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娘病毒』
「皓華!怎了!妳的臉色好難看…」被母親搖了一下,皓華才發現自
己一頭的汗。每逢艷夏,皓華總是難熬的。她不容易出汗,當然排熱
就不易,夏季熱這種小兒才會鬧的毛病,總是讓她苦惱。
但是在福華這樣舒適的空調下,居然還會如此,這就有點反常。
剛剛看見的…是什麼?幻覺?她覺得自己體溫又升高了。
「媽媽,我不舒服,可以早退嗎?」看著女兒蒼白的臉,應芬有些不
忍,但是身為宴會的女主人,她不能離場。
「不打緊,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媽,掰。」她親親母親芳香的臉頰。
應芬笑了笑,將她手指上白金噴沙的指環取下來,戴在皓華的無名指
。「考上了台大法律…爸媽只是顧著忙,連慶祝都沒給妳慶祝…妳不
怪爸媽吧?」
皓華轉動著平實無華的白金指環,愛不釋手。指環的幾顆純淨小鑽細
鑲在指環內側,母親和她都喜歡這種內斂的淨美。
「你們是最好的爸媽…不管多麼忙,都盡量的將我帶在身邊,我愛你
們…」她又親了親母親,離去。
到了門口,讓炙熱的暑氣一蒸騰,不禁一暈,正好被人擦撞了下,居
然跌到地上。
「小姐!要緊嗎?」皓華用力甩甩頭,想把昏暈的感覺甩掉。
「不要緊…」她抬頭看著扶她的人,微微的一笑。
扶她的人失神了過去。雖然這種眼光從小到大看過不少,皓華還是含
羞的紅了臉,微微側著臉,走了。
張鎮岳失了魂魄的站著。那張抬起臉兒向他說話的少女,簡直震撼了
他的心扉。
美女見了這麼多…明星…歌星…名女人…名模…但是卻比不上這個少
女的清艷。
楚楚的神情,定定的望著他,眉目如畫,眸中自有寶光流轉。雪白不
足以形容她的嬌細,晶瑩也不僅僅是晶瑩。
那樣好模樣,好氣質。
「季常。」他喚著貼身秘書,「去查查她的來路。」鎮岳已無主。
李季常恭敬的答應了聲,對於精明幹練的主子這樣的失常,只是目不
斜視。
整個宴會,鎮岳都心神不屬。
張鎮岳年過五十,但是保養的很好,看起來不過近四十的壯年人。他
旗下的集英集團以資訊業為主,蔚然成為國內最大的資訊團隊,近年
來都是資訊業的龍頭。加上他鰥居已久,頓成最有身價的單身漢。
他尚有幾房沒有名分的妻室,也是公開的事實。撇去這層為難,奢想
成為正室,甚至是側室的名媛淑女、歌手艷星也不少。
他總是笑笑。既然不缺女人,也無須讓名分卡著。但是讓他這樣忐忑
的女子,竟是個比自己小女兒差不多大的少女。
他沈默的呷口酒,看著今天的女主人,那眉目依稀相似那少女。
心裡沈甸甸的。
季常…找到她了嗎?
居然患得患失了起來。
回到家,皓華躺了一下午,醒來時日薄西山,夏天絢爛的晚霞燒紅了
半邊的天空。
為了這天景,日日在路上奔波也值得,所以這些年,蘇志輝帶著妻女
住在仰德大道,沒有動過搬回台北的念頭。
皓華哼著歌,起身要沐浴,電話響了。
「喂?」
「妳好,蘇小姐?」
「是。」
「敝姓李。今天下午我們在福華見過面…您被我們張先生撞到…」
皓華詫異起來,莫非掉了什麼東西?怎會電話追到家裡來?
「…張先生希望請您吃飯…」
沒有掉東西?
「我對於你怎知道我的電話,興趣會大一點。」皓華微微動氣起來。
「如此清麗的小姐,不容易消失別人的印象。」
「不,謝謝你們張先生,我不陪酒。」
用力摔上電話。
隔天她陪同父母去參加公司尾牙,竟然又碰到了他。
遞給她一張名片。「我是張先生的秘書。」李季常。
看著這位氣質外貌皆出眾的秘書,皓華心裡有點可惜。
「到底張先生要什麼?」皓華皺著眉心。
「吃飯。」
「不。」皓華一口回絕,「李先生,你還是考慮換個老闆吧。你現在
的樣子像是在仲介。」
李季常被她逗笑,「妳是想說,活像個皮條客?」
微側著臉,皓華笑了起來,就像朵乍綻的芙蓉。
難怪張先生勢在必得。
「我想,我父親的企業會有許多您的發展空間。」第二次季常去送禮
物,皓華請他進來坐時,微笑著對季常說。
季常微微挑著眉毛,「妳不認識我的。」
「不是你才會做情報網阿。」皓華露出少女純真的笑容。
這才發現小看了這個雪白的少女。她是早做準備,預備著掌接父親的
產業。
可惜了。
「感謝您的盛意,蘇小姐。但是呢,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危牆?」皓華動容。
他將電話寫在名片後面,「這是張先生的行動電話。也許妳會需要。
」
「我寧可要你的。」季常也笑笑的寫上去。
看著這樣溫潤如珍珠的美麗容顏,季常雖然不忍,卻不動聲色,「你
會需要的。」
季常走了很久,皓華還是呆呆的坐在客廳。為了聯考,很長一段時間
,她不像以前會纏著爸爸聽公司的事情。
應該只是過慮吧?季常只是唬著她…
一定是這樣的…絕對是這樣的。看著母親疲憊但溫和的容顏,皓華上
前吻她的臉頰,將臉埋在她的胸前。
「怎啦?突然撒嬌起來?」母親笑著擁緊她,安心的香味環繞著安心
的氛圍。
皓華放開母親,只是笑。母親沐浴時,她為母親最愛的玫瑰澆水。就
像所有美好的夏天午後一樣。
然後她聽到一聲慘叫。那聲慘叫是那麼的可怕哀絕,一直到現在,還
常常在夢裡聽見而驚醒,冷汗涔涔。
穿著浴袍的母親倒臥在地上,她和菲佣一起衝上前,掉在地上的話筒
發出「喂?喂!!」的聲音。
菲佣打電話叫救護車,扶著母親,撿起話筒,「喂?」
「蘇小姐!」父親的秘書聽見她的聲音,哭了出來。跟她說了皓華不
肯相信的事實。
全身的血液幾乎全部抽離…
驚恐。
「總裁在洛杉磯仰藥自盡了…現在性命垂危…」
望著躺在白被單下的父親,只有點滴的聲音微微的破除寂靜。
母親眼睛直勾勾的望著睡去的父親,動也不動。
兵敗如山倒。偌大的旭永就這麼潰散,報紙幾天財經的頭版,都是崩
潰的消息。
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皓華連要找個教她看報表的人都沒有。她是天蠍
座女子,生性帶著頑固的堅毅。災難時她不會躲避或哭泣,反而越挫
越勇的奮戰。
坐在父親辦公室如山的報表中,她把手插進頭髮裡,深呼吸。
對於一個高中剛畢業的小女生來說,這一切超過她的負荷。但是,她
是不逃的。為了她愛的父母親,她是逃不得的。
誰教我看懂就好。只要教我知道問題在哪就好。她想到李季常。
「你會需要的。」他的聲音又響起。
是的,我現在很需要。她撥了電話,李季常用了最短的時間趕到。
讓這些天看盡馬臉的皓華甚感安慰。
「不要太高興,我只是奉張先生的命令。」季常還是溫和淡漠的說著
。
「不打緊…只要您肯幫忙,我就很感激了…」皓華微微的欠了欠身。
這些天的折磨,皓華臉色蒼白的讓人憐惜。長長的睫毛在臉上落下陰影。
一起在報表中奮戰,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皓華學會看報表。
旭永崩潰的理由很尋常。過度擴張的投資,資金調度過險,銀根抽緊
,大陸投資受困,經濟不景氣。
但是從長遠的角度來看,旭永有超強的研發團隊,而且旭永的業務行
銷向來做得不錯。問題出在財務上面。
知道能怎樣?皓華趴在桌子上,就枕著季常幫她預估出來的數值。後
面到底有幾個零,皓華沒有勇氣去數。
「只要能吸引財團來投資,問題其實不大。這只是一時的週轉不靈。
但是令父的經營理念不應該再如此豪賭。」
以為皓華在哭,沒想到,她睡著了。
季常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披在皓華身上。淡淡的、薄鐮刀似的月亮
,透過窗簾照著她溫潤的臉。
默默的關上門,李季常知道,自己的任務快達成了。
聽完季常的簡報,張震岳默然許久。
「季常,你大約覺得我是卑鄙小人…為了得到她,將他們一家逼入絕路。」
「沒的事。張先生。就算您不出手,旭永也早就岌岌可危了。」季常 依然恭敬如故。
震岳長長的嘆了口氣,揮揮手,讓季常離去。
疏落的樹影篩月影哪…那芙蓉般的少女,做著什麼樣的夢?震岳的心裡,為了無法得到,痛楚著。
蘇皓華…皓華。震岳默默的望著深藍的天空。
睡醒的皓華,一時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夜深了,滿室薄弱的光華。
這才悲悲切切的哭了起來。對著一室雜亂的報表帳冊。
蹣跚的開了車回家,父母疲憊的睡著,她坐下愣愣的看著他們。就這
樣倒了?就這樣?我什麼事情都做不到嗎?
「妳會需要的…」皓華再看一遍季常給她的名片。
第二天,她撥電話給季常。
「你說對了。我是需要。」
約了見面,她穿了一身黑,哀戚的像是喪服。但是映得她膚白賽雪,
唇若塗朱,雖然她根本沒化妝。
張震岳霎那間無法呼吸,原來清艷…所謂清艷…原來就是這種樣子。
他的眼睛沒有離開過皓華,雖然皓華總是怯怯的望著地板。
「蘇小姐,試試,這家的牛柳是有名的。」季常打破尷尬的沈默,替
皓華夾菜。
皓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而季常也開始跟她聊些話,張震岳等撼然的
感覺略去,也加入交談,一餐飯居然吃得頗不寂寞。
看著她微微的笑靨,震岳有點暈眩,他不捨的向季常示意,托辭離去
。季常知道自己的該上場了。
「蘇小姐,決定了嗎?不過是一兩夜…妳會得到妳要的…」季常和藹
的說,但是聽在皓華的耳裡不啻像上斷頭台的訊息。
昨夜的決心,朝露般蒸發無痕跡,饒是強自鎮定,皓華仍是抖個不停。
清清嗓子,皓華說:「我…」
滿室焦急的兜圈子,張震岳全然的方寸大亂。若是她堅持不肯,怎麼
辦?張震岳發現自己龐大的財富,敵不過一個少女的搖頭。
真是令人心碎。此刻他才發現,自己擁有的,不過是錢罷了。
季常終於走進來,「怎樣?皓…蘇小姐怎說?價碼她同意嗎?」他安
然的態度沒有一絲改變,但是他的眼底,卻出現微微的詫異。
「她不同意。她說,就算得到了這筆週轉金,公司的危機根本是杯水
車薪。財務上的炸彈,不過是延後引爆而已。」
多聰慧的女孩子!這麼的年紀,就想得到這樣的事情!震岳作聲不得
。他的確準備等皓華得到的資金耗費殆盡後,不費吹灰的得到旭永。
順便將走投無路的皓華,佔下來。
被識破了手腳,震岳也慌了,這個商場打滾的險惡商人,卻因為皓華
的美貌,失去了平時的精明。
「她要什麼?加碼?」
季常遲疑了一下子,還沒從剛聽到的詫異中恢復過來。
「不,她要結婚。正式的結婚。」
結婚?」震岳喃喃著。
「張先生…」季常想說話,震岳喝住他,「閉嘴!我自己有主張!」
從來不曾見過老闆如此失態的的李季常,只是默默的退下。
結婚?當然。她好歹也是世家小姐,難道要她淪落到變成別人的情婦?
