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侶
週末偷閒的下午,和朋友躲在咖啡館裡,天南地北的聊。
不特意聊些什麼,但總會談到愛情;特意談些什麼,愛情還是跑不掉的話題。
「有沒有什麼東西比愛情更好聊的?」我問。
「有啊。」朋友故意賣關子不接下去。
「那是什麼?」我帶著好奇,也有些不服氣。哪有比愛情更適合咖啡的話題?
「是伴侶。」朋友斜睨著我,一臉玄機得意。
朋友接著說,「多年前我媽曾經對我說,她不管我到底要不要結婚,但是她提醒我… 以後年老時要不要有個伴?」
「愛情跟伴侶有何矛盾?」我傻傻的問,兩者應該是不衝突的吧。
「雖不至於成了兩條平行線,卻經常產生消長的現象。」
朋友的眼中閃過點點晶亮的…是笑意,還是波光?「追求愛情的時候,嘴裡雖說著她是我一生的伴侶,但往往卻是在愛情的味道淡去時,伴侶的意味才顯得濃厚。」
為什麼?
「因為愛侶與伴侶的功能,截然不同。
我們想跟愛侶做盡天下最浪漫奇想的事,但我們與伴侶卻行生活簡單瑣碎之事。 前者風花雪月足堪回味,後者則是無可言喻的依賴。」
嗯,我頓了很久,老實說,我不是很懂,一心以為伴侶之間要存著愛情,而既然有愛,為何不稱是愛侶?
朋友問我現在有無憧憬?
我搖搖頭,有些悲涼,更是實際。可是,被他這樣一問,忽然一絲領悟竄入腦裡,為什麼沒有憧憬?因為心裡明白沒有永遠的愛情啊。
因為愛情本身不具永恆性,自然沒有永遠的愛侶,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才會想要伴侶,是那種陪伴一生的關係。
「什麼是伴侶?」我很想聽聽朋友的說法。
「能夠一起相處,並且有共同目標的那種。」
太籠統抽象了,不行。
「愛情絕對會磨損的,這是人性,不是無情也無關乎薄情,而是在愛情之後,洗鍊出來的是什麼?在兩人的濃情削減之時,倘若裸露出來的目標一致,並能夠幫助對方達到想要的生活,那就是合適的伴侶。」
「但是,沒有愛情的伴侶,不過只是室友。」我盯著朋友追問挑釁,心裡面,除了困惑與不甘之外,還有一籮筐的問題排排站著等。
「也可以是朋友。」朋友不肯多說,臉上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莫測神情。
「也可以是孩子的爸媽。」我好像懂了。
孩子也是共同目標,說得更仔細些,是共同愛的目標。
朋友微笑。
結帳之後,我們一起燦然步出咖啡館,在門口熱情的揮手,互道再見。
我轉身離去,慢慢走在街上,腦中一片紛彩。奇怪的很,剛才倏忽清晰的想法卻在落單的時候,怎麼又變得渾沌沌的。
行經頂好超級市場,想到家裡民生用品缺貨很久了,一直疏懶沒有添購,於是信步進入,大肆採購。
走出超市時,天已經黑了。
週末華燈初上,都市男女已然著上最搶眼的服裝,競相爭豔,準備大秀一場,我衣衫簡樸從他們身邊掠過,雙手拎著六只超級市場的採購袋,氣喘吁吁的走在回家路上。
朋友的話忽然鑽入腦裡。
「年少時也想經歷轟轟烈烈的多采愛情,直到多次傷人與受傷之後,才懂得去尋找生活的樸實伴侶,並進而珍惜。與其在拉鋸抗衡的激烈情愛中享受巔峰起落,不如在相互依靠時尋得平穩安定。」
那麼我呢?
這個時候,我需要的是生活上的伴侶,能夠幫我分擔重量,一起走回家,將東西歸位之後,坐下來,喝杯茶,看看電視,在相互的依偎中,安然,放鬆。除了這個時刻呢?
如果我還有四十年好活,我更要選擇純然的生活伴侶,如果一星期去一次超市採買,四十年平均會有二千零八次,那麼,還是精撿一個務實的伴侶有用的多。
愛侶也會陪妳去啊?我糾正我自己。
不,不會,我很篤定。因為我會心疼他上班勞累,一定趁他工作時自己趕緊把這些苦力辦好,所以他不會有機會陪我去的。
他若愛妳,他會堅持陪妳去的。心底有一個聲音縈縈升起。
不,不會,男生很容易被慣壞的,如果妳已經做好了,他會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後試著在其他方面補償妳。
那沒有愛情的伴侶妳能接受嗎?我再問我自己。
我願意從現在開始,就與我的伴侶慢慢培養更貼近的感情,誠心誠意。
寧願在彼此的陪伴中,領受不溫不熱的愛意,也不要從濃烈激盪的熱情中,忽而墜
落到難以調適的室溫中空。
對,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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