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像極了死神的探戈，患者與醫師在死神的旋律與
舞步中一退一進，舞起的當下，患者、醫師已只是死神的玩偶！
８月28日清晨，應友人的邀約去台南某醫院探視一位肝癌
癌末的患者！
黃蠟的肌膚，如魔鬼般薰黃的雙眼，粗重的喘息聲，腹漲
如鼓，雙腳腫脹如杵，是死症！生命的末了，情景如此強烈的
讓人怵目驚心！家屬哭紅哭腫的雙眼，悽楚的神情低泣的說著：
西醫說就這兩天了！
把了脈，問清了症狀，是死症，存活的可能性真的不高！
依症，斷定了是瀰漫性肝癌，且已感染到整個肺部，肝膽濕熱
黃疸泛流，熱毒極盛，脈洪數氣卻虛極，患者無法排尿、排便
脾腎將絕，痛苦至極，哀哉！
向家屬說明了存活率低於兩成，既便要服中藥亦須徵得西
醫默契才行！隔日 家屬來電 已取得默許願由中醫接手試試！
再入病房，患者狀況更不可觀，已陷入昏迷狀況，無法排尿、
排便，狀況同前，卻吊著一大瓶化療的點滴！我愣了一下，無法代
謝怎可任由化學藥劑在體內橫留，因此，急切的交待停止化療，
並立即施行腹腔引流手術，西醫也善意而爽快的答允請求，有點
意外，但 大概是想略盡人事吧！
由於患者極虛，且已病入三陰，補不能補，瀉不能瀉，情形
棘手之至！
再三斟酌 決定以〝茵陳蒿湯〞重加量劑去大黃加五苓散、
龍膽、黃柏、黃芩、生地等味開了五帖藥急速處理！
９月１日 服藥第三天，在配合引流，內、外雙解下，患者
腹腔、足部水腫 大部份已消 熱已退 人已清醒 也可下床行
動，薰黃的雙眼亦明顯的褪了色，除力氣仍虛外，已能細聲交談！
OK！喘了一口氣，總算搶回來了！
９月12日 醫院突然以〝已經脫離險境〞，強烈要求出院，
原因為何 不便深究，患者商確其他醫院決定轉診！
轉診後 新接手的X主任 明白的告知家屬，以這樣的病例
雖然目前看起來不錯，但 患者仍有隨時死去的可能，家屬詢問
著，我只淡淡一笑〝交給菩薩吧！〞
９月17日 患者雖然身熱已解 代謝正常，但 陰黃仍在
兩側下陰有顯著的筋腫內結 手不自覺颤抖，脈轉結代！
全方改以氣陰兩虛之補劑 合茵陳五苓為主！
10月９日 患者黃疸已明顯消除 手亦不颤，已能大聲說
話、唱歌 能至醫院庭院運動、慢跑 更自豪的說〝若非這身
病服 無人相信他是病人〞 感恩、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順勢
建議他出院回去吧！患者 笑而不答！
10月13日 開始以白花蛇舌草 半枝蓮 夏枯草 魚腥草
白毛藤等抗癌藥物為主劑，另加養陰補氣之品輔之！
11月20日 順遂中，患者突有輕度發燒現像〈37.4度C〉
右腳酸疼，X主任斷定為〝感冒〞 以感冒藥及止痛劑處理，并
要求暫停中藥！
把了脈後 因患者有明顯腹瀉 且脈弦而緊 應是寒氣入腹！
發燒只是假相，但 不便與西醫正面衝突，只得隱忍！
11月22日 患者惡化成水瀉 左下肢更明顯浮腫，顯然是寒氣
內積後之脾腎陽虛，急切以附子理中、右歸、茯苓、車前子與之！
11月24日 除足部尚有輕微浮腫外 狀況已平復！
11月25日 患者向X主任提及足部消水較慢 且尿量並不理想
X主任除給于利尿片外另打了一劑〝鬆弛劑〞希望加速利水！
我知道以後 心下一震，完了！患者為脾腎陽虛，本應溫補脾
腎，讓其自然平復 自行利水，今使用重劑刻意瀉水 必致大量失
水，心、脾、腎三經勢必引發衰敗或衰竭！
11月26日 足部快速的消腫了，患者很開心，我卻憂心忡忡，
果不其然 11月28日以後，腹脹、足腫、下痢.........狀況連連，患者
元氣急速走下坡！家屬詢問X主任 答案竟是〝ㄚ你們9月初進來時
不是告知你們了 這種病他隨時會走 能拖這麼久 不錯了啦！〞
聽得我為之氣結 氣呼呼的卻找不到X主任，在急診室裏大罵了
一場，不知情的護理長 那天真的很委屈，莫名其妙的被狠Ｋ了一頓
實在不好意思！
醫錯方向 下錯處方，趕快想法子補救要緊，那能如此打擊患者！
也從這一日起 X主任每天巡房時 總告訴家屬〝就這一兩天了，帶
回去吧！〞每天喔！ 唉！也許是好意吧！
12月2日 病情更複雜了，面色黎黑、腹鼓脹、足腫、氣喘、黃疸、
環口發炎 脈浮而弦數，右肝區第一次有嚴重鈍痛！
開了膈下逐瘀湯加減一貫煎 外配茵陳五苓加減龍膽，狀況明顯
舒緩！
12月6日 肝區疼痛已解，排便、排尿OK 環口發炎OK 水腫現像
卻時好時壞，無法有效的再掌控回來 我深深的擔憂著！
12月14日 病症仍以腫脹為主 脈轉勞沉 病已入裏 濕熱博結，
陰陽夾雜 元氣更虛 併有陰囊囊腫，大事真的不妙！X主任呢？袖
手看好戲，還是那句〝回去吧 要死了啦！〞
改處方 以消水固陰為主，中滿分消加減阿膠、滑石、川棟子！
12月17日 想內由中藥解肝膽溼熱 外由引流緩解腹腔壓力 或
