girl
Willem Haenrae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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