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史学博记》是放在第三层的第五格啊,季千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嘛,我又不是故意的,昨天和朋友出去联谊,搞得太晚了就有点困。”两个女孩子一高一低地搭在大学图书馆的扶梯上,捧着一堆书的柳莉絮笑着瞪了眼东倒西歪地靠在书架上打瞌睡的季千春,把她刚才胡乱塞错的书又抽了出来,重新调整好位置。
“啊呀,莉絮,你也知道,我只是为了遇见美少年才跟你一起来做图书管理员的嘛。什么《史学博记》的……你搞定就行啦”“……小姐,你都几岁了就只知道找美少年。”
第无数次被柳莉絮用”你都几岁了就只知道XXX”的句式绊倒的季千春,不开心地嘟着嘴望向离她三层木板间隔的好友。前几年看上去还有些幼稚的鹅蛋脸现在已经微微削尖了线条,五官也随之显得更加深邃漂亮,但是那一尘不变的倔脾气却总是让季千春感到气馁,那枚缀在她胸前闪闪发光的指环就是最好的证明。
“已经两年了,柳莉絮,你准备什么时候把那个破烂从脖子上拿下来。”“又在胡说什么呀。”埋着头把《日本妖怪辞典》一本一本排序的柳莉絮习惯性地回答着老友隔个几日就会发出的疑问。“我可不管这个东西是谁送你的,是天皇老子送的你也给我丢了它。自从高中毕业之后,每次叫你出去联谊啦开派对啦你都拒绝,就爱一个人捏着指环看书想心事。”越说越刹不住口的季千春干脆从梯子上跳了下来,大踏步地走过去,”莉絮,来,你告诉我是哪个家伙送你这个东西的,我去替你教训他。”
双手插在腰上怒气冲天的季千春女侠一样豪爽,一边说话还一边卷起了袖子,摆出一副”今天就替你搞定”的姿态,让柳莉絮忍不住地哑然失笑,转身也从书架的扶梯上爬下来的她悄悄地把跑出来的指环又放回衣领里。“好嘛,要是你真能找到那个家伙的话,一定要替我教训他哦。”双手重重搭在好友肩上的柳莉絮露出一付”交给你了”的表情。要是你真的能够找到他,要是你还记得的话。
“什么找得到找不……”
季千春皱巴巴的问话被图书馆指导赵老师的出现打断。
“柳莉絮,你们在这里啊,今天有几个社会系的学生来图书馆做课外实习,你们跟我去到一楼的阅览室。大家要例行欢迎一下。”“哦……好。”
赶紧答应了声就把扶梯收起来的两人,跟在赵老师的身后下了楼。一路上,被新鲜事物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季千春彻底把刚才的话题抛在了脑后,只是不停地兴奋地嘀咕,不知道社会系里会不会有美少年呢。
“唉,又是美少年。”横了她一眼,柳莉絮摇了摇头浅笑着任由她拽着向前。用项链挂在胸口的戒指,在行走间轻轻地扫过肌肤,原本总是冰冷的它,今天却突然地变得有些温热。
或许是因为又想起了他的关系吧。
两年了。
行泽勋在她面前消失,已经是两年之前的事了。当时找遍了家里附近所有小道的她,在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也依然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跑去询问班主任,他惊讶地摸着柳莉絮的头说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做了什么奇怪的梦,根本没有叫行泽勋的转校生啊。而周围所有的同学也都像是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学生手册,班级名单,靠右手边的座位,哪里都没有。没有任何的人记得,没有任何的人会再次无意地提起,那个总是站在她面前,露出顽劣表情的挺拔少年。除了一枚指环,一枚在他消失前笑着送给她,关照了说不可以弄丢的小东西。
曾经的寻找到了最后变成无聊的时候会在心里祈祷,天上的随便什么神,能不能就让我在哪个街角遇上他呢,或者只是托个梦给我说他很好也没有问题啊。虽然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只是想要告诉他,我没有弄丢那枚指环,嗯,还有谢谢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还有还有就是,拖了将近两年的告白。就算只是在梦里,只能在梦境里。也不能再次与你相遇吗。
[二]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柳莉絮,像是被时间暂停了一样定在原地。
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妖魔也不是鬼怪的,更不是梦的,那个家伙。
比以前长了一点的头发,眯缝着眼睛,正侧过脸和一边的男生说着什么,然后又抿紧了嘴唇看向了她们这边。
两个人的视线在简短地交错了几秒之后,他,又意外地转移向了别处。
