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沒有人比你更無恥了。」
「那也要妳願意才行呀!」我擠出一個沒志氣的笑容。
開口跟她借錢對自己的自尊實在是一項侮辱，要不是剛被扒手摸去錢
包，裡頭的所有證件和提款卡全弄丟了，也不會弄到要向她開口。
「好吧:要借多少？」
「七百就夠了。」
「在哪兒見？」
「我現在在光華商場門口」
「好！我大約十分鐘到」
淑華──我以前的女朋友，早己忘記誰甩了誰。
她拖了快半個鐘頭才到。
「怎麼那麼晚才來，妳不走說十分鐘？」
「台北的交通不是你這鄉下土包子能了解的，出門遇到塞車已經一肚子
火，少跟我發脾氣。」
暗忖著，是我要跟她借錢，勢必得低頭。
「七百塊拿去，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請等一下！能不能先載我去車站。」
「你有錢不會坐車去嗎？」
「火車票就要六百多塊，哪裡坐得起計程車。」
「那麼你不會坐公車嗎？」
我沮喪地搖搖頭。她猶豫了一下，蹙緊眉毛說：「好，上車吧！」
淑華開的車子不大，不過在台北街頭似乎滿管用的。
「怎麼會來台北？」淑華問。
「想來光華商場買些東西，回去升級電腦配備。」
「東西咧？」
「要付錢買的時候才發現錢包掉了。」
「你真是天才！」淑華嘲笑的說。「什麼時候來的？」
「上午就來了。」
「那你怎麼這時候才打電給我？」淑華驚訝的說。
「直到剛才，才撿到一塊錢打電話。」
淑華笑著搖頭，看看車上的鐘，她隨口問：「吃飯沒？」
「沒錢怎麼吃得起飯？」
沒等我說完，她就把車開到一家飯館前面。
「我可沒錢哦！」我慎重聲明。
「知道啦！我請就是了。」淑華指著菜單問：「要吃些什麼？」
「沒意見，妳點就是了。」
「你呀！還是跟以前一樣沒主見。」
淑華跟服務生點了兩份簡餐，我看店店裡，坐滿了七成顧客卻不顯得吵
雜，感覺很寧靜，好像可以聽見自已的心跳聲，或者是跟她在一起的壓力
吧！總想著自已好像虧欠她什麼。
淑華開口問：「你現在還在那家三流出版社打工嗎？」
「好歹也是政府立案，新聞部核准的，別老說它三流。」我辯解的說。
「那妳呢？現在在哪裡做事？」
「在一家證券公司上班。」她一邊說一邊從皮包拿出名片給我。
「不錯嘛！」
「是呀！比你那三流出版社強多了。」淑華鄙夷的說：「你電腦不是不
錯嗎？怎麼不走這行，不但合你的興趣，賺的鐵定也此你在出版社多。」
「妳以為我不想嗎？可是會電腦的滿街跑，沒什麼『後台』誰會用
我？」
「你以前不是自詡電腦有多高明嗎？還說自已是高手中的高手咧！」
「那是以前在學校不懂事的想法，才知道路邊擺鹽酥雜的，都可能是電
腦高手呢。」
淑華聽我這麼說，也就靜了下來。
看她這樣，我倒覺得過意不去，開口說：「這幾年妳好像很少回台
南？」
「忙著工作嘛！」
「妳們證券公司不是只上半天班嗎？」
「沒那麼誇張，整理一些客戶資料至少也要到兩點才能下班。」
我開玩笑的說：「不至於忙得連禮拜天都不回家吧！是不是交了男朋
友？」
淑華白我一眼，我心虛地低下了頭。
「就算真的，那也不關你的事。」
「老朋友了，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我由衷的說。
她改變話題，「吃飽了嗎？該走了，要是趕不上火車別怪我。」
到了火車站，我一個人獨自下車，欲趕六點五十八分的自強號。由於分
不清月台，跑錯了地方，真的被她料到──我沒趕上火車。看著火車時刻
表，至少要等到十點半才有火車到台南，到台南也凌晨五點了。這下糟
了，漫漫長夜難道真的要在火車站度過？
逛逛台北火車站的二樓，買了一杯飲料。八點二十七分，興起一個『打