當然,震岳可以不甩她,反正旭永的情形已經越來越惡劣了,只要擱
置不管,等漏洞大到不可收拾,集英集團就可輕輕鬆鬆的介入,甚至
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得到皓華。
她是不得不到我手上來的。結婚…
但是…震岳卻不自禁的想看…想看美麗的皓華穿著婚紗的樣子。
張震岳是第二代企業家,身為次子的他,從父親的手裡得到了最不起
眼的集英,誰也不看好他的未來。
但他卻憑著先天的才華和手腕,將原本保守封閉的集英集團,轉型成
今天的資訊產業龍頭,費下無窮苦心和時間,讓他從來沒有玩樂的時間。
對的,他從來沒有真正的有過自己的嗜好和愛戀。
他的元配是柏菁集團的三小姐陳文鳶,震岳還在念大學時就定了這門
親事,一畢業就結婚,生子。
對於軟弱溫柔的文鳶,震岳沒有什麼不滿,會納淑真作側室也不是
因為討厭文鳶;那時集團遇到極大的危機,而淑真為他鞠躬盡瘁,他
不能不犒賞她。
震岳需要淑真這個左右手。雖然說,將她娶進門之後,淑真的興趣就
從商場轉移到子女和家庭,但是她和文鳶相處的很好,又將複雜的張
家人際處理的井井有條,讓他沒有後顧之憂,震岳一直覺得沒有白犒
賞了人。
至於玄玲,他喜歡聰慧的人。而且身為影后的她,的確是有魅力的。
既然玄玲這樣傾心,這樣刻意的接近他,震岳也就無可無不可的把她
當成一件收藏品,放在家裡,供養起來。
淑真生了個男孩子,玄玲生了兩個,卻不曾以母為貴的驕矜。震岳是
公平的。
他的女人向來懂事。當中或有傻得以為可以控制他的女人點綴,他也
用那種無可無不可的態度,讓季常將她們打發了。
但是…他第一次,這麼強烈的愛戀一個少女。
她的婚紗…一定得用珍珠作才行。
然後…在滿月的時候舉行婚禮。他望著天邊漸漸滿盈的月亮,想著。
許久前…他還在台大唸書時…大四那年的暑假,每天,他和一隻黑色
的鳳蝶約會。
夏天的月夜,不應該出現的黑色鳳蝶,會帶著蝶翅上明顯的豔紅,飛
過他的窗前。蝶身讓月光打上層珍珠白,緩緩的飛動著。那種目眩神
移的美麗。
在緊迫功課和家族詭譎壓力下,只有那隻美麗的鳳蝶,常常在他心裡飛舞。
秋霜盡去,鳳蝶不見蹤影。他向來拒絕相信,生物系的那隻鳳蝶標本
,就是他夜裡的蝴蝶夫人。
秋霜將至…皓華也將淪落不知何往。
他握緊拳頭。
「季常,同意她的條件。」震岳不看他,神情倔強嚴肅。
他只是恭敬的回了聲是。
季常的吃驚,卻只有一點點。
是的,皓華絕對不會屈居側室的。她還是個雪白稚嫩的小女孩,就算要販賣自己,
她也希望將自己賣在婚姻下面。
但是…季常的心裡也跟著沈重起來。
眼見夏天這麼豔麗,旋踵蕭颯的秋天將降臨,冬天…今年對芙蓉般的
皓華來說,將是最寒冷的時刻。
芙蓉將凋,莫之如何。
他撥電話給皓華,「蘇小姐…」
直到婚禮的前三個禮拜,母親才知道皓華要嫁了。
但是父母都默默的流淚而已,卻無力阻止,皓華也只是沈默。
直到要嫁的前一個晚上,她走進父親的房間,靜靜的坐在父親跟前。
父女倆千言萬語,只是說不出話來。
「爸爸,」皓華終於出聲,「請您振作。」
志輝痛哭起來,「皓華,這件婚事算了吧!」
她也哭了起來,「不成的,爸爸。我們總得有路走去。我怎能看著這
個家這麼頹唐下去?我愛你,也愛媽媽。爸爸。」
志輝也只能抱著皓華哭泣,門外應芬早已泣不成聲。
穿上新嫁衣的皓華,清艷絕麗,臉上的哀然,只讓她看來格外的楚楚動人。
我的女兒…志輝想起皓華出生的時候,就不像尋常嬰兒皺臉似小猴兒
,如天使般粉嫩…
那種珍珠白,讓他想起月光。所以起了個和月亮有關的名字。
皓皓月華。
看著她坐,看著她笑,看著她漸漸會走,看著她會跑會跳。漸漸留長
她烏黑的頭髮,看著她背起書包上學,看著她笑盈盈的拿出成績單。
粉嫩的溫柔著,這樣安心單純的擁抱著他,那渾圓的手臂…皓華…
這樣用心疼愛憐惜的小女兒…居然為了這個家,為了他愚昧的激進,
必須嫁給那個老狐狸…
張震岳已經五十五歲了…居然妄想他美麗的皓華…
志輝恨恨的扶住哭倒在地的妻子。皓華…
像是聽見父親的忿恨,坐在車子裡的皓華,臉孔慘白的望著家門。她
固執的挺直了背,將自己凝成霜雪鑄造成的人兒。
這種霜雪感,在禮堂時,更加強烈。
張震岳發現皓華的父母缺席時,已經不大高興,發現皓華緊緊繃著臉
,更是生氣。
他靠近皓華,「若是不想嫁,很可以終止這場婚禮。這是妳的選擇。
」
皓華直勾勾的看著紅毯,覺得眼前模糊,火紅的毯炭熱起來。
我有退路麼?她淒然一笑。為了這淒迷的笑容,震岳的不快直入九霄
雲外。對著皓華出神。
芙蓉初綻哪…你怎能對著粉嫩的她生氣?
帶著雪白手套的皓華,將手輕輕的搭在震岳的臂彎裡。
在禮堂的「喜」字面前宣誓,她簽下了自己的賣身契。
是夜,沒有抵抗的,皓華成了婦人。沒有想像中的痛,也沒有流淚。
但是震岳心滿意足的睡去時,她卻望著天花板粼粼的水光,沒有睡去
。
從此,惡性失眠就在每個震岳和她睡在一起的夜裡,悄悄來襲。
對的,她原本害怕的震岳,其實並沒有成為她苦痛的來源,震岳很忙
,他得到了心目裡的芙蓉花,高高興興的把皓華供奉在金碧輝煌的家
裡,便繼續去為了事業奮鬥。
留下她獨自和複雜的家人在一起。
皓華的父親極愛妻兒。志輝原本就是二姨太的孩子,對於大家族那種
爭權和淫亂深深厭惡,所以自己有了家庭之後,自律甚嚴,皓華生活
在正常的家庭,連叔伯家大妻小妾的複雜,都很少聽到。
驟然和震岳家裡姨太太、比自己大的兒女生活在一起,皓華的恐懼感
簡直到達了極點。
剛開頭幾天,她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縮在牆角,整天的坐著。
但是這種態度,卻惹煩了淑真。
淑真對於震岳的女人,早就免疫了,但是震岳的女人大都是知所進退
,通情達理的角色。不管震岳會寵愛多久,她們總會尊重一下這個家
實質的女主人,像皓華這樣縮著躲著,擺明了瞧她不起的態度,讓她
忿忿不平。
一個粉嫩的小孩子罷了。居然越過我的頭當了主母?這些年來,淑真
為了這個家盡心盡力,雖然不奢望震岳娶她,但是自從文鳶過世後,
多少心裡總是有點盼望的。沒想到居然讓個小女孩…還比自己兒子小
的女孩…打碎了這夢,這叫她怎忍得?
她開始託病,將家務都丟給皓華。
同樣的忿恨雖然也存在在玄玲的心裡,但是她很懂得自己的分寸。
論才能,她不如淑真,所以她對淑真向來曲意奉承;現在,論容貌,
她不如皓華,更何況皓華是震岳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忍。表面上,她溫厚柔和,反而幫著皓華張羅,私底下,總是有意
無意的抱怨給自己的兒女聽。
兒子邵容向來漠不關心,但是女兒邵晰就不同了。
生邵晰那年,正好震岳的集團改革成功,從此奠定了資訊業龍頭的地
位,震岳認為是這小女兒帶來的好運,分外另眼看待,長大起來,邵
晰聰明敏捷,長像又好,震岳更是疼愛不已。
沒想到母親沒有扶正,父親居然又娶了個和自己同年的女孩子,除了
為母親不平外,更為了父親的疼愛被佔據…
對皓華,她的厭惡,不止一點點。
皓華就在這種敵意的環境下,開始接手張家繁複的家務。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家庭會有那麼多的帖子,也不知道,一年三百六
十五天,幾乎整個張氏家族天天有人生日,也天天有人死和出生。加
上震岳在生意上的夥伴和人際網…還有家族成員的姻親…
皓華幾次在帳冊前落淚。
邵晰不放過她,總是冷嘲熱諷,有回她為了訂不到飯店食不下嚥時,
邵晰就嘲諷的說,「唷,怎?我們王媽的手藝讓太太妳吃不下?王媽
,把菜拿走,看妳煮這啥?妳以為太太和我們這種粗人同樣肚腸?」
王媽真的把菜收走。
家裡的佣人皓華使喚不動,連司機都不聽她的。淑真惡意的照會過了
,她連辦宴會的場地都被百般刁難,若不是她打電話回家求救,讓父
親去擺平,她連震岳的生日會場地都沒有。
「有個好父親還真不錯哪。」邵晰竊聽她的電話,「只是我們張家的
事情,幾時輪到蘇家多嘴了?」她沈了臉,「妳當這主母怎當的?」
皓華不知道該怎回答,只是怔怔的落下淚。
「哎唷,妳欺負我還哭~媽~太太欺負我,還哭在我前頭!」邵晰哭
叫的喊起來。
皓華只能匆匆的奔回房間。
晚上,震岳臉色不豫的走進來,「妳兇邵晰?」
「我沒有。」皓華將臉轉過去,青著臉。
「沒有她會造謠嗎?」震岳的聲音提高了,但是看到她盈盈欲涕,心
又軟了下來,「妳們年紀相當,難免有口角。我娶了妳,沒給她的母
親名分,小邵晰心裡當然會有點兒不快了,就算她嘴巴比較不饒人,
妳也不該和她計較。」
皓華轉過去哭泣,讓震岳生氣起來,「哭哭哭!哭得煩透人!」
震岳到玄玲房間過夜,第二天又到淑真房裡去,賭氣好幾夜不回房。
不過,皓華倒是因此得了幾天好眠,讓自己冷靜下來,,把震岳的生
日宴會安排好。
震岳五十五歲的生日宴會…終於在忙亂中敲定了。皓華不管別人怎說
,從父親那邊調派人手過來幫她,將整個宴會的接待等事項確定,宴
會場地也沒問題。
但是到了當天…原本飯店答應她的大廳,居然撥給了黨常委,另外給
了她三個小廳。
勉強打通了兩個小廳,第三個實在不能打穿磚牆,於是那個小廳開了
四桌,而玄玲和邵晰的桌被分配到那裡。
還沒鬧清楚為了什麼會如此的皓華,已經讓憤怒的邵晰,潑了一臉的
香檳,場面亂成一團。
邵晰怒罵著,玄玲在哭,而震岳只能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的想離開會場。
皓華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正要跟飯店交涉,被邵晰拽住痛罵,臨界點
崩潰的她,想也沒想的刮了邵晰一個耳光。
震岳看見了邵晰被打,他也怒還了皓華一個耳光。
這個耳光讓皓華昏了一昏。從小到大,她讓父母親寵愛著,讓師長同
學寵愛著,連大聲都沒人對她大聲,現在…
居然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這一下,就像是打碎了她的自尊般,羞愧
、憤怒、哀傷、怨恨,狂暴的在胸口翻湧。
她衝了出去,沒有目的的狂奔。筆直的跑到電梯口,正好被季常抓住
。
「快進來!」季常對她喝道。
淚眼婆娑的皓華,看見這個將她推入火坑的惡魔,眼睛幾乎噴出火,
她衝進電梯,對著他一陣搥打。
季常沒管她,按了頂樓,任皓華打到手軟,頹然的倚著鏡子痛哭,他
還是不說話。
「如果打夠了,請不要靠近我,我討厭女人。」季常的聲音冷冰冰的
,「這也是為了妳好,若是和我的名字一起出現誹聞,妳永無翻身之地了。」
「我不在乎!我什麼都不在乎了…我永遠也好不起來了…」皓華聲嘶
力竭的叫著…眼淚不停的湧出來。
季常將皓華抓出電梯,他的力氣那麼大,大到捏痛了皓華的手臂。
「聽著!這一切,都是妳自己的選擇。」頂樓的風極大,皓華禁不住
的打了個寒顫,「看!妳如果無法承受自己的選擇,可以跳下去!」
皓華看著下面如織燦爛的車河,絢麗的閃爍的紅塵。
跳下去?皓華看著季常,眼淚也停了。
「對。跳下去。」季常鬆了手,退後兩步,將衣服整了整,拿出煙盒
,「反正妳受不了,反正妳輸了。至於妳的父母…妳若死了,也就不
用管他們了。」
趴伏在頂樓的欄杆,長長的頭髮讓天風擾得紛亂。
「這是妳的賭注,不是嗎?妳拿妳的一生來賭,賭蘇家的興衰,不是
嗎?妳不是有這種覺悟嗎?妳會調查我的背景,妳不會告訴我,妳完
全不知情的嫁進來吧?」
眼淚橫過皓華的臉,她抬頭看著欲圓不圓的月,「我知情。」
「妳要認輸?妳的氣魄哪裡去了?」
氣魄?我不要氣魄。皓華軟軟的滑坐在地上,濃黑的頭髮蜷曲的在地
上蜿蜒,聲嘶力竭的哭叫著,將這些日子的苦痛一起釋放。
季常溫柔的拭去她臉上的淚,抱住她,「我幫妳,所以,妳要振作起
來。」他望著寶藍色絲絨般的天空,有著絲絲的雲彩飛過,「這不是
為了妳,而是為了我的主人…」
他直勾勾的看著皓華,「我討厭女人…但是這世界上,我也只愛著一
個人…而那個人愛妳。」
皓華全身的血液幾乎凝固了。「你…你…季常…」
「對的,我愛妳的丈夫,震岳。」他的眼中出現瘋狂而清醒的光芒,
「我不能叫他名字,要不然就會洩漏了我的愛意。」
她仔細看著季常英俊而沒有表情的臉,不能明白聽見了什麼。
「他沒有愛過人。妳是第一個。我不能…讓他失望。妳也不可以讓他
失望。」季常輕輕掠掠她黏在臉上的髮絲,「不要哭了,他會心痛的
…雖然他打了妳,但是…我知道…」很溫柔的,季常用潔白的手帕擦
著皓華的臉。
「妳真美。我很高興…震岳…愛的是妳…那兩個賤女人根本不配他!