而只是那样短暂的几秒钟,滴答、滴答、滴答,却让柳莉絮感到自己瞬间穿越了两年漫长的光阴。准备了无数次再见面之后要说的话,到了现在,全部都飞去了外太空,脑子里刷地填满了一片空白,只有那三个字,行泽勋,行、泽、勋、渐渐清晰地透出光来。即使手边没有留下照片之类的东西可以进行比对,可她就是知道,就是在心里异常清楚地明白着,是他回来了。如此熟悉的表情,眼神,动作,就算是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两年后,他也应该是眼前的这个样子。是你吧,行泽勋,那个两年前胆敢没有听完她要说的话,就在木棉道上,在一片又一片落下的雪花里消失的怪家伙。
可是老天的玩笑总是没完没了,人一到了关键时刻就宿命般地被固定住,不能正常地自由行动。柳莉絮呆愣愣地看着季千春和其他同学老师一一上前进行自我介绍。行泽勋在听到季千春的名字之后,并没有露出想像中该有的惊讶表情,而是依然平静地站在一边,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动摇都没有出现。也许只是一瞬间的事,柳莉絮的心往下坠了几拍,感到莫名失望的她,做起自我介绍也显得格外地低声低气。
就在赵老师要求大家围着桌子坐下,准备告诉社会系的他们一些图书馆细则的时候。留在原地没动的柳莉絮,恍惚间就听见了一个声音在远处说,老师,我还有别的课要先走,守则的事,等下次我再来询问一下这里的图书管理员吧。爽快地点头答应的老师一边说着没问题你走吧一边告诉他,柳莉絮是图书管理员的总负责,有什么问题你去找她就可以了。而紧接着,那个人的声音又再次撞进了她的耳膜里,柳莉絮,是那边的哪一位同学呢。啊,就是那个留着亚麻色短发的女生。
似乎是不确定般地顿了顿,然后他才说,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谢谢老师。声音的主人礼貌地欠了下身,转身就走出了大门。
所有因为刚刚的谈话集中在柳莉絮身上的目光又自动收了回去,站在她身边已经打算走了的季千春茫然地凑过来问她为什么愣在这里不动,四周渐渐增多的人群也似乎有意无意地从她身边擦肩走过。
那句话,就像是幻听一般,在耳边反复地播放,那句从行泽勋口里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的,”柳莉絮,是那边的哪一位同学?”比冬天的风更加让她感到寒冷,也迫使了柳莉絮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一把扯下了指环项链,就朝着门口追了出去。
[三]
“小姑娘,我可以放开手,但是你不准乱吵乱叫。”一双冰冷的手从柳莉絮的背后绕过她的脖子,紧紧捂住了她的嘴,青紫色的皮肤上满是经脉的起伏,没有一丁点的温度,坚硬的指甲在黑暗里闪出淡淡的光芒。根本没有办法发出声音的柳莉絮动了动脑袋,表示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在几分钟之前,或许更短的时间,她,柳莉絮,追着行泽勋跑出了图书馆,却猛然感觉自己一脚踩空,跌进了这个黑暗一片的大匣子里。如此超乎寻常的突发事件,让她根本来不及尖叫或者求救,而嘴巴也迅速地被人堵住。或者也不是人类。
柳莉絮擦了擦嘴唇,也还是能够感受到青木的手,是与行泽勋完全不同的冰冷触觉。跌坐在地上的她,看着前面浮在半空中的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矮小老头,尽管他不如漫画书上画得怪物那样恐怖,但怎么样也不觉得是个正常的人类。青木眯起眼端详了柳莉絮片刻后,用一种奇怪的没有语调的声音说,”你现在坐着的地方是我张开的结界,普通人是没办法闯进这个次元里的。所以我们的谈话不会,也不允许有第二个人知道。这点你要先记好了。”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回应,青木停顿下来迟迟不再说下去。对眼前的一切虽然渐渐适应,却还是害怕得无法正常应对的柳莉絮,只能向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用指甲轻轻刮了刮胡子的青木,叹了口气接着说,”你刚刚要追出去的那个人,被你称作行泽勋的家伙,其实原来是个食梦貘。”没有理会露出一脸不解神情的女生,青木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他因为没有遵从几千年来的规定,拒绝吞噬特定对象的梦境,而受到了上界的严厉惩罚。”