電話給淑華』的念頭，可是又覺得不好意思，就這樣拿起公共電話又放
下，反覆做了半個鐘頭，終於鼓起勇氣撥號。「喂………請問淑華在
嗎？」
「我就是，請問哪位？」
「我……我……」
淑華已經認出我的聲音。「你不是在火車上嗎？怎麼這麼快就到家
了。」
聽完真是恨不得有個地洞讓我鑽，好想掛上電話，不過打都打了。
「我還在火車站。」
老實跟她講出為何沒愛你唷上火車，就如我預測的換來一頓教訓，或許是以
前被她罵過太多次，連她要說什麼都可以猜想得到。
「你的腦筋是漿糊做的是不是，還是你看不懂國字，連第幾月台都會弄
錯，真的被你打敗了解！」
把話筒拿開約三十公分，都還能清楚聽到她咒罵。
「乖乖待在那邊，我馬上開車來接你。」
聽她這麼說，好像我在這裡隨時都有可能被人拐跑，我哪有那麼笨。
這次她果真在十分鐘內趕到，真希望能再一次塞車，因為她一到後又開
始繼續在電話中沒罵完的，這時我然於明白當初為什麼會跟她分手，想想
自已原來也有聰明的時候。
坐在她的車裡，經過繁華的台北市區，她的車子忽然停下來，問我說：
「打過電話跟家人說了沒？」
我回答：「還沒。」
淑華指著路上的公共電話，拿出電話卡叫我先打電話回家報平安。
等到回到車上時，淑華問我：「怎麼這麼晚才打給我？」
我點默的不說話。
她繼續說：「運氣不錯嘛！這次花了兩個小時就在地上撿到零錢打電話
給我，比起上次好多了。」
聽她這麼說，我更說不出話來，
淑華把車開到一家汽車旅館前面，停下車來說：「到了，下車吧！」
看看招牌，還貼了一個兔女郎橫臥的畫像，我疑惑的問：「妳該不會住在
這裡吧！」
「我怎麼可能住這裡！」
「那幹嘛帶我到這裡？該不是．．．．」我開始緊張了。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是想叫你在這裡住一晚，明天再載你去坐車回
家。」
「哦………原來是這樣。」
「那還不下車。」
看了看那家汽車旅館，門口男男女女摟抱著走在一起，心裡越想越不安。
「在這裡過夜，不好吧！」
「你一個大男人，還怕給人吃了嗎？」
心裡雖然一千萬個不願意，但又不知該到哪裡，只好任憑她安排。
就在快走到門口時，一堆警車在路口急停，警員衝進店裡喊著：「臨
檢！」
後面跟的似乎是記者，拿著照相機和攝影器材走來。
淑華拖著我，坐上小車急忙離開，沒隔多久就被警車攔下，警察拿著手
電筒照著我們說：「你們滿十八歲了嗎？駕照行照拿出來看。」
我們就像做錯事的小孩子，臉紅得發窘，檢查行照與駕照後就放我們離
開。
淑華最後帶我回她住的地方，她跟我說地跟另外兩個同事共租一層公寓。
到達公寓門口的時候，淑華像小偷般地輕輕打開門鎖，探了頭瞧瞧裡面。
「這不是妳住的地方嗎？怎麼還要偷偷摸摸的。」
淑華向我比了個安靜的手勢，帶我快速的從大門進去到她房間，接著就把
門鎖上，我連鞋子都來不及脫，就踏了進去。
她跟我解釋不想讓室友知道她帶男生回來，因為她兩個室友都是女孩子，
所以當初租房子時，就協議不准帶男人回家過夜。
門外響起一個聲音說：「淑華！是不是妳回來了，怎麼妳的腳那麼髒，地
板留下好多個腳印。」
淑華應說：「我等一下就出去把地板拖乾淨！」
「你不要出聲音，更不要亂動我的東西，我馬上回來。」淑華對著我說。
看看房間，床單與被單都是我最喜愛的紫色，床邊的大窗戶看出去，看不
到什麼景色，想必是被隔壁的大樓遮著；牆上掛著不少娃娃，好像是從娃
娃機釣到的，有幾幅大海報，牆角的書桌旁擺了架電腦，吸引住我的目
光，看到主機上還有台數據機，就想上網。
禁不住對電腦的誘惑，急忙按下電源開機，上頭顯示是下pentium-166的
CPU，512 ram跑的是Win95，等待著開機完畢，桌面出現──