尚可搶回一命，X主任答應了，終 卻又以超音波顯影腹水不夠多
藉口暫緩！
我的老天喂！連小護士都看得出大事不妙，你這大主任 我〝靠〞！
堅持下，X主任勉強同意安排12月19日引流！
12月19日清晨 因既定行程須出差東部三天 臨出門再知會X主任
無論如何請於當天施行引流手術，也告知了家屬服藥如常 希望雙管齊
下能力挽狂瀾！
一樣的醫療動作 在最初的8月29日已施行過一次 也很成功的救
回了患者一命 家屬亦因此很放心的讓我出差去了！
12月22日晨 06：40 再看到患者時 狀況如前 只是腹水足腫更
嚴重了，脈更勞更沉 竟沒施行引流手術，這次真的玩完了！滿腔的忿
怒，但 我只是患者外聘的中醫師 在西醫醫院 我只是客卿 只是咨
詢顧問 我毫無主導權，我緊握著雙拳 我要狠狠的給他一拳！
X主任口吻輕鬆的說著〝我想 你在的時候才做引流 會比較適當〞
哇 靠！！拿人命開玩笑！你不知道患者要死了嗎？
因人已極虛 用十棗湯太過峻烈有其危險性 照顧者對服藥後的後
遺症亦須有相當專業 引流時機已過 這時候插管太冒險 亦已無濟於事，
但 若不立即導水 水熱糾結已深 再拖 必死無疑！
作了一個狠心的決定 給〝鬆弛劑〞下水， X主任陰陰的一笑
我打了個寒颤！ 同時開了熱結膀胱的藥 配合固陰水劑，為這一個決
定 好累！ 既使能救得回來，後續呢？
12月22日 無事！
12月23日 患者有明顯煩燥現像 卻不見有任何大量排尿，我深深
深深的擔心著！
12月24日 清晨05：00 一股不安 無法再睡，到醫院去吧！
06：05 病床上 一灘濕，棉被、床墊、患者全身都是水，哇！尿崩！
完了！患者睜大著眼睛 不安的蠕動身子 循床摸衣 大喘息 已瀕臨
斷氣！
尿崩，急遽下水後 必然〝亡陰〞心腎亦必跟隨衰竭，通知藥房
急以人蔘、麥冬、生地、五味子、龜鹿膠、阿膠數味濃煎急灌！
X主任則忙著要家屬簽〝放棄急救同意書〞，家屬無助而悽楚的眼神
望著問：簽嗎？
能不簽嗎？要急救必插喉管 以現況插管造成血管破裂噴血而亡
的機率絕高，要讓他安詳的走 還是再蹧蹋他一次？輕聲的向家屬說明
也告訴家屬 只要還有一絲絲機會 我們絕不放棄！
噙著淚 家屬颤抖著手 簽著，我別過頭 不忍直睹！
餘光中 X主任神色裏有得意的詭譎！
喝了急救的藥劑後 患者很快的安定了下來，X主任見狀，了作處
理的吩咐打一劑〝生理液〞，大伙兒 暫緩了一口氣！家屬則靜靜的聽
著我說〝要有心理準備 也許就是今夜〞，傾聽中 沒有任何表情，許或
從七月發病至今 一樣的話在不同的醫師口中已聽的麻痺了吧！
AM 11：30 PM 14：30 PM 17：30 三度詢問 家屬及值班
護理長皆表示狀況OK！我還是不放心 決定下診後親自再去探探！
PM 19：35 再入病房 家屬們 護士 護士長都在，大伙兒臉上
平靜而略顯喜色 看樣子不錯喔！
然 第一眼 望見患者依舊睜大著雙眼 我的心霎時沉了！
睜眼 舌縮 手撒 脈絕 雖手足尚溫 心跳 呼吸 血壓如常
但 已然無救！
開了，人蔘、附子 叫家屬急速熬煎救急！
大伙兒 看我神色慘白 凝重 緊張不言於表 知道事態嚴重 都
傻了！颤抖著問：怎麼了？ 我說：表面如常 心、腎卻急速衰竭中
快煎藥 別拖 或還有救！ 大伙兒一陣慌亂 人仰馬翻！
輕輕的 我撫摸著患者的額頭一如往常的說著：別擔心 有我在！
PM 08：02 患者突然綻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安詳中 心跳 血壓
呼吸 停了！最後的急救劑 終究沒能趕上！
〝對不起 我盡力了！〞 帶著歉疚離開醫院 在不知名的酒館裏
狠狠的灌下一瓶高梁，感覺就像喝著那最後的一劑急救藥，淚 在眼眶裏
打轉 麻醉了身子 腦子，心就不痛了麼？
〝死神的探戈〞來來回回中 如何脫離死神的旋律 打亂死神的節奏
求一生路？沒有答案 與死神的共舞 主導的唯一 是〝死神〞！
中、西醫認知各有不同 各有優點與盲點，以剛失去患者的現下心情
我無力去評論什麼，只是 十多年來 面對類似的重症患者 我總想 若
能中、西醫合作各展所長 互補所短 其實真的能大大的提升患者的生存
機率，可是 西醫大部份 門戶成見太深 中醫大部份又太自卑太不積極
哀哉！突然想起有人說〝西醫是科學 中醫是藝〈異〉術〞但 日本一位
由西醫轉研究中醫的藤田博士卻也說了這麼一段話：
我.................................
寧願被漢醫莫名其妙的醫好
也不願被西醫很科學的醫死
2008年12月26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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