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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琴緣12 不一樣的月光

練琴時，喜歡把兩首月光並列著彈，細品截然迴異的風格所流洩出的，豐富多彩的月夜光影。
月是藝術亙古的主題，誰不曾抬頭望月，或沐浴在月光下呢?想必不會毫無感觸。
這兩首月光，涵蓋了各類藝術與哲思，只是對音樂的體會能否化為文字呢?
雖然明知言不盡意，但除了用文字，我不知道還可以怎樣表達?

貝多芬這段奏鳴曲中的月色，是欣賞者聽出來的，並非由作者命名；德布西的月光源於詩，詩作則因畫而生。
貝多芬這首月光穿鑿附會了許多傳奇，盲女、熄滅的燭火……事實真相已無從查考。曲中傳達的悲傷眾說紛紜，失聰的病痛、愛情的失落……
但我認為在貝多芬的生命中，音樂是凌駕愛與痛之上的狂熱與意義，或許那些經歷與感受會昇華轉化到音符旋律之中，但不該視為「用音樂詮釋境遇」。
記得小時候很不喜歡德布西的作品，聆聽這首「月光」時，只覺得詭譎而不知所云。再次結緣才重新發現它誘人的迷離，一躍而成為最心動的曲目之一。

 

貝多芬的月光

鋼琴奏鳴曲，作品第27號之2 第一樂章

1.廣泛流傳的共感
此曲貝多芬僅自題為「幻想曲風奏鳴曲」，《月光》之名，緣起德國詩人樂評家路德維希˙賴爾斯塔勒，他認為聆賞此曲，恍如置身瑞士琉森湖，樂音潺潺，彷彿湖上嶙峋的月光。
可不是嗎?再次用指尖誦讀音符，寧謐、纖柔、清冷，令人直覺的聯想月夜情境，琶音的曲折變化如月的昇落，左手的BASS低音，像月深沉遼遠的投影。「月光」曲名的流傳不衰，在於它喚醒了聽眾的共感。
2.內省的哲思
我是替人類釀造純醪的酒神，是我給人類以精神上至高的熱狂---貝多芬
夜漸深，月下漫遊原該平靜的結束，迎接夢鄉。但，隨著三連音迴旋往復，卻令人心緒越加沉鬱澎湃，洶湧著準備迎接激昂的第二、三樂章到來。
因此，真正以音符為語言的魯賓斯坦，判定了大眾的誤讀：「在音樂上，月光要用朦朧、夢想、和平、溫柔的手法來表現，而這首奏鳴曲第一樂章，徹頭徹尾是悲劇性的。」
錯愕嗎?恬美的旋律，竟是悲劇?
是啊!但這也就是音樂的藝術力量。那一年，貝多芬失去了他題贈此曲、情之所鍾的茱麗葉塔，失去了作為音樂家最重要的聽覺，但他把一切的哀傷轉譯為美麗的曲調，在孤獨和悲哀中，音樂是黑暗的生命裡唯一的光。
一如黑夜中最明亮的 ---- 月光。

 

致 德布西
For ＜Clair de line＞

其實只留下幾頁寫滿音符的卷帙，我該從何追索你心中的風景?

是那一夜舞會的邂逅嗎?杯觥籌酢，卻看不見假面背後的靈魂；歌舞昇騰的月夜，噴泉嗚咽如落淚。人群的歡樂總是如此嗎?我讀出你猶疑的膠著與苦澀。

你憑藉對貝加馬斯克求學客途的追溯，寫下絕美的旋律，那回憶也和曲子一樣教人悠然神往吧?我懂、我知道，那是可以清晰而完整的重溫，卻再也找不到、回不去的曾經，而你把它寫下來了。當我用指尖複誦你留下的符號，忍不住低呼：「就是這樣的，沒錯！就是這種感覺喲!」

你腦海中的詩與畫交纏著象徵主義與印象派的藤蔓，猶自難以爬梳，更懊惱於他人強加的定位。有限的生命只能透過藝術把握永恆的自然，需要的是超越，而非框架與範限。

音符們解脫於制式的隊伍，以創新的和絃、音階與調式出場，這是一場氛圍氤氳朦朧的演出，踏板悠長的延續著，你們要輕輕的、深沉而清晰、輕快而平穩的在黑白鍵中起落。

我知道這不是你成熟期的代表作，未成型的風格中，還殘留他人的餘緒。但，那青澀帶著所有初萌的徵兆，一切都還沒有定案，如同曙光的風采，反而是種莫名的魔魅引力。

你所在之處，峰迴路轉、花木扶疏。探尋你的途中，一路流連耽溺，幾至迷路。那些勝境，我已處處誌之。不管最後能否走到，我都會因曾發現，世上存在這樣的桃花源，而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