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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
「好大的雨啊!」方妤涵站在大樹下,躲著梅雨季隨時會來的訪客。她不是不知道今天會下雨,只是沒想到會下這麼大。
一手拿著上課用的書本,伸出另一隻空著的手,接著樹上不斷滴下的雨滴。身上漸漸被雨淋溼的她,看起來似乎並不懊惱,亦不後悔自己沒帶傘,反而微笑著看著大雨落下,欣賞著大自然的獻禮。
「那女的有病啊!被雨淋得濕溚溚還在笑。」已經沒課的江雪夜,在回宿舍的路上看見站在樹下的方妤涵。
「反正也不關我的事。」江雪夜這麼想著,撐著傘就打從方妤涵的眼前走過,像是沒看見她這個人似的。
「哈啾!」方妤涵終於耐不住寒,打了個噴嚏。
「早知道剛剛就等小辰一起走了,她一定有帶雨傘的嘛!」她口中的小辰,全名是徐紫辰,是人稱冰山的她的唯一的手帕交。想當初,她和徐紫辰認識的過程,實在是挺特別的。
她家住的是獨棟別墅,父母因長年在海外工作常不在家,於是習慣坐在花圃裡面看書的她,被掉進花圃的徐紫辰可嚇了好大一跳。原來徐紫辰是住在附近大樓的小孩,因為多次從家中看見她家的花很漂亮,以為沒人才想爬進來看看。徐紫辰是她的第一個朋友,也是唯一的一個。因為她不擅與人交往,若非徐紫辰主動找她說話,她也許也交不到這個朋友。
剛走過去的江雪夜聽見她打了個噴嚏,百年難得一見的良心天使飛出來告訴他:「人家一個女孩子站在那裡淋雨,你就這樣無視人家的存在嗎?你聽,人家都打噴嚏了,說不定感了冒,還會變成肺炎。」
「那是她自己不帶傘,不關你的事,走,回宿舍去。」這時,小惡魔出來打了良心天使一拳,良心天使飛了出去。
江雪夜掙扎了一下,轉身走了回去,把傘遞給站在樹下的妤涵。
「拿去。」他面無表情的遞出了傘。
「可是。。。」方妤涵有些猶豫,因為雨下得很大,現下自己已經淋濕,也不在乎在多濕一點,但眼前的男孩子的好意,她又不知如何拒絕。
見她猶豫著未伸出手接傘的江雪夜,拉起她未拿書的手,把傘塞進她手裡,轉身就跑掉了。
「喂。。你。。」方妤涵看著手上的傘,又看看已經跑大老遠去的背影,又是無奈又是感激的撐著傘,往公車站牌走去。
产产产
「哇,夜,你是去游泳回來還是去洗露天澡了啊。濕成這樣。你今天早上不是帶傘了嗎?」江雪夜的死黨好友兼換帖的沈諭,看見他淋得一身濕回來,忍不住虧他一虧。
「傘借人了。」江雪夜拿著毛巾邊擦著濕淋淋的頭髮,丟給沈諭一句簡潔有力的回答。
江雪夜和沈諭也是室友,他們當初在找房子的時候,挑上了這棟歐式風格的兩層洋房。而房東是這一帶的富商,並不缺錢。所以以他們兩人的學生身份,才能租得起這棟房子。
「借人了?夜,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好心會借人家傘?」沈諭探頭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嗯!沒有塌下來。
「女孩子。」
「啊?女孩子?喂。。。從沒看見你有這麼好心,哪個女孩子這麼有福份還拿得到你借的傘?」他又探頭出去看了看,嗯!世界末日還沒來。
「。。。」江雪夜不發一語,拿起換洗衣物往浴室走去。
「喂。。你嘛回答一下。喂。。。喂。。夜。。」
江雪夜一言不發,頭都沒回的往浴室走去。
「死個性,什麼時候才會改啊!比冰山還冷。」沈諭一邊抱怨,一邊走回房間裡。
其實沈諭很了解江雪夜就是那副德性,他不想說的,你一個字都聽不到。他想說的,你大概也只聽得到最精要的幾個字。
沈諭和江雪夜,是在一次打工中認識的。那時候的沈諭,第一次知道世界上真的有惜言如金的人,多說一句話都好像是他的恩賜。那時候他就對江雪夜很好奇,怎麼世界上會有這種人啊!就死纏爛打的纏住江雪夜,不是問東問西,就是邀他一起去吃飯。終於在一次兩人相約去喝酒時,江雪夜說了比平常多很多的話,不知是醉了,還是累了。
那時沈諭才第一次知道,江雪夜一出生就沒了父母,媽媽難產,爸爸殉情,留下一封遺書把他寄在舅舅家裡。舅舅家中的人,表面上看起來一直都對他很好,但除了不是自己的父母外,有一次他甚至聽到舅舅跟別人說,是他剋死他父母的。於是他從小就不多話,對世事看得很淡,一出生就沒了父母的他,還能如何,只是提早了成為大人的年歲,沒有一般小孩的天真,也比一般孩子來得世故。而在他成年後,他便拿著父母留給他的存摺,搬出來半工半讀,也許很累,他卻覺得自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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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妤涵走到了家門口,拿出鑰匙打開了大門。
看著這棟三層樓高的別墅,別人口中的高級住宅,她心裡並不覺得能夠住這樣的房子是幸福的。反而心中名為寂寞的顏色,渲染的面積越來越大。
「我回來了。」方妤涵習慣性地對著空無一人的家中,小小聲地像是在自言自言般地告訴家裡的空氣,她回家了。
她的家裝飾得十分漂亮。
每間房間的燈都是託人設計的美術燈。掛在客廳裡的,更是價值不菲的水晶吊燈。廚房裡的廚具、家裡所有的傢具,都是歐洲進口的。
而漂亮的原木地板,更是大部份家庭所夢寐以求的高級木材。
但對於方妤涵來說,偌大的房子,總只有她一人,這麼高級、豪華的環境,一點意義也沒有。
看看外面停了雨的天空,出現了一抹淡淡的虹。她走到庭院裡,把剛剛的傘撐開著放在外面的花圃晾乾,想著今天拿傘給她的那個男孩子。
他為什麼走過去又折回來了呢?明明一臉不情願,卻還是把傘硬塞到自己的手中。對了!要怎麼把傘還他呢?他。。是誰?