“惩罚?特定对象??食梦貘??”勉强说出几个单词的柳莉絮挣扎着要自己站起来,脚却阻止不了地又软下来。 皱了下眉头的青木,像是忍耐似地为她解释:”食梦貘是以吞噬特定人类的梦为生的,简单来说,就是被你们称作妖怪的生物。行泽勋,他不但违背了妖魔界的规定,没有吃掉你的梦,而且还使用了违禁的魔法传承咒语”,说到这里的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讲多了一样,立即戛然而止地背过身去,仍然无法动弹地柳莉絮感到青木的目光在转身的刹那间,明显地扫过了她胸前的指环。可能是希望尽早结束对话不让她再产生疑虑,青木又快速地转回话题”总而言之,行泽勋现在已经被迫接受了上级的惩罚,他被夺去了几百年的寿命,并封印了记忆,降格成和你们人类差不多的东西了。与他有过交往的人类,除了你之外,都再也不会记得他。”也许是料到了女生会问他什么问题,青木出乎她意料地用手指点了点那枚指环,”因为他把这个交给了你,所以你才会不受封印的干扰。咳……总之,我今天来告诉你这些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你绝对不可以在行泽勋面前说出你们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也不要孩子气地以为你把这些说出来写出来,他就会恢复记忆,你这样做只会影响到魔界的封印,到时候性命不保的可不只是你自己了。”盯着逐渐往上飞去的青木,柳莉絮”轰”地一下清醒了过来,回过神的她才发现笼罩下来的黑暗已经被那个矮小的老头收走,周围的景色已恢复成往常一般。
女生平安无事地站在图书馆的门口,通往楼梯的悠长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空气中某个尖厉的声音往返回荡——不可以说,绝对不可以说。
[四]
“千春……你说要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恢复以前的记忆。”
柳莉絮撑着头在笔记本上东划西划地烦闷了半天,才向好友扔出这样的一句话。那天之后,辗转了一个星期也毫无主意,虽然知道眼前的人完全不可靠,也只求定定心神。
“失忆啊,是我的话,就一定会用100T的锤子砸飞他,接着就乱骂一通‘竟然敢给我忘记本小姐,你这个废柴XXOO……’,嗯,对,就像是这个样子。”季千春雀跃地推了推她,自告奋勇地举起书做了一个大概是示范的挥棒动作。然后她停下来看向并没有发出嘲笑声,而是呆呆地望向窗外的柳莉絮,”莉絮,怎么了,是谁把你给忘记了吗?”“没有啦。没有。”赶忙摇着头否定的柳莉絮匆匆合上笔记本,借机整理出比较自然的表情。“我就是觉得这天气再冷下去,可能就会下雪了吧。”
“下雪啊,也对,你的生日快到了嘛。”
“这又和我生日扯上什么关系了?”
“耶,也是哦。怎么搞得,那么顺口地就说出来了。”季千春侧了下脑袋,虽然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讲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不过她还是轻松地补充——”要是在你生日的那一天下雪的话,也很浪漫呐。”
只是顺口说出来的吗。
两年前发生的一切,哪怕只是一场碰巧在她生日那天落下的大雪,也都被迫从他们的记忆里消除了。即使努力地说服了自己——唉,都是没有办法的事,算了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却还是会因为本该被覆盖的回忆,偶尔露出了它往昔的边角破绽而感到挫败。捧起朋友们让她帮忙还的书,督促着季千春一起走去图书馆做值日的柳莉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逼迫着自己不要再想,可是,青木的话还是如梦魇一般时刻环绕在她的身体里,就在每次她鼓起勇气打算接受事实,恢复平静之后,那个噩梦般的声音一定又会响起。
记忆被封印了。
因为违反了规定,没有吃掉你的梦。
可是你不可以说。绝对不可以告诉他。
要是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的话,要如何做才能让他明白,他丢失了的是怎样的记忆。或许也就单单是这些那些,对他来说并不十分重要的高中生活,是一起坐在教室里吃便当,被女生们簇拥,是打篮球的时候笑得很快乐,考试拿了满分,是嘲笑她只能扔四米远的实心球成绩,然后坐在她的右手边斜斜地投递过来得意的眼神。是他们沉浸在冬日阳光里的初次相遇,连影子都是笔挺的苍白少年接过了她的一叠笔记本子。
好像认真地细数下来,也都只是无关要紧的一些东西。
就像是走过一条普通的长廊,让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们身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寂寞的影子,因为又是冬天的缘故,只觉得是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淡色薄纱。微小的温暖,让手捧书籍的柳莉絮不禁又浮想起以前的某个早晨。
“柳莉絮”
“嗯……?”
回头看向走在身后的季千春,”什么事?”