」季常的臉孔陰沈下來,「我不准別人傷害震岳,那兩個賤女人逼死
過震岳的寵物…以為我不知道嗎?」
「震岳…其實再婚過。那兩個賤女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讓震岳喜
歡的寵物自殺了…趁我跟震岳出國的時候…」
他的眼光飄忽起來,皓華忘了自己的眼淚,看著這個瘋狂的人,奇怪
的,她居然不害怕。
比起張家那些惡意的所謂親戚兒女,這個為了無望的愛痛苦焚燒的男
人,反而讓她感到有依靠。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皓華輕輕扶著他的上臂,怯怯的。
向下看著皓華無瑕的容顏,因為…我願我是妳…因為…「因為妳是這
樣好相貌,我不忍得。」他淒然一笑,「感謝妳的父母吧!妳美麗的
容顏和微笑,將是妳最大的利器。」
突然,季常緊緊的抱住她,我願是妳…我願是妳阿~
誰也不能傷害我的分身…季常冷靜下來…瘋狂的冷靜。
誰也不能。
沒有掙扎的皓華,也看著微缺的月亮。
「幫我忙…季常。教我怎麼做…」她對季常露出微笑。恍惚的,冷冷的微笑。
不,我不會跳下去。真該跳下去的人,不該是我。對吧?
季常將她送到電梯口,皓華求救似的看著他。
「不行。皓華。妳自己的戰爭,要自己去面對。」他的面孔那樣的無
情,「我若跟妳走在一起,只是讓妳變成箭靶而已。」
看著電梯門漸漸合起來,唯一可以依賴的季常消失在合攏的門縫,皓
華慌張的心跳聲,自己都聽得見。
沒事的。她對著自己說,不會有事的。
整個會場零零亂亂,客人不知該留該走,宴不成宴,席不成席。皓華
只想轉身逃去時,聽到有人訕笑的提到父母親的名字。
這一刻,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是…我是蘇家的女兒。
她走上原本祝壽用的小舞台,原本有些顫抖的皓華。害怕到了絕頂,
反而無感了。
不過都是些人罷了。
「各位來賓…我是張先生的妻子…蘇皓華…感謝各位撥冗參加,因為
臨時出了點狀況,皓華疏於處理…增添各位的麻煩…請…請用餐點,
皓華…皓華…」她訥訥不成言,眼淚潸然而下,用著白玉般的手蒙著
嘴,驚人的貌美鎮懾了混亂的場面。
整個會場悄悄,只聽到皓華輕輕的啜泣聲。
略略平靜後,「請用餐。」原本當笑話看的賓客,反而同情起這個年
紀尚輕,溫柔貌美的張家主母。
「蘇志輝怎忍得讓女兒嫁給張老頭?」有賓客這樣喟嘆著,「這樣好
相貌的女兒,這樣好性子。」
渾然忘了皓華先動手打了邵晰,倒是有幾個太太憐惜的拉了皓華來,
往著她浮腫著的臉頰敷藥。
皓華沒想到能受這般善意,耳邊迴響著季常的話。
「妳下去後,把宴會繼續下去。」
「不。」她害怕的只想趕緊逃回蘇家。
「聽著,」季常抓著她,「宴會是妳搞砸的,妳要承認錯誤。對於承
認錯誤的美女,人們是不會太計較的。」
「我不敢!」
「妳一定要敢。」季常幫她把紛亂的頭髮梳開,整理她的衣服,「放
心…適度的示弱吧…」他的眼神轉溫柔,「真的,妳要善用妳的美貌
…這是妳最好的武器…誰能抵抗妳的一顰一笑?去吧…去認錯吧…用
妳的美貌征服他們…」
我被原諒,因為我像個精緻的娃娃被玩賞?眼淚從緊閉的眼睛緩緩流
下來,以為弄痛她的太太們更加心疼。
「哎呀!,震岳那死孩子…這樣子的打重…乖…不疼不疼…」
「不要怕,這次呢,是鄧淑真欺負著妳,真是不知道輕重,自己什麼
身分,敢壓過太太的頭上去!她就欺妳年輕!」一個有些年紀,頗感
驕傲的中年太太,攬著皓華,罵著。
皓華記得震岳介紹過,要她叫舅媽。
「我看那個林玄玲也有份。看她那妖妖調調的狐狸樣!」
「不哭不哭,舅媽給妳出氣。」
出完氣呢?我還在得在那個家生活下去。
「倒底是我不好。」皓華終於出聲,「舅媽。」
聽她這麼回答,大舅媽的心都融化了。
她自己幾個孩子都頑劣不堪,皓華這樣溫順懂事,很投她的緣。
當然,皓華好相貌,讓人看了就愛,也是主因之一。
勉強把宴會開完,婉拒了大舅媽的好意,她執意坐張家的車回去。
大舅媽憐她,給了她名片,「將來淑真刁難妳,直接跟我說就是了。
知道嗎?」
她悽苦的點點頭。
回到家,家裡的氣氛簡直跌到冰點。
「唷!妳還有臉回來阿?丟我們家的臉還丟不夠嗎?」邵晰衝上來對
著她吼。
原本背著她的皓華,突然轉過頭來,眼睛霜芒吞吐,那種殺意連任性
妄為的邵晰都害怕。
「妳…妳想幹嘛…」邵晰聲音漸漸低微,不停的後退。
「張先生呢?」她的語氣還是那麼輕柔,眼睛卻凝著霜雪。
邵晰覺得自己終於可以反彈了,「爸爸在我媽媽的房裡,怎樣?」她
得意的笑了起來,「妳真以為我爸愛上妳阿?他最愛的人,還是我媽
啦,怎樣?」
定定的看了會兒邵晰,皓華突然笑了起來。笑容如許歡快。
「是嗎?」皓華扣了玄玲的房門。
玄玲看見她居然來叩門,不禁意外,「震岳睡了。」
「我只跟他說句話。」皓華按住玄玲要關攏的房門。
「他睡了。」玄玲微微笑。
不讓她把門關上,皓華對著門裡說,「張先生…震岳。我想,你還沒
睡。不能給我一個解釋道歉的機會嗎?」
「妳還有什麼好說的?」他發怒的臉籠在陰影裡。
皓華將臉抬起來,給了他一個溫柔的微笑,然後撲進他的懷裡,輕輕
的說,「對不起…這次我搞砸了…」
震岳的心臟猛烈的跳了起來。輕輕擁著皓華,恐怕她的親暱只是一個
夢。也許他真正發怒的是,皓華居然不知道來跟他求助…
皓華若跟他求助,他是連天上的月亮都願意允諾的。
「可以原諒我嗎?」皓華的聲音發著抖,閉上眼睛,不敢看自己的樣
子。只有殘留在眼底,邵晰和玄玲的怒氣,讓她愉快點。
聽著震岳的呼吸聲,她又失眠了。
季常是對的。她再寫了一次道歉信和邀請函,重辦了生日宴會,這次
季常暗暗助力,明裡又求了大舅媽。
一襲素白洋裝,挽著烏黑長髮的皓華,在會場穿梭著,她照著季常的
吩咐,旁人讚她宴會成功時,將功勞歸諸於淑真。
「不是淑真姐,我怎能辦得了這麼大的宴會?」皓華總是笑著說。
旁人將話傳到淑真耳底,她心裡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我可不敢居這個功。」淑真逮到跟皓華單獨相處的時間,酸溜溜的
說。
「淑真姐。」皓華露出她溫柔的笑容,連淑真都看得一呆,「妳怎這
麼說呢?若不是您往年打下來的基礎,我要辦宴會,怎能得到這麼多
的資源?我是什麼都不懂的…上次還惹得震岳那麼生氣…」
皓華笑笑的扶著淑真,「老實說…我真的什麼都不會…您若身體好些
,還是要勞煩您的…我的腦子笨,處理不來這些複雜…就好比這菜單
吧,我還真不知道差別在哪…」
淑真放下心來,這小女孩沒打算搶她的地位呢。她開始滔滔不絕的聊
起菜單和宴客,皓華含笑著聽。
季常這樣跟皓華說,「淑真要家裡的權,那就給她好了。妳搶這種權
是沒用的。妳應該創造自己不可或缺的價值,不會被淘汰的價值。過
世的太太文鳶,她的長子擺明是旭永的接班人,她本人又是柏菁集團
的小姐。二太太不用提了,三太太又有了邵晰這個震岳寵愛的女兒,
但是…」
他重重的對著皓華說,「妳的價值卻只有美貌…妳的美貌能捱過三十
不凋謝嗎?妳要以子為貴…恐怕震岳已經不希罕小孩了…這短短十年
,能不能創造自己的價值,就得看妳自己了…」
我的價值?我連大學都還沒念,我能有什麼價值呢?
