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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ono,義大利話,好吃。
義大利菜美味世界聞名,義大利大大小小餐館星羅棋布,但,憑良心說,要找家「滿足了脾胃,仍不重創荷包」的餐廳,卻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能夠在義大利的第一頓晚餐,就遇上物美價廉的好餐廳,哈雷路亞,我真是太幸運了。
清淡度日,只為美食。
從決定去義大利那一刻開始,我引頸期盼義大利的第一頓晚餐,整整有個把月時間,我讀了許多旅遊指南,看了眾家餐廳介紹,擬定幾條觀光路線,最後決定,第一天,沿著羅馬競技場往西北方向走,晚上在納佛那廣場(Piazza Navona)附近某家餐廳享用美食。
更處心積慮的是,行前一個星期左右,我開始嚴格控管飲食,務必清淡;甚至,特地向航空公司預定「水果餐」,長達二十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僅以水果果腹。再加上抵達羅馬時已過了晚餐時間,找到旅館倒頭就睡,算起來,我的腸胃超過48小時處於「空腹」狀態,每一個細胞都嗷嗷待哺,萬分飢渴,熱切等待美食的滋養。
第一天,一切都很順利。吃完簡陋的早餐,搭捷運到羅馬競技場,馬不停蹄地走遍競技場、君士坦丁大弟凱旋門,古羅馬市集;午餐在小BAR裡虛應一應故事,繼續參觀卡比多里歐廣場,進博物館去晃晃,走到萬神殿途中,以一杯冰淇淋當下午茶,到了納佛那廣場時,很好,已經晚上六點鐘左右了。
說是晚上六點鐘,其實天色還早得很。春天的義大利,大約要八點才會天黑,六點正是夕陽西下的初始,略帶金黃的陽光,就像台灣的四點半左右。
在納佛那廣場蘑菇了一個小時。
好整以暇地端詳廣場上的三座噴泉︰南側的「摩爾人噴泉」,嗯,普普。北側的「海神噴泉」,噢,不錯。中央的「四河噴泉」,啊,那可是大師貝尼尼的傑作哪,得要拿出旅遊書,翻開歷史典故的那一頁,仔細研究四座宏偉、栩栩如生的雕像,分別代表哪四大河、四大洲哩。
逛遍廣場上每一家「路比達」(路邊攤),坐在石椅上欣賞胖得不像話的鴿子繼續大吃特吃(廣場上有許多小販賣飼料給觀光客,讓他們時時刻刻餵養鴿子,存心要讓鴿子肥到腦溢血為止),低頭閱讀我的旅遊指南,思索︰這頓晚餐先別點甜點,幫胃留點縫隙,好回到廣場來吃「塔杜佛」,一種沾滿巧克力碎片的冰淇淋。
七點多了,雖然天空還藍藍的,但,應該可以去找吃的吧?
循著旅遊指南上的地址,轉進廣場週邊的巷子裡,左轉右轉,再右轉左轉,找到了在台灣就打定主意要品嚐的那家店。書上說,這裡的招牌菜是自家製的各式餡餅。我向來特愛煎得噴香酥脆的可麗餅、蔥油餅、一窩絲餅、牛肉餡餅、醬肉捲餅……凡是餅類,不管有沒有包餡,包了什麼餡,統統來者不拒。有機會的話,當然也想嚐嚐義氏餡餅。
但,放眼一瞧,嗯,情況不太妙,店裡小貓兩隻,冷清至極,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的心底響起警鐘。廚技不凡的餐廳,應該是食客絡繹不絕、從門內爆滿到門外來才對啊。可能是,義大利人晚餐吃得晚,七點多客人還未上門。也可能是,這家店付錢給採訪者,才登上旅遊指南版面。
再看看門口的菜單與價格,哎喲,搶劫喔!
當下,就決定走人。開玩笑,我還得在義大利待滿半個月呢,如果第一餐就耗盡盤纏,那明天起,不就得全身塗白,到廣場上扮演古羅馬雕像,靠累積路人施捨銅板,走完後續行程嗎?
