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說話的方式好像是在思維了好幾個宇宙的字彙之後才能說出口那般地緩慢.而他那思考的臉龐,總是令她有點心頭異樣的悸動,她總想找點東西去填充過於沉默的空間,但看他那麼認真思考的樣子,也許她一出聲,他所努力拼湊的詞句又全給打亂了。
所以,她總是想配合著他的速度,也在無聲中認真去思考著到底說什麼話需要想那麼久的時間.而又需要那樣專注的表情。
於是她在沒有告訴他的情況下設計了一套遊戲,當她問著他時,他就稍稍皺起眉頭.看來是相當投入地思考著回答她的方法時,她就在心裡偷偷地開始想著答案,曾經有次男孩終於動了嘴唇說了說話,而她已經想了十五種他也許會回答的方式,都是她認為在足夠了解他的情況下做的判斷。但,男孩子儼然不該是年輕女孩所能主宰的對象...事後她帶點懊悔地分析著:青春健美的男孩子是神的寵物,怎可能讓她一介小小女子去掌握呢? 後來她更確定他當初也許已經預備好要回答那十五種方式的任何之一,但是卻用他背後一對晶瑩的眼睛看出了她內心那稍許不敬的想法,所以才臨時又改變了說詞...
若是兩人並肩走著時,男孩也並不習慣多開口講些什麼,她落在他背後,常得走個五步跑個三步才跟得上他的影子,有時後她故意用硬底鞋去踩他的影子,力道重重地,讓他聽到了聲音回頭過來瞧發生的事情,她興奮地講一個從忘了名字的另一個男孩子身上聽來的故事,說有種外星人,長得跟地球人是一個樣子,但是影子卻比我們人類總要短了半截。他們是好善良好善良的外星人,想要自己的孩子可以長出一個跟地球人一樣長的黑影子,所以一定是不自覺地愛上拖著長長影子的地球人。那個人煞有介事地說著若你要愛上一個外星人咧,那麼你就最好把自己的影子給拖個老長,然後你便可以常常瞧瞧你的背後有沒有一個影子短短的害羞的人兒走著,若有就是了...
她猜他會說這太過浪漫又有點愚蠢,所以便靜下心來板著臉孔等聽他說教,不然的話個性很羅曼帝克的人並不用把講話的字句斟酌到一點問題也沒有了才肯講出口。但,他斟酌到後來也常就說個幾個字,"好啊"是這樣的啊!"
男孩子唸的可是文學院呢!她常常講了一大串話之後,就看看男孩子表情有沒有一點不耐,她總是討厭自己一見了男孩子就會忍不住地想要拼命地講話,是只有看到男孩子他那樣令人安然而又似乎存有太多空間沒話可說的男孩才會有的感覺,好像這一次見面若話不一次講完的話,下一次也許已經沒有機會見面再講了...
他的態度令她傾心,他的安穩簡直令她仰慕,沒有理由不相信這男孩一定比其他人更靠近上帝一點,她讀過一點聖經,心想上帝總會很愛男孩子那般的人,她猜上帝並不愛她,不然便不會安排一個講一聲好不好都要思考上半天的男孩來會她,而她又出了糗地仰慕她,出了糗地喜歡在他面前大聲講話。
她也問他信不信有神呢?她不敢冒然地講神的名字便是上帝,她有一種奇妙的直覺,不是對於這男孩本身卻是對這整個世界的,很多人信著神卻一點兒也不信上帝,那可是個有點困難的問題,而這麼樣複雜的問題可不見得想要回答,她總得自做主張地幫他想,因為他可也什麼都沒多講過。
他又想了很久呢,久到剛叫了來喝的玉米濃湯都被空調給吹得冰冰涼的,眼光落在外面經過的車子上,可表情還是十分正經吸引人的,就像一邊在漫不經心地哼著低低的歌,卻又可以很確定告訴你你剛是對他說了那件不重要的小事,偏又全給講對了。
是我太信任他了嗎?她偶爾會有小小的猜疑,但是他偏偏就是讓她找不到理由地信服著,真正的相信總不需個理由吧!她常常靜下來時偷偷幻想捂著嘴巴輕輕對自己講,總是自己低了他一著,他手上有厚厚地一堆籌碼,她卻什麼都沒有,上帝已經讓她一直在他面前失態了,她只好想著真沒辦法,他一想著要講啥時,她便又無可救藥地把上帝的話語套弄到他身上去。
於是他那時便一邊看著車子來來去去一邊又左右上下盯著她幾秒,然後整張臉稍稍放鬆了一下說著可不知道該不該信,但是唸德文時卻覺得聖經的語言用德文來唸真好聽。
她聽著他講話便忘了之前心裡想的,吵著要他教幾句聖經裡的德文來學學,他可也認真唸了幾句,她卻又都給忘了,只記得用德文來說謝謝時甜甜的,很像是一個仙女腳上掛著銀色鈴鐺,然後,就噹噹噹地。
現在她剛用又快又急的語調講完了影子和外星人的故事,她有點怯生生地看著他回過來的眼睛,男孩要是不講話時便沒那樣令她害怕,但是準備要講話了和講話的當時真令她心折,她又想到了上帝,又懊悔著不多記一點聖經裡好聽的德文。
"搞不好我就是個缺了一截影子的外星人咧,來踩踩你影子!"她講完了又覺得整張臉都要紅到生煙了,心想著我可真蠢啊....
男孩子一句話都沒講咧,就盯著她看了好久一段時間,他離講話的狀態越遠,她的不安和挫折感也就越少,於是她又開始快步走路了,走到男孩面前時停也沒停,只稍稍側了身子去看看他的影子。
可真是拖得老長!
想著想著她就奔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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