「震岳…」他總是喜歡聽皓華怯怯的聲音,和她美麗得有點哀傷的容
顏相配極了。
「嗯?」
「我想去唸書…念大學…」
「妳已經是旭永集團的夫人了,還念什麼書呢?」
「但是我想幫你的忙呀…」
「幫我的忙?」震岳將她攬在懷裡,親吻著她的頸子,怕癢的皓華不
停的躲。
「要不你去公司…」皓華咬著嘴唇,說呀!「我很無聊…我也想去上
班…」
「那我給你個辦公室,不要去唸書。」大學多的是餓狼般的年輕人,
他放不下心。
「…我想當你的左右手,不想當花瓶…」皓華將臉別過去。
妳怎麼會是花瓶?妳是芙蓉,應當好好的供養才對。
但是因為溺愛,他還是答應了。
原本被拘束得動彈不得的皓華,驟然到了學校,少了令人窒息的人際
關係,她終於自發的笑了起來,不須偽裝。
她和直屬學長感情最好,直屬學長不覺得這個嫁入豪門的學妹有什麼
奇特的,她那魅惑人的美貌也只是美貌而已。和學長一起聊天研究功
課,讓憧憬成為律師的皓華,充滿了對未來的勇氣。
若不是學長莫名其妙的出了車禍,之後和她比較要好的幾個異性同學
也被毒打或出意外,她愉快的大學生活會繼續下去。
她忿恨的跑去抓著質問季常,「是不是你幹的?是不是張震岳要你幹
的!?」
「皓華,如果妳不想增加不幸的人的話,最好把自己封印起來。」他
的眼睛似冰賽霜。
第二天,就聽說了季常被搶劫,還被打斷了一隻手骨。
連季常也…連季常…
我被監視著?我這輩子就這樣被監視著?
好幾天不吃不喝,皓華整天昏睡著。震岳很是憂心,但是也只吩咐大
夫替她打點滴。
到了第五天,迷迷糊糊的,發現有人在搖她。
「季常?」虛弱的坐不起來,她只會默默流淚。
「我沒事。」他沈默的拿了一張紙給她,「這是一個BBS站的IP
和我的帳號。我還是在的…我說過,要保護妳。我是說到做到的。」
「我不要被監視。」她閉上眼,只想快快死掉。
「只要妳能取信震岳,他就不會監視妳了…不要輸了…妳若不振作,
我冒死前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想想妳的父母。」
「你可能會被打斷另一隻手骨。」她哭著跟季常說。
「可見震岳多愛妳。」我得不到的愛戀,也希望我喜歡的替身會得到
。
連死都不能麼?她喚了人,喝了幾天來的第一口稀粥。
這粥…用膽汁熬的嗎?為什麼吃起來苦味這麼重…
還是混了我無奈的淚水…的緣故?
她哭著吃完了整碗的稀飯。
皓華痊癒後,原本罕有的笑容,變得完全消失了。
每天去上學,除了女性的同學還偶而交談個幾句,對於男同學,簡直
避之唯恐不及。
粉嫩的,像是初春三月的容顏,卻籠著暮冬哀傷的嚴霜,讓皓華看起
來,分外的美,也分外的令人憐惜。
但是也只能遠遠的看著吧。
在這種自閉的簡直窒息的環境,只有捏著季常給她的,寫著IP的小
紙條,她才會稍稍的喘口氣。
但是,她要怎上BBS呢?皓華對於BBS的概念只知道用電腦連的
而已。
皓華連電腦都沒有。
她想了想,跟震岳要了部電腦。
「電腦?」震岳抱著皓華纖細的腰,迷醉在她少女的香氛中。
「打作業要用。而且…」露出皓華特有的,淒迷的微笑,「我希望…
對電腦多點認識,將來能幫你的忙。」
憐愛的看著皓華,震岳從來不認為美麗的皓華除了美麗外還能做什麼
,無可無不可的,他要工程師送了部夢幻等級的電腦來。
是很好。但是翻遍了手冊,找不到怎樣連上BBS。到了書店,發現
自己一點電腦常識都不懂的,想上BBS,簡直是奢想。
我不能去問誰。若是問了誰…可能連最後的求救管道都斷了…
長期的精神壓力,使得皓華的失眠日益嚴重,她越來越瘦,看起來越
發可憐。
孤零零的,站在廣大的書店當中,怔著。
「喵。」她回過神來,看見渾身銀灰白的貓,坐在開架的書上對著她
叫。輕輕摸摸牠的頭,貓滿意的瞇起眼睛,喉嚨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貓貓,過來!」貓的主人叫著,書店裡有些人圍著,小型的簽名會
。那隻銀白的貓,不大甘願的蓋了掌印,在一本本的等待簽名的書當
中。
為了促銷,什麼花招都使了出來?看著封面和貓貓完全不同的波斯,
皓華笑了起來,為了貓的可愛掌印,她也買了一本。
「銀貓貓的網路天空」。貓也會玩BBS?她苦笑起來。
我是人,但是我不會。看到第二章,她怔住了。
就這樣學會了怎樣上BBS。一隻貓的教導。
所以,當她剛學會製作病毒的時候,發作的動畫,就從一隻銀色的貓
開始。這是再過不久之後的事情。
在那個特別的,需要密碼的小站,終於找到了季常。每晚十點,季常
會記得跟她聊上幾句,要不,也會留封信給她。
震岳不是每晚都睡在皓華的房裡的。他其實更喜歡獨眠。大部分的時
候,他會歇在自己的房裡。這讓皓華輕鬆許多,失眠的現象也就不再
那麼嚴重。
那時她打字,一分鐘只有五六個,但是皓華勤勞。她很認真的練習,
有時季常不在站上的夜晚,她也會在站上晃晃。
季常的ID叫tear,皓華叫flower。
tears for flower。花的眼淚。
在這個複雜的家庭,皓華的眼淚,不能流下來。但是她用匿名留在這
個小站的日記版。
日後,她才發現,這個小小的站乃是威名赫赫的駭客站,日日裡在這
裡行走,寫著和這個站站性不同的文章,總是會引起注意的。
那天,光風霽月,明麗的月色侵襲到她淡綠色的電腦桌上。迎著月光
,皓華像是被打了層珍珠粉。除了季常,頭一次,別人呼叫了她。
那人叫做moonlight。他笑著要皓華叫他汶萊。
「那是個非常美麗的小國,妳去過嗎?」他打了個很大,像這樣的笑
臉。
^_____________________^
逗笑了皓華。
「不,我沒去過。」
這個活潑的小男孩,喋喋不休的講著汶萊和皓華的文章。
「汶萊,你幾歲?」
那個活潑的小孩說,「十四!」
解除了皓華的戒心。漸漸的,親暱了起來。
汶萊是個出色的,天才型的駭客。他的專長不僅僅在侵入系統,對於
病毒的製作更有研究。受到他的感染,皓華也慢慢的接觸到一些病毒
的常識。
「我寄一隻給妳。」汶萊很義氣的說,「聖誕節要到了,這隻病毒潛
伏在會脫光光的聖誕老公公身上,沒人會懷疑的。等聖誕節…嘿嘿…
」
皓華小心的不打開程式,但是她又好奇會怎麼發作。
但是她能寄給誰?實在皓華沒有恨過誰。即使是不停找她麻煩的邵晰
。
若不是在洗手間無意中聽到了同學的對話,她大約會持續這樣的想法
。
「就算邵晰她老哥多麼黃金單身漢,媽的,我也不要那種小姑。」
「小聲點,」另一個同學壓低聲音,「萬一邵晰的耳報神聽見怎辦?
」
「媽的,我又不是男的!我就不信我跟皓華說話,她就找人來打斷我
的腿!變態!」
「小聲啦!只是覺得皓華真是可憐…其實她人不錯…」
「皓華是很好阿!上回我的筆記沒帶到,她也不管下一堂就要考,跟
我分著看…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一定要告訴她,坐她隔壁那個死女人
就在監視她~」
「喔~別惹麻煩行不行~妳想開女生的先例阿?」
隔壁?皓華偶而會交談幾句的俊華?那個文文弱弱,溫柔婉約的小女
生?
她的眼淚緩緩而下。
邵晰…妳…居然波及了這麼多無辜的人…我一直以為…一直以為是震
岳做的…
鏡子裡的自己,臉色陰沈的恐怖。
當晚,她將病毒寄給她們倆人,將日期設定在十二月二十三日。
那天該交報告了…
十二月,二十三日。靜靜坐在自己的房裡玩著電腦,她正試著將VB
弄懂,汶萊說,他也都自己看書學的,就從VB開始學寫程式。
正專注,然後她聽到那一聲慘叫。
那是邵晰哭叫的聲音。
因為病毒破壞了她明天要交的作業,所以邵晰慘叫了。
皓華緩緩的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靠在舒適的躺椅上。
全身,都沒有力氣。
美麗的悲鳴…是的,這聲慘叫只能用美麗來形容。半昏迷著,強烈的
,愉快的情緒,這樣衝擊著她,衝擊著還不知道什麼叫高潮的皓華。
俊華也在她的電腦前哭喊吧…她和我體驗同樣的傷心和苦惱…苦悶和
怨怒…
皓華露出純真的,美豔的微笑。吸毒者恍惚的笑容。
好愉快。好自由。
她含著笑,緩緩的走出自己的房間,笑吟吟的看著哭喊著的邵晰,和
努力安撫邵晰的震岳。
但是皓華的愉快沒有持續太久。
邵晰衝進一個陌生男孩的懷裡哭訴著,那男孩的眼睛只輕輕的從皓華
的臉上掃過,不像其他人的驚艷和戀戀。
「愷軒~怎麼辦~明天要交報告了~」邵晰哭著,把臉埋在他的身上
。
愷軒?江愷軒?皓華憶起這個人,震岳說過的,某出版集團的小開,
為了邵晰的幸福,震岳調查過他。
看著邵晰的哭喊,皓華沒來由的厭惡。
等江愷軒只花了二十分鐘就解毒,皓華的厭惡就更深了。
這表示,邵晰沒有受到懲罰。不公平,這是不公平的。
她回到電腦前面,連上駭客小站,開始寫信給汶萊。
「汶萊…請教我怎樣寫病毒…我不要病毒產生器…我要真正的學會寫
病毒…」
之後,在汶萊的教導下,皓華獨力完成了第一隻病毒。剛剛對電腦繪
圖有興趣的她,硬做了張病毒發作時的圖。
一隻優雅的銀灰色的貓,端坐在螢幕中間。唇間帶著冷笑。襯著灰濛
濛的背景。
為了這張發作畫面,皓華和汶萊爭辯許久。
「妳這隻病毒太大了!太容易被發現~fear~妳一定拿掉啦~」
想到一整夜苦心繪畫掃描著色的圖,皓華難得的固執,「不!我一定
要這張發作畫面。」
不但如此,她模仿保護銀幕裝置,在右下角寫上了病毒的名稱:
晚娘病毒
1999.01.05
放上了這幾個字,她愉快的微微的笑著,心裡的壓抑與鬱悶,一掃而
空。
是,我是晚娘。怎樣?
病毒完成的那天晚上,她愉悅的心情,連玄玲都無法破壞。
「…所以…太太,不要介意。雖然是我的姪女,看在她年輕不懂事的
份上,跟我們教導教導。」
花了一兩分鐘,皓華終於弄懂了玄玲的話。玄玲把自己十七歲的姪女
,介紹給震岳,所以最近震岳很少在家。現在玄玲又得意的向她-張
家的女主人-通知一聲。
怎麼?現世裡活生生演著大紅燈籠高高掛,還是…金瓶梅?