鬍子爺爺,拿下我的「初體驗」。
繼續在迷宮般的巷子裡打轉,看了幾家店的外觀與菜單,都是搶匪,最後來到「PIZZERIA DA BAFFETTO」門口。店門很不起眼,小小的,木製的,舊舊的,一不留神,就會錯過。
門口沒擺菜單,也沒窗戶可打探,但,湊近瞧瞧,木門上貼著一張巴掌大、天藍色的貼紙,上頭三個英文字「good Italian guide」。
這三個字合起來的意思,我懂。到底有多棒?好在哪裡?好奇心寶寶如我,當然感到十分好奇,順勢推門進入,哇,十坪大的店,桌子挨桌子,客人肩並肩,食物香氣撲鼻,杯盤鏗鏘碰撞,話聲笑聲盈耳,熱鬧得不得了!
我仰起脖子,抬頭研究貼在牆上的菜單,呵,還是手寫的呢。披薩的價格,落在七到九歐元之間,其他配菜大約四到六歐元(我買歐元時,正是歐元最強的時候,NTD: EURO≒41.5:1,貴得心頭血流如噴泉!),嗯,價格挺大眾化的嘛。
突如其來,一隻毛茸茸的鹹豬手搭上我的肩膀,幾乎將我整個人攬入懷中……誰,是誰這麼大膽!
回頭一看,一個滿頭白髮卻滿面紅光的義大利老爺爺,親熱地湊近我的臉,他臉上那兩撇白鬍子,差點劃到我的皮膚,咭哩咕嚕比手畫腳。我雖然不懂義大利話,但,從他的表情與手勢,輕易明白,他在招呼我︰「坐啊,坐啊,請上座!」
啊,對我這麼熱絡,應該是看我長得美麗可愛吧?我猜啦。
盛情難卻,立刻決定,將在義大利的第一頓晚餐,奉獻給這位白鬍子爺爺。
菜單送上來了,義大利文的,仔細推敲半天,憑著事前苦背的幾個單字,加上小腦袋聰明的聯想,要了半公升的chianti,Insalata Mista,和Pizza Baffetto。前二者,是香堤紅酒和綜合沙拉,後面這個披薩冠上的店名,可見是店裡的招牌菜,點這個,準沒錯!
Chianti首先上桌。喝口名酒,香味和口感,果然名不虛傳。
這是我此生,第一次坐在義大利的餐館裡。等待上菜的時光裡,我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危險啊危險,我很可能因期待太高,導致後來落差甚鉅的失望;也可能因興奮過度,而蒙蔽了我的理智與味蕾,將餿水描述成雞湯。不論是哪一種情緒所造成的評論,對即將入口的食物滋味,都是極不公平的。
為了稍稍壓抑我的期待與興奮,仔細打量店裡的林林總總。
老小鬍子,合作無間。
這家披薩屋,由兩個長著兩撇鬍子的父子經營。老鬍子年約七旬,小鬍子大概半百,兩個人看起來,同一個模子鑄成似的,差別只在於頭髮和鬍子的顏色,一白一黑。老鬍子熱情,笑容滿溢,負責招呼客人和算帳。小鬍子冷靜,目露精光,總管店內事務和廚房。老鬍子做生意真的很行,不論男女老少都被他收拾得服服貼貼。他對著剛剛進門的顧客,一個噸位與河馬不相上下的老婆婆,也又擁又抱,看來,先前我是自作多情了……
牆上掛滿了名人與大小鬍子父子的合照。有足球明星(身上穿著國家隊制服)和小鬍子勾肩搭背,有性感女星(胸前垂掛兩顆大木瓜)和老鬍子摟摟抱抱。還有客倌們信手塗鴉的食後感言與簽名。義大利文我看不懂,漫畫倒是相當有趣,有人把兩位鬍子畫成古羅馬戰士的模樣,身批盔甲,一手擎著長茅,一手端著披薩,天馬行空得令人噴飯,不,是噴紅酒。
店裡最吸引目光久久停駐的,莫過於那口傳統式的炭烤爐。在往後的日子裡,我更發現,只要吃到美味的批薩,必定是用這種炭烤爐烤出來的。只要是有傳統炭烤批薩爐的店,都會把爐子安裝在顧客看得到的地方。換句話說,如果你走進一家餐廳,沒看到炭烤爐的話,你可以不必點批薩了。
用傳統炭烤爐坐批薩,可說是一種藝術表演。會有個專責的廚師站在烤爐前,不停地揉餅,塗醬,鋪餡,再用一把長到足以撐竿跳的鏟子,將生批薩鏟入爐內燒烤,或把熟批薩鏟出。爐子有兩個開口,一個小開口是平常是關著的,只有在添加木炭時才會打開,另一個大開口是經常門戶洞開,廚師的鏟子從這個洞口進進出出。那生動的韻律,讓我看著入迷。
哇,好過癮的批薩!