「小涵!」突來的喊叫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徐紫辰。
「叫妳等我你就不要。。。看吧,下雨了。妳有沒有淋濕啊?」徐紫辰關心的問著。
「託一個陌生人的福,總算是回得來。」
「陌生人?」徐紫辰有些疑惑。「陌生人借你傘喔?」
「嗯。就那把。」她拿起剛放下的傘,遞給紫辰。
「那你怎麼還他啊?」
「我也不知道,他沒有說他是誰。」她搖了搖頭。
「啊?他沒有說他是誰喔?我還以為是要追你的新把戲咧。」徐紫辰拿起傘仔細地端詳著。
「咦!江雪夜?」徐紫辰驚叫一聲。
「誰啊?為什麼這麼驚訝?」她對於徐紫辰的反應感到不解。
「他是隔壁班和你齊名的另一座冰山啊。」徐紫辰的消息可是一向都很靈通的。
「小辰,告訴你別這樣叫我的嘛。」她並不喜歡人家這麼叫她,就算她給人的印像就是這麼少言冷靜。
「是是是。沒想到那座千年冰山會借給人家傘。小涵,今天的雨是不是下紅色的?」
「你說呢?對了,來找我有什麼事嗎?」方妤涵很明顯得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於是便問起了徐紫辰的來意。
「沒什麼啊!來找你去吃飯的,要不然你一個人又不吃飯了。」
其實方妤涵很喜歡做菜,手藝也不差,但,一個人煮食,一個人吃飯的生活,她並不喜歡。尤其當她一個人坐在長餐桌上吃飯時,更加突顯那孤單的感覺。所以她有時都只是隨便買個麵包什麼的果腹。
「呵,你還真是了解我。」方妤涵難得露出一個微笑。
「走吧走吧,我們去吃義大利麵。。。我前幾天又從網路上找到一家很棒的餐廳喔!」
「好,你等我,我去換件衣服。」
「快點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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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飯,方妤涵一個人回到家,收起已經晾乾的傘,往屋裡走去。
回到房間,把傘放在桌上,去沖了個熱水澡。
沖完熱水澡的她,坐在床上,拿起了桌上的傘,看見在傘柄處,用小刀片刻出來的工整字跡:江雪夜。
她好像在哪裡聽過他的名字,只是記不太起來。不過,如果這名字連不八卦的她都聽過,想必在學校裡一定是有名的人物。
喔!對了。。剛剛紫辰有告訴她,他是隔壁班的同學。
方妤涵又想起他今天那副不甘願的表情。不甘願,不要借不就好了,還硬生生的把傘塞在她手裡,轉頭就跑掉了。她還真不能理解為什麼不想借傘還硬要把傘塞給人家。想著想著,覺得有些昏沈沈的,抬頭看看布榖鐘,時間也不早了,她收起了那把傘,打算明天拿去還給傘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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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产产
「夜。」沈諭躺坐在江雪夜床上,推著江雪夜。
「幹嘛?」
「你今天為什麼會借人家傘?」沈諭可好奇死了,那個號稱千年冰山的江雪夜,居然會借人家傘?還是借女孩子咧!
「沒什麼,因為雨很大。」江雪衣酷酷的丟了一句很簡單的回答給沈諭。
「以前雨很大我也從沒看過你這種只掃門前雪的傢伙會借別人傘。」沈諭就是存心要吐他槽。
「睡覺了,明天還有課,晚安。」江雪夜如同往常一般,棉被一蓋一翻身,就阻斷了沈諭的刁難攻勢。
「擱來這套。」心不甘情不頭的沈諭知道,這樣表示什麼都不用談了,他什麼都不想說。只好抱著一顆被好奇蟲啃蝕的心走回自己房間。
躺在床上的江雪衣,雖然不太想和沈諭討論這個話題,不過沈諭的話倒是挑起了他的記憶。
是啊!他為什麼會借她傘?她淋濕,她感冒,甚至是得肺炎也輪不到他關心,輪不到他管吧!
他又翻了個身,眼光往天窗望去,那女孩站在大樹下的模樣,又浮出腦海。在大樹下躲雨的她,素淨的臉龐,一身輕便的襯衫牛仔褲,烏黑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背後。而她的表情並無一絲被雨淋濕的惱怒,反而是微微的笑著看著滂沱大雨,彷彿大雨與可能會感冒的她無關。
那是一張太過成熟的表情,太過淡泊的態度。和他。。。很像。
他總是冷冷的看著世事,不隨著別人的耳語起舞,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看法,隨遇而安,在變換莫測的社會漩渦中,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一個角落。
是因為如此,他才伸出了那雙手,借給了那女孩傘嗎?
他不知道。
他沒有把握,第一印像是否真能看清一個人的特質或內心?
翻來覆去的江雪夜,思緒也翻攪著。這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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