皓華幾乎大笑起來,為了忍住笑意,讓玄玲誤解了。
她越發得意,假言安慰著,讓皓華越發忍不住,笑。
打從心裡愉快的笑了起來,連女人看了也會發呆的美貌,笑。
真的要?何不整個拿去?自己沒本事搶,叫了姪女來跳火坑?嘖嘖。
「這個家是震岳作主。」皓華輕輕的按了按玄玲的手背,「震岳說好
就好,我們,『女人家』,少說幾句,才好。玄玲姊姊,妳不是這樣
教著我的?」
玄玲沈了臉,沒有看到意料中的暴跳和忌妒,她的心裡,受著深深的
反噬的痛苦。
這個可惡的小賤女人!!居然用她那種騙人的純真的笑容,這樣子奪
去我的地位,和震岳的心。
心裡不停著翻騰著忌妒和被冷落的痛楚。在皓華還沒進門前,這個家
是平衡的。玄玲有個討父親喜歡的女兒,淑真只熱衷在家務上幹練,
大部分的時候,她會聽著震岳淺淺的呼吸聲入眠。
沒有震岳,她就沒有安全感。但是…震岳…震岳多久沒來到她的跟前
了。
震岳只看見皓華這個小狐狸精,快要將我遺忘了。這怎麼…這怎麼可
以?雖然…雖然玄玲會和營業部的主任幽會…但是那只是玩玩…只是
玩玩!
玄玲因為忌妒的煎焦,無力的張望著,張望著。所以發現姪女愛音居
然和震岳從往甚密,她沒有忿恨,反而促成他們的好事。
只要不是跟皓華一起就好。向來自負容貌的玄玲,因為皓華,徹底的
毀滅了自己的自信。
愛音?那個小鬼頭!她也不過仗著年輕嬌嫩。而且…愛音長得和往昔
的玄玲相似,這個該死的小騷貨,只會讓震岳更體會自己的好罷了。
更何況…如果皓華知道了…
她的表情…沈醉在這種想像中,玄玲懷著祕密的興奮。
但是…皓華居然一點在意的神情也沒!一絲絲也沒有!憤怒的挫敗充
滿了玄玲的心胸。
悶悶的走進邵晰的房間,玄玲默默的坐在床沿,開始哭。
正在講電話的邵晰匆匆結束,「媽,怎了?誰敢給你氣受?」心如刀
割般,自幼在這種複雜的環境生活,跟著母親哥哥總有種淪落的不安
全感,看見母親的眼淚,她也慌了手腳。
那種即將失去一切的恐慌,又驟然的湧起。
「沒什麼…我剛跟太太說話…」
邵晰聽得臉一沈,「她?她又說了什麼?這陰險的小人!」
「沒什麼…不許妳跟爸爸講…」
她一跳,「媽~妳讓人欺負了,我還裝的像龜孫子…算哪一國的女兒
阿?我非跟爸說不可~」
聽著邵晰對著皓華吼著的聲音,用手帕擦眼淚的玄玲,悄悄的浮起一
個,看不清楚的微笑。
皓華對著嘴巴一開一闔,激動的想動手的邵晰,其實沒有什麼生氣的
感覺。
邵晰怕貓。不管是貓的形態還是聲音,即使是隻很小很小的小貓,她
也是怕的。
她將病毒加上聲音,尖利的,貓的哀號聲。那種靜夜裡,發出來的,
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發作時間,設定在作業繳交前夕的深夜裡,夜與凌晨的交接點,群魔
出沒的夜裡。
然後,在一大群互相寄些小程式的網友名單中,潛伏在可愛的新版咩
咩羊裡。皓華知道,她們那群手帕交,喜歡將一些小小的,會動的有
趣小程式寄來寄去,這隻可愛的咩咩羊,是今早才收到的。
將病毒注入咩咩羊裡面。潛伏著。隨著不負責任,玩鬧的轉寄,將病
毒擴散出去。
誰會知道,病毒從什麼時候開始滋長的?
隔了幾天,如同上次,邵晰發出慘叫,深夜裡,分外的清晰。
斜斜靠在藤椅上,屈著膝,腦海裡因為強烈的愉快和自由感,爆著煙
火。這感覺…迷醉。
像是某種毒癮般,因為摧毀導致的快感,讓幾乎被壓死的皓華,得到
了紓解的管道。
但是她的愉快只維持到江愷軒到達後五分鐘。害怕得淚眼模糊的邵晰
,歇斯底里的喊著,「把電腦扔出去~把它丟了~」
苦心製作了好幾個禮拜,只存在了五分鐘,摧毀。被愷軒。
這片無法控制的囂鬧,皓華只看到愷軒比女人漂亮的眉眼,什麼都沒
注意。
愷軒終於看了她一下,她淒迷的微笑,對他像是沒有任何影響力。
回到自己的房間,皓華打開自己的PC。
光華遍野。登入駭客小站,駭客小站的longin很特別:whoiswho。
誰是誰?誰又不是誰?存在是什麼?
「我不知道戀愛的滋味。從進入墳墓的之前或之後,我都不知道戀愛
的滋味。但是,除了我親愛的爸媽外,世間的人對我而言,幾乎等於
無意義的。
所以,愛情?這是種虛妄的存在,沒有?沒有關係。
對於被太多注意而煩惡的我來說,愛情,只是一層皮的戀慕。
但是,我卻發現了一個人…一個我會注意到他的人…除了涎著臉,口
口聲聲愛我的人類,和無止境作戰的敵人外,另一個,活生生的,會
讓我注意到的人…
我將稱呼他為對手,是的,一個對手。」
在駭客小站的日記版,留下這些字句,皓華的心裡,無限的平靜。
她不再處心積慮的將病毒寄給邵晰。對於一個只會哭叫的平庸敵人,
用不著她的心力專注。
比起以往,更專注在自己的學業上。她開始發現網路的迷人和無法律
現象,除了份內的功課外,常常追著老師詢問網路犯罪的問題。
對於這個特別的學生,剛開始,老師們對她的態度是輕蔑的。一個美
麗脫俗,同時是豪門夫人的皓華,在他們心目中,簡直是淘金女郎的
同義詞。
漸漸的,他們發現,事實不是那樣。
這個大一的小女生,敏捷的心思讓人驚訝,她良好的記憶力和努力的
程度,讓他們刮目相看。
「其實…皓華,不用這麼努力了…我相信張先生一定有他的法律團隊
,不需要妳這老闆娘盡力到這種地步。」教民法的林教授,這樣打趣
著她。
淒然一笑,皓華低著頭,翻著厚厚的民法,雪白的頸項惹眼,「但是
民法未周延的部份仍多…法律是會生長的。所有會生長的制度,我都
很有興趣…」
「但是妳的興趣好像專注在網路犯罪喔!」
「呵呵…」,掠掠被風吹得凌亂的頭髮,「我相信網路的未來…老師
,張先生的集團未來,應該在網路上…我們應該把眼光放在未來…現
在的法律團隊,放心力在眼前,那麼我…該把眼光放在未來,預備著
。」
林教授聽得一愣。眼前這女孩子恐怕二十歲未滿,身為集英集團的夫
人,前瞻性居然超過她的年齡多多。
隔了幾天,在某個國際會議上,林教授把這段對話告訴了震岳。
「聽到她的想法,一方面覺得高興,一方面又覺得悲哀。」林教授語
重心長的告訴他,「高興的是,我的學生中,居然有這樣前瞻性的小
女生,有這樣的學生,我很榮幸。但是…她居然想得是夫家的事業前
途,卻不是她自己的未來,這就讓我覺得有點悲傷。」
「皓華的未來當然也是集英的未來。」震岳也被感動了。
「不,」林教授搖頭,「照她的努力,她可以當很好的法官,律師。
可以當一流的研究員…若是她願意,我非常歡迎現在就來我那裡打工
。但是因為她是集英集團的夫人,這些只好作罷,她也只好埋沒一生
在家裡吧。」林教授搖頭,「太可惜了。」
震岳的心裡,也被震撼的很厲害。
他只知道皓華每天認真的去上學,起初以為,不過是小女生悶得發慌
的消遣。本來還擔心,皓華會不會因此失去分寸,弄出醜聞來。
但是在她那麼美麗的笑容和懇求下,你怎能拒絕她的要求?
漸漸的,他發現,皓華非常努力。房間裡堆滿了書,上面加著重重疊
疊的註解和標記,此外,這樣一個連開機都不懂的新手,只不過一個
學期的光景,居然將VB學得有模有樣。
兼具美貌和智慧,帶她出門應酬時,真的是非常傲人。
我還是非常愛著皓華的。震岳若有空待在家裡的時候,喜歡皓華單獨
陪伴他。他或許會看看文件,看看VCD,皓華會靜靜的,坐在他腳
邊的地毯上,因為懼冷的皓華,喜歡偎著暖爐,像是一隻貓般,蜷著
,身邊散著筆記和書。
輕輕撫著她烏黑的長髮,撫著她雪白的頸項。覺得自己養了隻慧黠的
,稀有高貴的貓。
「我可不可以,在集英集團的法律部門打工?」她這樣乞求的時候,
震岳不知道要怎樣拒絕。
知道她一心努力的為集英,震岳很高興。但是讓她出去工作…干涉公
司運作的工作…
幸好皓華懷孕了,這才暫時放下這個惱人的問題。
對於自己裡孕育著的新生命,皓華驚訝得無可復加。我的身體裡…寄
生著一個生命?
在這個充滿敵意的家庭裡,她終於有了個夥伴,這個夥伴就和她的心
跳一起脈動著。
她繼續寫病毒,第二隻晚娘病毒主體誕生,初為人母的喜悅,讓第
二隻病毒分外仁慈,只是將系統畫面鎖死,並沒有破壞任何檔案。
病毒發作時,整個畫面漸漸柔焦,緩緩的,透明翅膀的精靈,在螢幕
中間拍著翅膀,背景音樂是心跳的聲音。
她將病毒寄生在「視窗上的女孩」,這個有趣的保護螢幕裝置上,隨
著轉過不曉得多少手的轉寄,散播出去。
沒多久,病毒被破解了。署名「長江一號」的網友,循著相同的管道
轉寄了解毒程式。
凝視著解毒程式,皓華知道長江一號是誰,她笑著跟汶萊說,「應該
是江愷軒。」
「呵,」汶萊笑了,「妳怎麼敢肯定?說不定是駭客小站的任何一個
人。甚至是我。」
「這種解毒的方法,就像指紋一樣,有著獨特的程式指令排列,一定
是他。」皓華將電毯插上電,裹著自己。
「我很好奇ㄟ,flower,為什麼要叫晚娘病毒阿?」
為什麼?身在這個侯門深似海的家庭裡,她的身分,是後母,是晚娘
。
是童話故事裡永遠的壞人,一個晚娘。
事實上…她每一天的生活,就在無止境無聲的鬥爭中過去。邵晰找人
監視著她,所以她跟任何同學都保持著相當的距離。淑真跋扈,為了
家裡的事情,常常對她咆哮,當她是庸懦的另一個文鳶。玄玲明裡暗
裡,總是冷嘲熱諷。
震岳不住在家裡的長子,只當她是分家產的撈女,鄙夷。玄玲的兒子
,對她垂涎,這種惡意,讓她戒慎恐懼的鎖門鎖窗。
除了季常,除了汶萊,她沒有朋友。而季常被調派到大陸好幾個月,
只能偶而收到他的e-mail。
汶萊…十四歲的小孩子,能分擔什麼心事?