沙拉來了。羅蔓生菜、蕃茄、鳳梨切丁,還有水煮蝦仁,只用了橄欖油和鹽巴調味,清淡簡單,舌頭充分領受了食材的新鮮,出奇好滋味。
最後,批薩來了,好大一張,光看就有滿足感。但,不必擔心吃不完。
因為,它是薄片批薩,麵粉含量不多。後來,我在義大利吃到的美味批薩,都是薄片的,薄得跟紙差不多。只有在專門做觀光客生意的自助餐店,才會看到像國內必勝客、達美樂、五十元熱到家,那種厚厚而且飽含油脂的批薩,吃進度子裡吸收水分會膨脹,很容易胃脹胃酸。
還有,它的確好吃,好吃到連舌頭都想吞下去。融化的新鮮莫札雷拉(Mozzarella)起司,清爽又多汁,鋪得滿滿的餡料,蕃茄、朝鮮薊、蘑菇、帕馬火腿,最特別的是,正中央還打了一顆雞蛋,蛋白凝固了,橘紅色的蛋黃,艷麗得讓食慾毫無招架之力!
老實說,在台灣,我不喜歡薄片批薩,吃起來跟吃塑膠墊板一樣,又硬又乾。但,來到羅馬,鬍子爺爺的薄片批薩,完全推翻了先前我對薄片批薩的成見。起來脆響,但口感完全不乾澀,驚喜的咧!
我想,原因出在起司。
義大利的起司種類之多,可以寫成一本厚厚的百科全書。做批薩用的莫札雷拉起司,多半用水牛奶(羊奶或乳牛奶亦可)製成的,特色是新鮮柔軟、顏色純白、水分飽足、帶牛奶香味、溶化速度快,講究當天製作當天食用,冷藏後會走味,更別提冷凍後會怎樣啦……唉呀呀,你想想看,台灣哪一家店用當天做的,新鮮柔軟的莫札雷拉烤批薩給客人吃啊?別作夢啦。
新鮮的莫札雷拉烤過後,起司溶化了,水分滲透到底下的薄餅皮,批薩當然就咬起來脆脆的,嚥下去滑溜溜的,ㄙㄨㄚˋ嘴極了!
別為自己狼吞虎嚥、邊吃邊掉餡、還拾起來塞回嘴裡的饞鬼像,感到羞恥。店裡哪一個人不是這樣!
酒足飯飽後,老鬍子挨到我的身旁來,遞給我一張小紙條,上頭手寫了一個數字「19」。幹麻?下一期樂透頭獎號碼?
老鬍子又湊在我的耳邊竊竊私語,差點將口水噴到我臉上。我還是聽不懂義大利話,不過,從表情和手勢,我又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說︰「客倌頭一次上門,我想交妳這個朋友,所以特別算妳便宜喲。」
照理說,我點的餐點,應該是21歐元,可,他少算我兩塊,折合台幣大約省了一百元。這是我在義大利吃到最物美價廉的一餐。
我眉開眼笑地掏出錢包,直說︰「Buono!Grazie!」(即席翻譯:好吃,謝謝。)
臨去前,老鬍子爺爺和我合影留念,完全不顧一旁小鬍子伯伯「又在把馬子」的譴責眼光,緊緊地攬著我。
好樣的鬍子爺爺,回台灣我會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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