“啊?”季千春先是一愣,然后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最近怎么搞得,总是在走神,是他在叫你啦。看前面,前面。”
通向图书馆的走廊也并没有想像中的长。
站在楼梯口打断了她回忆的人,是比两年前长高了五公分的行泽勋。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他,柳莉絮恍惚地觉得或许是哪里的时针出了差错,颠倒着重又上演了他们相隔许久的邂逅,就在阳光的阴影下,看不清脸上是何表情的他,跨越了时间空间地迈向她。直到手中捧着的书突然间被转移到了对方的手里,柳莉絮才稳住了呼吸疑惑地仰起脸,迎着她诧异的目光,行泽勋久违的温柔笑脸让她的心再次收紧,”很重吧,我替你拿。我正准备去图书馆问你上次开会的内容呢。”“哦。是这样啊……”
低着头捏紧了发烫的指环,柳莉絮故意放慢脚步,走在了他们的后面。正和季千春热情地说笑的行泽勋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果然还是有些什么是不一样了。
最终还是变成了这样吗。
行泽勋已经不是十八岁那年会防备所有人,唯独让她亲近的家伙了。那个表情总是冷淡然后”啪”地又挂上坏笑的男生还是随着记忆一起消失了。二十岁的他们,无论是身高,长相,还是性格,都该死的像陌生人般生疏。
如果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了,那或许就让通往过去的走廊自动关闭也未尝不是一个可行的结局。彻底地忘记之后,大家又都过上新的生活,拥有新的朋友,拥有比对方都更加,更加重要的人。
比行泽勋还重要,比柳莉絮还重要,比她还重要的人。
也很好吧。
[五]
数周后。
图书馆的老师过来询问柳莉絮和季千春要不要去参加社会系和图书馆联合举办的实习活动,说是一起去哪里的古镇做一日游。“顺便还可以当作联谊。你们也辛苦了,特别是莉絮,最近精神也不太好,不如出去玩一玩散散心。”微笑着看向两个女孩子的赵老师,顺手就递过来两张活动申请表。
“啊,真的呀。太好了。”季千春接过单子开心地推了柳莉絮一把,”你看,赵老师都替你担心了,这次不许找借口说不去哦。”尴尬地笑了笑的柳莉絮,看着塞到她手里的活动目录,感到自己心跳的节奏又因为还未到来的相遇而打乱了。
到了去旅行的那一天,柳莉絮才知道原来他们的目的地是清岭。意外的巧合,让她更是刻意地避开了行泽勋,拉着季千春用晕车的借口坐在了旅行车的第一排。从窗外望出去,清岭的景色和高中时看到的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柳莉絮拉起一侧的窗帘想,毕竟上一次去,也差不多是一年里的同个时候。 “莉絮,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来过?有什么好玩的,告诉我们嘛。”坐在旁边位置的季千春像是作为代表一样过来询问她,不甘寂寞地她一路聒噪着,不知何时就和其它同学都打成了一片,因为周围的人也都竖起耳朵听着,柳莉絮也只好顺从地回答。“也没什么。”
“啊?”
“就是普通的小镇而已,要说特点,也就是比较古色古香吧”
听了之后不免失望的季千春,瞬间又自我安慰式地切换成期待,”古镇也不错嘛,重要的是我们大家一起去玩就不一样啦。”然后热闹起来的众人也跟着她发出了赞同的支持。
确实也只是极其普通的小镇,只是上一次去的时候,有那样的一个人在一路上都陪伴在她的左右。于是,挺无聊的学校活动也变得丰富起来。和他吵架,冷战,在车上他用温柔的手贴住她的额头。暖流徐徐地传到身体里,安稳舒展,一反往常尖酸的语气,低声地说着,不要害怕,有我在。所以不用害怕了。
一想到这,柳莉絮还是忍不住地回头看向了行泽勋。没有加入众人起哄和吵闹的他,斜靠在玻璃窗上看着一本书,时明时暗地交替在他脸上的阳光,细腻地刻画出与几年前不一样的神情,失去了冰冷感的他,总是柔和地思索着什么。可能是注意到了她专注的目光,行泽勋合上书,抬起头微笑着向前方的柳莉絮示意。
在无意中看到这一幕的季千春,当然不会察觉自己的好友隐藏了多年的感情,她只是单纯地想到,如果能让莉絮摆脱两年以来的阴影,如果能够让她更快乐一点,谈一场正常的恋爱,那么行泽勋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在从清岭回来的车上,她不由分说地径直走过去随便找了个借口和行泽勋交换了座位。怎么搞的。
不断回头看向好友的柳莉絮,又因为边上坐定了的行泽勋,紧张到姿势僵硬。“你朋友说,你有话对我说。”
“啊?没有……我、我……没有话要说。”
心里狂跳到接近语无伦次的柳莉絮赶紧否认。
“是么,我还以为是图书馆的事情。” “图书馆,哦是,也没什么。”
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女生的紧张会带给自己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行泽勋也还是略过了心底的疑惑,好脾气地拿出书,又看了起来,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松了一口气的柳莉絮,按着自己的胸口忽然感觉到那里好像缺少了什么,她慌忙地低头一看,一直挂在脖子里的指环项链竟然没有了。