笑了笑…寂寞的。
「因為…我本來就是一個晚娘。晚娘寫的病毒,當然就叫晚娘病毒。」
晚娘…就晚娘吧。
但是已經不期待善意的皓華,卻在懷孕的消息被知曉後,突然被家人
接納了。
淑真一聽到她懷孕,拉她到自己的房間,把兒子小時候的衣服給她看
。
「這是我們彥達的衣服,瞧瞧,都十五六年了,還是這麼新。我都捨
不得讓那些菲律賓女鬼洗,我自格用手洗的。」
摸不著頭腦的皓華跟著她一件件的看,也聽她喋喋不休的講彥達兒時
的種種。
「我說,皓華,小孩子的衣服呢,就不要買新的了。」淑真拉著皓華
的手,「老實說,小孩子的衣服,要買還不容易?但是,小孩子要好
帶養,還是得穿舊衣服,這不是迷信,真的,你要聽姊姊講。」撫著
一件件小小的衣服,「我真想念彥達…但是,他長大了,這個家的小
孩子穿,也是一樣的。」
看著這樣軟弱的淑真,觸動了皓華的心腸,低低的問,「彥達…在大
陸可好?」
淑真紅了眼眶,良久不語,「好。到了那邊,想不規矩也不容易了。
連個不認識的人都沒有…」
兩個女人默默坐著,無言。彥達在皓華剛嫁過來沒多久,因為強暴個
女孩子,鬧得滿城風雨,跋扈的他不但承認自己是蓄意強暴,甚至還
向法官詳述當中的過程。
憤怒的震岳將彥達綁起來打了一頓,因為綁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打的
,家裡的女人都不知道。
等到淑真知情,奔去探視的時候,震岳已經安排彥達偷渡到大陸,只
來得及看兒子最後一面。
從此只能一週通一次電話,收收兒子的傳真。
看淑真平常不可一世,但是面臨自己唯一的兒子…同樣只是軟弱的母
親而已。
因為自己也將要當母親了,所以她知道。
邵晰的態度也讓她驚訝。原本以為會怎麼冷嘲熱諷的邵晰,就說了句
,「哦?家裡很久沒有小孩了,有個妹妹來玩玩也不錯。要不然,我
老當老么,太吃虧了。」
「胡說,」玄玲斥責她,「一定是弟弟,小孩子胡說。」
「隨便,」她不在乎的聳聳肩,「反正我不要再當最小的孩子。」
玄玲笑了笑,「這孩子…」對著皓華,開始講邵晰和邵容小時候調皮
搗蛋的往事,邵晰和皓華一起笑嘻嘻的聽著。
通過這個孩子…居然冰釋了所有人的敵意…
邵華微微的笑了起來。
回家告訴母親懷孕的消息。母親聽說了欣喜之外,也帶了份羞澀。
「其實…皓華…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訴你,又不好意思…」
什麼事?
「我…我…」母親羞紅了臉,訥訥,「我懷孕了。」聲音細微幾不可
辨。
母親…皓華呆掉了,想想,母親今年也才四十二歲,生育是可能的事
情。
妹妹。除了自己肚裡的骨肉外,除了爸媽,這世界上,又多了個真心
愛她的家人。
她緊緊的擁抱母親,「太好了…媽媽,恭喜。」
嚴冬。但是懼冷畏熱的皓華,卻覺得,拿十個春天秋天來換,她也不
肯。
寫信給季常,告訴他這個消息,奇怪的是,e-mail 總是收不到。她只
好將信寄到駭客小站。
正要離站,汶萊呼叫了她,皓華笑吟吟的將事情告訴他。
「不跟你扯了,我得下站唸書。」皓華急著回去用功。
「唸書?都懷孕了,那麼用功幹嘛?」
「不但要用功,還要加倍用功。我現在不但要替自己創造價值,還得
為孩子創造價值…」
一下子,皓華的心,飛得很遠。
她不像淑真對於家務有一套,也不屑和玄玲一樣,倚靠著兒子女兒出
頭。那麼她不再新鮮的時候…爸爸…媽媽…
還包括她的孩子,所有的未來都沒有了。
所以,她要用功,而且很用功才行。將來…她必須能為集英出力,她
的孩子才能被看重。
下了線,攤開厚厚的書。
為了孩子…她輕輕的壓了下肚子。更用功的,她繼續念下去。
除了本科系外,她開始學習C語言。
對於這種簡潔的程式語言,皓華很是著迷。她原本就慧黠,加上良好
的記憶力和組織力,學起來,分外的快。
因為學寫這種艱深的程式語言,加上她的心境改變,一時寫病毒的速
度延緩了,只完成了發作畫面。
她細心的繪畫了美麗溫柔的,有著翅膀的小嬰兒,躺在馬槽裡,花了
許多時間,用合成的方法,做出想像中的嬰兒呢喃。
在唸書念到非常累的時候,她就會拿製作病毒來排遣疲倦。現在製作
的目的不是為了洩恨,只是單純的好勝而已。
因為不管她製作怎樣的病毒,長江--江愷軒就是能夠破解。
一定是我玩程式的時間不夠久。一定是我還不夠努力的學習。這種鬥
爭讓皓華覺得愉快。
生命是美好的。她的肚子雖然看不出來,但是醫生說,她一切正常。
為了她那喜悅的笑容,醫生將超音波照片,多拍了張給她。皓華慎重
的護貝起來。
心臟。這麼小的孩子,就有心臟在跳動。好像宣告世界,嘿!我還活
著。
漸漸的,她對震岳溫柔許多。畢竟那是我孩子的父親。她這樣想著。
而淑真和玄玲對她也越來越友善。
第一次,皓華放鬆了原本的戒備心。季常的信件還是收不到,但是,
她那種無依無靠的感覺,薄弱了許多。也不再那麼依賴。
1999 年,據說恐怖大王要來的這一年,還是照樣慶祝著元旦和新的一
年。
恐怖大王沒有來,但是就在開年後的第八天,皓華從二樓的樓梯頂跌
下來,撞到了頭,昏迷。孩子也就不保了。
從喜悅安詳的天堂跌落,復入深淵之中。
從長長的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已經流產,皓華連哭叫也不能,只是
怔怔的看著震岳。
這是為什麼?腦子裡蒙著一層霧。為什麼?我怎麼會從樓梯跌下來?
我一直,一直都很小心…為什麼…
她只是怔怔。
「不要緊啦!」震岳發現她沒事了,放下心來,「其實妳生不生小孩
,都不要緊,我的兒子還不夠多?又難說會不會生女的。」
她還是怔怔。
不,我不是不小心。我…我聞到香氣。也只聞到背後的香氣而已。然
後呢?
我被推了一下。就一下。
世界翻轉顛倒,當她摔到樓下時,像是聽到淒厲的兒啼聲。絕望的哭
喊的聲音。
眼淚緩緩的滲進枕頭裡。
「妹妹,可好些阿?」捧著花,穿著黑洋裝的淑真,笑吟吟的走進來
。
這香氣。淑真身上的香氣。
瞪視著淑真,她不知情的將花插進花瓶裡,兀自說著,「妳還年輕,
將來的日子還長。」嘆了口氣,「彥達的衣服只好收起來了。等家裡
再有小孩子的時候…呵…那些衣服,我本來留著要給彥達的小孩穿的
…」
「為什麼這麼做?」恨毒的眼光,巴不得把淑真的背燒個孔。
沒有回頭,淑真。「唷,妹妹,妳怎麼這麼說呢?可不是我推妳下樓
的。」
「我哪一句提到是被推下樓的?」皓華的臉上凝著嚴霜。
冰冷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竄著。
「妹妹,妳多心了。」這些年的養尊處優,讓淑真有種反常的嬌嫩,
「我怎會做這種事情?」她雙手交叉著疊在膝上,神色愉悅,「無緣
無故摔了,我擔心的這樣,妳還疑心我。」
皓華定定的看了她很久很久,眼淚在頰上奔流,伏在被上,嗚咽起來
。
淑真安慰了她一會兒。回去的路上,一路走,一路浮現微笑。
這個家有哲平就夠討厭的了…有玄玲那個沒用的兒子邵容就夠讓我噁
心了…我怎能讓妳…我怎能讓妳…再生下什麼畜生來跟我們彥達爭?
好吧,哲平是正室生的,爭不得。邵容和我的彥達地位也差不多。怎
能留妳這繼室生個小孩來?
皓華…妳比玄玲那隻妖調的狐狸精還不要臉。拼命的討張先生的好,
好讓他眼底只有妳,沒有其他人…裝著啃書的用功樣…大學生?好了
不起?
哼。
淑真想到剛剛皓華無能為力的眼淚,心裡痛快極了。到了地下停車場
,終於忍不住的大笑了起來。那種瘋狂的笑聲,在空無一人的停車場
迴盪,像是來自地獄,修羅的吶喊。
她開心的飛馳而去,沒有注意到,一雙銳利的眼睛看著她。
來不及了?心裡沈重的像是壓著大石頭,風塵僕僕的季常,搭電梯時
,心裡像是有著低垂的雲靄。
悄悄的站在皓華的床頭,淚眼迷離的她,抬頭。眼睛紅腫,原本如初
綻芙蓉的皓華,彷彿剛受過風雨摧殘。
「季常。」哽咽模糊不可或辨的聲音,季常心疼的抱住她,讓她靠在
胸口哭,「我的孩子…」
「我知道。好不容易接到妳的信,趕緊連夜趕回來…來不及…沒有將
妳保護好…」
冒著偌大的風險,連夜從大陸趕了回來…這讓悽苦無依的皓華,覺得
有點安慰。
「哭吧…哭吧…明天就…」
「我不是失足跌下去的!是淑真…」
「不要再說了!」季常把她抱緊,不讓她再說下去,「說出來有什麼
好處?」
皓華只能嗚嗚的哭著。
「…聽著,這也許很殘忍,」季常直直的望著皓華的眼睛,「不要再
生孩子了,好嗎?放棄生小孩的能力吧…」
皓華突然呆掉了。「你…季常…」誰都不站在我這邊嗎?
「我當然站在妳這邊。」季常看著她,疼痛。我的分身…「但是,我
不知道什麼時候妳會有生命之憂。妳確定這次要的只是小孩子的命?
她們…那群賤女人!乖,皓華…聽話…」
「不要…不要…」皓華緊緊抓著季常的衣袖,驚慌的說,「不要…我
要孩子…我要自己的孩子…季常…幫我…幫我…」她哭得幾乎癱掉,
軟軟的依在季常的身上。
怎麼幫?只要妳還能生小孩,妳和孩子就在危險的暴露之下。不成的
,不成的…
我真的很喜歡妳…喜歡宛如分身的皓華…
「好。」就像發現皓華就要出事,冒著被誤會的危險,連夜的飛回台
灣般,季常又做了這種情感優先的傻事,「要答應我,盡量的小心。
我想辦法調回台灣來,慢的話,三個月,一定,一定要保護自己!」
皓華拼命點頭,拼命點頭。
匆匆的,季常飛回大陸。
又剩下孤孤單單的皓華,比起以前更加的戒慎恐懼。
出了院,回到家裡,震岳剛好得到歐洲幾週,皓華也用生病的理由,
在房間裡足不出戶。
打開電腦,發現沒有半封 e-mail,季常說,他寄了許多 e-mail,但
是都沒有回信,也沒收到皓華寄出來的任何信。
但是留在駭客小站的,他就收到了。
我和季常的e-mail都是集英給的。難道…
皓華覺得如墜冰窖。
利用網路芳鄰,整個張家的電腦都串連在一起,她試圖打開震岳的電
腦檔案…有幾個檔案是分享的。
一個個的看過去,她看到自己的英文名字,sade。
顫抖的打開檔案,看了當中一個,趕緊把檔案拷貝回來。關掉網路芳
鄰。
一篇篇的看過去,都是她寄給季常,或是寄常寄給她的信。
原來…之所以信件收不到,就因為早一步,被人收走了。
幸好內容沒什麼,只是季常的安慰和建議,和皓華的眼淚和苦悶。
正要關上電腦,震岳…從頭到尾都知道皓華受到的這些委屈?