我嚇了我一大跳！桌面居然是我跟她的合照，教我怎麼也猜想不到，我們
分手都兩年了。看著桌面照片上的裂縫與皺褶，應該是撕裂過再重新貼
合。
聽到腳步聲，我急忙關掉電腦。淑華走了進來，看見我站在電腦前面，急
忙跟我說：「忘了跟你說，千萬別動我的電腦，裡頭有公司的重要機密，
非常要緊。」
我心裡有教，回答道：「難道連開機都不行？放心啦！我不會將它弄壤
的。」
「我說不行就不行，千萬記住！要不然我就趕你到火車站過一夜。」
我笑了笑。
她強調說：「我是說真喔！」
心想，反正不該看的也看過了，就答應說好。
淑華出去，臨走前交代我把房門鎖好。
我又把電腦打開，看她internet上的信箱設定，抄下她的信箱位址，順便
上網去到處逛。
淑華帶了消夜回來，吃完後已經快一點了。我說要刷牙，她用杯子裝了漱
口水給我，叫我嗽口就好了，一口水漱了老半天不知該往哪裡吐，她發覺
後打開窗戶手指著窗外。
「明大最早幾點有車？」淑華問我。
我查過火車時刻表，回答：「五點十五分。」
「那時我還沒起床，有沒有八點以後的車？」
「八點十分。」
「再晚一點呢？」
「八點半。」
「好吧！就坐這班。」
「等等．．．．我看錯了，這班車只到嘉義。」
「你怎麼老是那麼天才！那就坐八點十分的好了。」
我本想說八點四十分也有班自強號，但看到她凶惡的晚娘面孔，話就吞了
回去。
她丟了一只棉被給我，交代我睡地上。
北部的寒流好像比南部的冷，躺在瓷磚地板上，整個脊椎都是涼的，有
種躺在手術台上的感覺。她問我會不會冷，較然身體已經抖得像發羊癲
瘋，但仍硬著頭皮說「不冷！」，心裡卻想著：『不冷．．．才怪咧！』
她大概從我顫抖的口音聽出我的情形，讓出一半床位，叫找上床睡，並
叮嚀千萬別毛手毛腳。我抱著棉被上床，沒多久，淑華沉沉睡去，我卻怎
麼睡也睡不著。她沒隔多久就開始打呼了，接著就開始翻滾，我被逼到床
邊一小角，身體有一半是懸空的。
早上七點，想叫她起床，見她睡得很甜就沒叫醒她；等到八點十分，她
同事在門外喊著：「淑華！上班了，快起床呀！」
原本以為睡死的地，居然開口說：「知道了:馬上來。」
她同事又在門口叫了幾次，她都有回應卻沒行動，最後她們拋下一句：
「不理妳了．．．．我們要先走了。」
聽到她同事關門的聲音後，淑華馬上從床上坐起來。我驚訝的說：「妳
不是還在睡嗎？」
「我哪有睡得那麼死，那是要讓她們先走。」淑華繼續說：「沒想到她
們那麼夠朋友，拖到現在，看來你的火車又趕不上了。」
「坐下班車就好了。」我安慰的說。
「算了！我現在就打電話到公司請假，待會兒我親自開車送你回台南，
不然看你這德行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到得了家。」
反正一切都是她決定，我也懶得安排。
淑華將車開列光華商場，出錢讓我買了主機板和CPU還有一張影像顯示
卡，接著載我回台南。
到家後，我去銀行領錢還她，她臨走前，我把臉貼在車窗外，還來不及
跟她說謝謝，她已經隔著車窗先對我說：「想說謝謝就免了，記得還是朋
友就好了。」
「可是我還有話對妳說。」
她拉下車窗，將頭伸出車外說：「要說什麼？」
我急速的親吻上她的臉頰和粉紅嘴唇，好一下才分開，接著說：「說完
了……」
她臉臊紅，急急地開著車走了。
回到家後，我待在電腦前面，找出我和她的合照，用掃瞄器掃成圖檔。
撥號上網，接著傳檔，很快的，她電腦的桌面不會再是那張有裂痕的相
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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