柳莉絮急匆匆地俯下头在车上寻找,行泽勋见她焦急的样子,也就跟着俯下来问她:”怎么了,什么东西掉了吗?”“我的项链,上面挂着一个指环。你有没有在哪里看见过?”在地上不断摸索的柳莉絮此时也顾不到难堪,拉着行泽勋帮忙一起找。车子突然地摇晃,让原本就有些发晕的柳莉絮差点摔倒,还好一旁的行泽勋出手扶住了她。“你还是去坐好吧,我替你在车上找一遍就是了。”
“可是……”
“不是会晕车吗?还是不要乱走了。”
男生固执地将她按压在座位上,然后又自己回过头去找。
“你怎么知道我会晕车?”这句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问话被柳莉絮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仰着头呆呆地坐在位置上的她被一声惊叫吓了一跳,车因为一只从路边窜出来的野狗紧急刹车,车厢里先是一片安静,然后又骚动起来。
因为没有预兆地,下雪了。
先是孤孤单单的一片、两片,接着又从朦胧的天空上飘下了第三片、第四片,然后是六片七片八片,再化成了无数无数的绒点。飞扬的,坠落的,停不下来的,白色的,白色的雪,无边无际地蔓延。
明明是想要放弃了的。
想着既然连指环也丢了,不如就彻底地忘记。
却为什么又,又因为一场时隔两年的大雪,从柳莉絮的心底升起了让鼻子发酸的想念。
行泽勋,又下雪了。
又下雪了啊。
[六]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活动,大家下了车也都纷纷地散了。行泽勋被季千春强势地拽到了柳莉絮的面前,并命令式地交代他一定要送她到家。并没有回绝闪避的两人,使季千春对自己做出的安排感到非常地满意,快步跑向对面马路的她,在转身后,才向他们挥着手告别。
再次走在同一条木棉道上,是两人沉默不语了五分钟之后的事。
这一次,行泽勋并没有陪在柳莉絮的身侧,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离她不远的右后方。仍然没有其他人出现的木棉道上,一片寂静,顶着风走到一半的柳莉絮,忽然就有了这样的错觉,好像整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的行走,漫长而又柔软,把过去一一穿越地向前行走。
而全部的往事都在雪花接触到地面之前融化,两年前的雪并没有像今天这样大,两年前的她是个连告白都说不清楚的傻瓜,是的,仅仅只是两年,怎么就可以轻易地遗忘了想要在一起的心情。封印算得了什么,没有回忆又怎么样,妖怪们都是没脑子的笨蛋。
既然他们可以再次遇上。
既然他们已经再次遇上。
突然就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捏了一个雪球又站起来的女生,浅浅地笑着喊向离她不远的行泽勋。“行泽勋,你知道吗,我实心球能扔七米哦。”
“骗人的吧。”
“而且又快又准。”
“还是骗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
“骗…………喂!”
话音未落,那个还在女生手里的雪球已经毫不含糊地打到了他的头上。”喂。什么……”接着是明显减弱了力道的第二个。”柳莉絮!”
行泽勋抱怨地抖了抖身上的雪,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女生紧紧攥着一团雪作势又扔了过来,这一球却只是擦过了他的肩膀,然后软绵绵地落在了地上。
两年以前没有说出口的表白,在两年以后一个球一个球地扔回。
“我实心球真的只能扔四米。”
“也举不起什么100T的大锤子。”
“即使你是个不开窍的笨蛋,我还是会一直地一直地扔,所以……”
“所以?”
“所以,就算你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我还是喜欢你啊,行泽勋。”
而满天飞舞的雪花似乎也在为她传递,两年以来的告白,两年以来的非常非常喜欢你和即使你记不起我也没有关系,让一直没有动作的男生,终于一步,又一步地挨近了柳莉絮,他一边说着,哪有女孩子用那么粗鲁的方式告白,一边又重新泛起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促狭表情——
“久违了呀,你的强词夺理。”
是以为今后只会在梦境里出现的男生。
“就这样站着不动被你砸成智障,我可不会甘心。”
是害怕再也听不到的刻薄话语和温柔嗓音。
“不是说了不可以把指环弄丢吗”
是在眼泪掉下来的瞬间,被他抱在了怀里。
一度被认定走失了的指环和记忆,都跟随着雪花,再次回到了主人们的心里。而制造出幻觉的白雪,也陪伴着时针一起,任性地逆转了冬日尾声的反正,于是两年前遗落的拥抱又再次找回了彼此最温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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