他…他卻選擇不聞不問…除了監視皓華,他,什麼也沒做。
憤怒的皓華將寫了一半的病毒拿出來,用了幾天的時間,不眠不休的
徹底改寫,在孩子頭七那天,將整個張家的電腦,包括她自己的,破
壞殆盡。
甚至感染到集英總公司的電腦系統裡,足足癱瘓了二十個小時。
發作畫面可愛的嬰兒天使,卻在瞬間被腐蝕的只剩下一個骨架,原本
溫柔的嬰兒喃喃,一轉為淒厲的慘叫,一聲聲,恐怖的慘叫。
這隻金石俱焚的病毒,讓「晚娘病毒」,闖出了名號。卻沒有人知道
病毒的背後,有著這麼深沈的悲哀和怨恨。
這隻誕生在一九九九年一月十五日的晚娘病毒,存活過二十個小時後
,還是讓「長江一號」給破了。
氣急敗壞的工程師跑來張家掃毒,最後還是找了江愷軒來,才徹底的
將病毒清除乾淨,但是失去的檔案就再也救不回來了。
江愷軒終於到她的房間清除病毒,兩個人默默的對了一眼,皓華靜靜
的退到一邊,讓愷軒去掃毒。
他很善用工具和對系統了解的優勢。皓華浮起幾乎看不見的笑容。
注意著,他怎樣將頑強的病毒掃出來,怎樣沿著感染的路徑一一把病
毒消滅。
下次,你就沒有那麼容易消滅我種下來的病毒。
江愷軒…長江。
背景窈窕若女子,清秀俊逸的眉目。皓華遠遠的看著。
陪著來的邵晰,卻覺得強烈的不安。皓華…愷軒…兩個人離得遠遠的
,連交談都沒有…但是…有股她說不出來的奇怪和恐懼…
他們倆長得…氣質很像…襯在一起的樣子…很…很契合。
走出皓華的房間,邵晰突然緊緊的抱住愷軒的手臂。
「怎啦?邵晰?」被她突然拖住,險些跌跤的愷軒有點訝異。
「你愛我吧?愷軒?」邵晰哀求的看著他,「我…我是很任性…但是
我很愛你…」
「呵,傻瓜。」愷軒笑,俊逸的臉上有著憐愛,「我知道阿。我也一
直,一直很愛邵晰阿!」
邵晰…這個任性的大小姐,非常可愛,非常的跋扈。但是他知道,邵
晰只是任性而已,心地一直都很善良。
「人家…人家就是任性嘛!人家也想改…就是改不了…」嘟著嘴,懊
惱的很。
他真的是愛這個大小姐。
看著他們親親密密相擁而去的,皓華只是遠遠的看而已。
這就是愛情?什麼滋味?期限多久?
身體痊癒後,開始出席大小宴會。在宴會裡,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
,當然也看到一對又一對的情侶。
在上個月的宴會還如膠似漆,這個月的宴會就換了伴侶。雙雙對對參
加宴會,還互相寒暄。
這就是愛情?什麼滋味?期限多久?
坐在舅媽身邊,聽著喜孜孜的舅媽擺弄她,梳她的頭髮,叫她吃東西
。
帶著禮貌的笑容,剛剛又聽三姑六婆說,舅舅有了第六房小妾,小孩
都滿月了。
這也是愛情所致?我在震岳的心目中…也是愛情的結果?
她笑。
「過幾天阿,是我的生日,我說皓華,妳若不來,我是要氣的。我叫
愛咪給妳送去的補品,妳吃了吧?」舅媽還是那樣跋扈的指使,皓華
也溫厚的一一答應。
回家的路上就順手買了個鑽石別針,反正舅媽只看名不名牌,設計的
怎樣倒是其次。
到那天,還在打扮呢,舅媽就差人來接了,送了套酒紅的小禮服。
皓華笑了起來,真當我是芭比娃娃?
「唷,舅媽對妳還真好哪,妹妹,有了這個靠山,張先生怎敢為難妳
?」淑真笑吟吟的說著,盯著那套起碼五個零以上的小禮服,忌妒的
噴火。
皓華連頭都沒回,「淑真姊,我要換衣服,好不好請妳離開?瑪莉,
」她吩咐菲佣,「關門。」
想像著淑真在門外氣得發抖,皓華笑了起來。
「媽當?」瑪莉看見少有的,老闆娘居然笑得這麼愉快,有點摸不著
頭腦。
「來,瑪莉,幫我把禮服穿起來,幫我梳個包頭。」
走進舅媽堂皇的大廳,卻覺得氣氛有點怪。賓客一般還好,本來拼命
虧舅舅這把年紀兒子剛滿月的那一群,突然全對這個話題閉了嘴。
這麼一來,皓華原本想客套的說看看嬰兒云云的場面話,就又吞了下
去。
饒是如此,還是有白目的客人,不識相的喊著,「喂!老林!你的兒
子勒?還不抱出來看看?」
舅媽冷笑了聲,「兒子?林先生的孫子都有了,哪來要用抱的兒子?
」
跟皓華相熟的女客低聲告訴她,「那孩子死了。」
「死了?」還新鮮的疼痛突然劇烈的發作了。
「據說…是窒息死的…沒緣沒故就死了…」
皓華沒有說話。臉孔白得跟紙一樣。悄悄的,她走進後堂,聽見細碎
撕裂的哭聲。
哭泣的是舅舅的第六小妾。抱住小孩子的衣服,摧心的哀號著。
「小聲點,今天是太太的好日子,妳這樣觸霉頭,算什麼呢?」其他
的人緊張的勸著他。
生出來,然後無故死去的孩子。皓華,在發抖。
「太太?那是哪門子的太太~我的孩子一定是她害死的~還我孩子來
~還我~」勢若瘋虎的她,被其他的人拉住,又哭又叫,最後不知道
被餵了什麼東西昏迷。
皓華幾乎用逃的逃進大廳。
「皓華,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舅媽看見她,不禁皺了皺眉頭。
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這樣的厭惡,厭惡總是和顏悅色的舅媽。
「沒什麼。只是…只是有點累。」
託了這藉口,匆匆的,回到自己的房裡發抖。
失眠了幾夜,終於倦極睡去的皓華,和衣臥在雪白的床上,月亮同樣
蒼白著臉窺看她。
被嗚咽的聲音吵醒,她看見自己的床腳有人哭泣。背影看,是個苗條
的女人,抱著襁褓中的嬰兒,悲悲切切。
「誰?玄玲?」皓華揉揉眼睛。
「…乖…不冷不冷…媽媽在這裡…」悲切溫柔的聲音。
「誰?是誰在那裡?」
「我。這是我的房間,妳怎住進來?快逃走…在他們殺掉妳的孩子之
前…」
皓華毛骨悚然。
「妳…妳…二夫人。」震岳再娶的妻子嗎?
「快逃走…不然,妳的孩子…會像我可憐的孩子一樣…」
襁褓裡現著兒啼可怕復可憐的嬰孩髑髏。
盡力逃跑著,雙足如千斤之重。
「對…」隱約恍惚的聲音,「快逃走~她們來了~」
猛然被抓住,就這樣被扒開肚子,無助的孩子踢腿哭嚷,在皓華面前
被支解。
「來不及了~怎麼辦~來不及了~」嚎啕的女人哭聲,是誰的哭聲?
皓華發現自己發出慘叫,卻不是因為疼痛。
來不及了~
猛然睜開眼,那悽楚的慟哭,最後的尾音還在空氣中漂蕩著,搞不清
楚現實夢境。臉上爬滿了淚水驚惶。
「我不是為了讓孩子早夭,才準備生下他。
因為愛他…所以不可以讓他籠罩在死亡的陰影裡…」
意外接到皓華這樣的留言,季常背上爬滿汗,用最快的速度辦了移交
,升了個手下當負責人,請調回台灣。
害怕看見皓華會怎樣憔悴自毀,雪樣芙蓉就這樣凋敗。
強制按捺住想看看皓華的願望,先向震岳報到。沒料到,會在辦公室
看見皓華。
將長長的頭髮挽起,露出光潔的臉孔。穿著優雅的套裝,神情愉悅而
清醒。
那種清醒,卻蘊含著狂亂的清光。
蛻變了,皓華。他開始不再為皓華的安危擔憂…這是她的敵人該擔心
的事情。
但是為了那朵清純的幽谷芙蓉,現在染滿了怨恨的毒汁…季常的心裡
,沒來由的感傷。
為了酬勞皓華的懂事和自願結紮,破例的,震岳讓家裡的女人介入公
司的運作。
他將個很小的附屬出版社丟給皓華,沒指望皓華能拿這個出版社賺錢
。
只要不要虧太多就好。
震岳覺得,一年丟個幾千萬讓皓華玩家家酒,其實也不算什麼壞事。
沒想到,經過一年的經營,讓皓華挖掘到了兩個筆力萬鈞的作家,又
切中了網路社會的風潮,狂賣之餘,整個出版社的營收水漲船高,二
年級上學期結束,皓華將自己的成績單,連同出版社的損益表一起上
繳,成績單平均都在九十幾,損益表不但將歷年的虧損彌補過來,順
便賺了兩翻。
浸淫網路已經年餘的皓華,對於媒體的運作和力量,有很深的感觸。
她知道,原本出版電腦書籍的「集英出版社」,出版品不但艱深,軟
體的更新速度日新月異,書籍的生命週期也極短。
為此,皓華拉出一個 team,給個名稱叫做「織文鋪」,軟化原來集英
出版社的硬調印象。並且積極尋找網路上的作家,書寫網路事。織文
鋪的兩個當紅作家,就是網路上發現的。
在其他傳統出版社對於網路文學尚有輕蔑之意時,織文鋪已經將網路
大部分的知名作家簽了下來。等到這塊處女地被驚覺其中魅力時,皓
華除了運作網路的影響力外,不管是記者會、電台、異業合作等等傳
統媒體,推廣不遺餘力。更因為她本身是學生,對於校園消費力和傳
播管道相當了解,更將行銷深入整個校園系統,從大學反滲透到高中
國中。
傳統出版界只能咬牙切齒,批評皓華不過是捧明星,暴發戶的做法。
對於市調和行銷都一踏糊塗的對手,皓華根本不甩他們的意見。她會
身先士卒的去看鋪書的情形;為了經銷商不如她的意,乾脆吃下另一
家奄奄一息的經銷商,整頓成完整的行銷下游。
這種行動力上的成功,震撼了出版界,她又將觸角深入網路,不但有
了 web 站,轟轟烈烈的做起線上書屋,標榜 48 小時取書。幾次晚娘
病毒大肆破壞幾個同類型的網站,但是唯獨織文鋪倖免,除了大大的
宣傳了集英的防毒能力,經過媒體炒作,更讓織文鋪名聲大躁。
「莫之能禦。」出版界的龍頭,看著電視上美豔款款而談的皓華,不
禁感嘆。
震岳不但歡喜莫名,謹慎的,他將一家剛收購的軟體公司交給皓華,
皓華向他要了季常。
剛開始,員工會互碰手肘竊笑。美豔的皓華,憂鬱俊逸的季常。兩個
人一起談公事的時候,畫面頗為賞心悅目。
喜歡聽八卦看八卦,本來就是人的本性。但是讓他們驚訝的是,這兩
個人沒有一點把柄可抓。
談公事開著門,距離從來沒有比一公尺近過。
但是他們整頓起這個軟體公司,更名為「織文軟體」。將原先寫掃描
器驅動程式的方向,更改為解毒軟體。開頭的一年間,毫無收益可言
。
張家的女人,沒有一個能出去工作的。曾經和震岳平起平坐,儼然集
英副總裁的淑真,一進了張家的門,還是只能在張家安排安排宴會。
沒想到皓華不但外出唸書,甚至領了兩個公司衝鋒,其他女人的恐慌
和忿恨,不言而喻。
不僅僅淑真明裡暗示的想進集英,連玄玲都這麼想。但是震岳全沒答
應。
縱橫商場多年,他了解,皓華是蘇家唯一的女兒,蘇志輝對這個獨生
女雖寵愛有加,卻也多年來仔細培育。當他發現皓華居然能講多國語
言,處事進退有守有據,不到七人的出版社各有所司,紀律嚴整,不
禁佩服蘇志輝的教養。
算是白便宜了他張某人。這樣的好才華,就算貌似無鹽,搶也該連夜
搶去,更何況,嫁給了他,成了張家人,而且容貌…
提到集英集團,誰不想起那個雪白美豔的張氏夫人蘇皓華?
年輕,聰明,活力充沛,頭腦清晰穩重。比任何明星姿容艷麗,卻也
是台大法律的高材生。
這樣的形象,讓她成為集英集團的代言人。原本因為組織日大,也漸
漸結晶遲鈍的集英,因著這個突出光鮮的代言人,注入了企業形象的
新活力。
但是這些考量,不在張家那些女人的眼底。她們睜大了眼睛,等著抓
她的錯處。雖然說,皓華自願的去除了生育能力,但是光憑她頻頻介
入公司運作,其他的人自然還是既憂且懼。
所以,當織文軟體營運經年,沒有絲毫收入,反而虧損了將近六千多
萬,淑真和玄玲的冷嘲熱諷,只能用無有已時來形容。然而,皓華只
是沈默而已。
「妳怎麼說?皓華。邵晰想管織文鋪。」震岳淡淡的說著,皓華將臉
一抬,隨即低下頭,「織文鋪我已經找到人選管了。」
震岳挑了眉毛,有些慍怒皓華居然沒有先知會他。
「誰?」
皓華笑著說了個名字。震岳驚愕了半晌,笑著搖搖頭,這個鬼靈精!
在震岳沒開口前,看著那兩個女人日夜聒噪,她知道,織文鋪或織文
軟體,她只能選一個。
長考之後,她找了文鳶的唯一孩子,也是這個企業的未來二代。
張哲平。
從國外回來的哲平,聽憑父親的安排,在新竹園區管理半導體廠。原
本對於企業經營興趣遠不如傳媒的哲平,總覺得自己被流放了。
父親年紀一把,放著滿屋子的小妾,還娶了個年紀比他輕的美麗女孩
,他已經覺得相當的頹墮了,居然還聽憑著那個小女孩子胡攪瞎攪的
在公司興風作浪。
大約季常匡助著,要不,豈不是倒了一千次不止?
從小,文弱的母親居然得仰邱淑真的鼻息過活,他不但覺得憤怒,也
覺得相當沒有安全感。
為了母親,他在家裡忍耐,盡力護衛著母親不讓這些賤女人欺凌。
他對於父親的所有女人,全懷著絕對的敵意。
沒想到,那個小女孩子,居然來拜訪他。讓她枯等了四個鐘頭,以為
會揮淚而去,沒想到她居然在會客室,打開筆記型電腦,運指如飛的
打足了四個鐘頭。
當他進來的時候,皓華將剛印出來的企劃書和展望,遞給了哲平。
「這四個鐘頭…妳都在構思這份?」他抬起頭來,迷惘著。
「不。這只花了我半個鐘頭。」她露出美麗的微笑,指了指頭,「因
為都在這裡,所以只要打出來就好。其他三個半鐘頭,除了想織文軟
體的未來,還有…我該如何說服你,消除彼此的敵意。」
這是份相當完整的行銷企劃書,對於皓華玩弄媒體的手法驚異,真不
敢相信,眼前這個女孩子,不過二十一歲。
當中居然包含侵權的偽裝和炒作,包括法律程序和和解,偽裝成從善
如流的模樣,藉此加深「織文鋪」在社會的印象。
「織文鋪不是出版社而已,也不會只出版書籍。多媒體不算什麼,現
在是超媒體的時代。」她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但是…囿於所學,
我相信,交到你的手上,會比在我手上,格局可以更大。」
出版…電視…電影…網路…周邊產品…廣播…這些野心,哲平不曉得
在心裡規劃多久,但是不想仰父親的臉色,他沒有表示過。
現在皓華…輩分上他得稱呼「媽」的繼母…卻將她苦心經營的良好開
端,這樣的送到他的手上,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當然有。就情理來說,你是我的繼子,也是震岳的長子。到現在,
淑真和玄玲的孩子,名義上是張家的遠親認養了,可見震岳沒打算讓
他們真正的進張家的門。」
皓華喝了口香片,雪白的手襯著艷藍的瓷杯,「我只是希望,和你和
平相處。畢竟我已經沒有生育能力了。對你,當然沒有威脅性了,是
嗎?」
沒有生育能力?他猛然的抬頭,為什麼?
「你有情報網吧?可以去探查一番。不管怎樣,我希望在這個家裡面
,有我真正的盟友。好讓我…」她露出悽楚的神情,「不覺得腹背受
敵。」
腹背…在那個家裡的苦楚,哲平也算是嘗盡了。
沈默良久。看著這樣雪白嬌弱的皓華,大老遠的從台北跑來,在那個
家裡,受了多少說不出的欺凌;當初哲平為了受不了那種欺凌,每天
在圖書館用功到很晚很晚。
不是他愛唸書,只是唸書比這些零零星星的氣來說,唸書舒服多了。
但是無處去的母親,卻常常含淚,還不敢真的流下淚來。
悽楚的皓華…悽楚的母親…兩個人的形象漸漸重疊。
「好。繼母。」哲平開了口,「只要父親同意,我會接下織文鋪。」
她笑了。就像牡丹無辜的綻放。
擺平了哲平。這是很簡單的事情。等哲平接下了織文鋪,她就可以將
心力投注在織文軟體身上,這一年,她透過汶萊,在駭客小站發佈消
息,已經吸引了不少高超的駭客來織文軟體工作。
這是緩慢的,平靜的革命。將織文原本的人馬慢慢調到集英,剩下的
,幾乎都是皓華募徵來的夥伴。
她都是這樣稱呼他們,夥伴。
網路風行,同時也讓病毒肆虐的情形日趨嚴重。所以,織文軟體放棄
利潤微薄的影像處理軟體和驅動程式,專注在解毒軟體的撰寫上。
病毒不夠肆虐?怎麼會呢?如果不夠肆虐,晚娘病毒會非常的活躍,
活躍的讓人驚訝。
累積這些年來的經驗,加上在織文軟體學習來的功力,晚娘病毒也越
發刁鑽難解。
但是,難解卻不是無解。永遠的,會被「長江一號」清除而消滅。
每次被消滅了一隻病毒,皓華總會靜靜的笑很久。和你卯上了,長江
。
若是過往寫的病毒,只是為了發洩情緒,現在的功能就包括攻擊和穩
固自己的腳步。
還有,對於長江,永恆的好強。
總有一天,我會攻破你的防毒軟體,長驅直入。
鍵盤敲擊的聲音,大珠小珠落玉盤。她在 2001 年的元旦,和哲平會
過面的那一天,寫下了 Java Applet 形態的晚娘病毒,編號
2001.01.01。
側著柔焦美麗的女子臉龐,卻在你不經意時,用另一邊,巨大而醜惡
的爪子撕裂螢幕上浮著的,「長江一號」四個大字。
胡狼神經質的笑聲中,皓華,向愷軒,正式宣戰
直到哲平正式的成為織文鋪的負責人,季常才知道。
原本皓華每件事情都會先跟他商量過,最近卻常常自己做主張。季常
歎了口氣。
是的,皓華長大了。越來越不依賴人,眼光也越發森冷。別人看不出
來,他看得出來。芙蓉仍舊是芙蓉,只不過被雪凍了幾年,沾著霜花
而僵硬。
感傷?是的,他很感傷。
「我不能事事依賴你呀。」察覺了季常的不悅,皓華在駭客小站相逢
時,輕輕的對他說。
沈默許久,「我只是不習慣而已。」
但是原本的親蜜就淡然了。
每天一次的網路 talk,漸漸被別的事情取代,以致於取消。剛好震岳
正熱衷於矽谷設廠的事情,季常也跟著飛去美國,到駭客小站的時間
,大大的減少了。
反而皓華在駭客小站成為獨樹一幟的女 user,也因為她寫的晚娘病毒
,讓這群恃才傲物的駭客們服氣,加上她在日記版的冷冽文章,心生
愛慕。
站內的大老知道織文軟體和 flower 淵源頗深,一干愛慕者也乾脆到
織文工作,看到光艷的老闆娘,心下也有點譜。
幾乎是老闆娘想學什麼,就會有人一湧熱心的教導。下次出版的晚娘
病毒就會更兇猛難解。
有人愛上了晚娘病毒精巧的發作畫面,開始收集晚娘病毒,拔去毒性
後,代替保護螢幕裝置。
聽到這種傳聞,皓華只是笑了笑。
拔得乾淨麼?
收集者通常付出很慘痛的代價,就像那精巧的發作畫面一樣,表面看
來如此美麗精緻,但是裡面含著全體損毀的毒液。最後某些收集者,
只好購入 486 的老電腦,當成晚娘病毒的溫床,好在不同的時間,欣
賞病毒發作時的光景。
但是兇猛的晚娘病毒,即使可以逃過市面上大部分的防毒軟體的檢查
,卻怎麼也逃不過江愷軒所寫的「長江一號」的眼睛。
她凝視著第二十二隻病毒的失敗,決定作一件事情。
在鳳凰花火紅的季節,穿著學士服的皓華,穿過了整個校園,尋找江
愷軒。
在池畔,楊柳低垂,半遮著愷軒清秀的臉龐。早上剛和邵晰吵過架,
他的神情,鬱鬱。
看見她慢慢的踱過來,不知名的花瓣拂了她一身,帶著莫名的香氣。
「愷軒。」在張家出沒了好些年,從來沒有跟邵晰的繼母當面交談過
,皓華突然叫他,讓他有點錯愕。
「來織文軟體吧。我聽說你考上了研究所。」
長江一號居然進入了織文軟體,在駭客小站引起熱烈的討論。
撰寫晚娘病毒的 flower 與織文軟體的淵源,外界不知道,駭客小站
的核心成員倒是略知一二。
雖然一開始,幾乎都疑心是織文軟體的老闆娘蘇皓華,但是晚娘病毒
居然主動攻擊整個織文軟體,弄得天下大亂,皓華的電腦也被波及的
很慘,原本預計要上市股票的織文軟體,因此延後上市,幾個在織文
的駭客網友,手忙腳亂的弄了個通宵,才在長江--江愷軒的領軍下
,屠殺了整個病毒--這解除了對於皓華的疑慮。
他們推測,或許 flower 是蘇皓華的好友或愛慕者。也許彼此鬧了些
意氣。
當然,他們不知道,這個失誤不是刻意的結果,皓華不慎將閒暇時寫
的病毒引爆,沿著內部網路線焚燒了整個網路系統,威力始料非及。
這個意外的失誤,卻讓皓華發現了網路是病毒感染的最佳途徑。每個
網頁的讀取,都是 download 的結果。不將網頁收到電腦的某個暫存
空間,是看不到homepage的。
一個站一個站的感染?太慢了。除了寄生在互相轉寄的小程式外,皓
華將觸角,指向提供留言版或聊天室的 ISP。留言版可以夾圖和網址
,有些聊天室也行。
還有接受上傳的某些軟體站台。晚娘病毒通常可以輕易的騙過那些掃
毒程式。
但是長江一號除外。
皓華將失誤引爆的病毒,仔細的重新改寫過,修飾的更為嬌小與複雜
,並且將不可控制的病毒修改到能夠隨心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