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近拍放大的紫花細部也拍糊了,完全看不出來點綴花蕊的金綠亮粉,流水帳相隔太久才寫,現在已經完全想不起來精工畫的畫家是誰了,只記得館員見我看得那麼細,特別告訴我畫家用的是特別的日本顏料,但現在已經買不到了。確實,我聽過畫畫的人感嘆怎麼都調不出某牌出的某個顏色,但市面上已經買不到了,這樣真的會很苦惱啊。
樓梯間光線加上鏡面反光,可惜了這個特別版的愛神維納斯。
看的時候受到干擾,拍起來更是災難,王怡然作品被擺放的位置不太好。人生在世,不可能不受到身處環境的影響,花花世界,五光十色、慾望橫流,能夠染而無垢是多高的境界啊!
陳偉毅在合板上用「腰果漆」畫出了《深山蕉影》、《繁衍》、《蕉林國度》和《清影蕉心》,高彩度的香蕉作品讓我對完全陌生的「腰果漆」留下深刻印象,回家還特別孤狗了一番,長了一點關於漆與漆器的知識。
《兩個月亮》 連明仁 2018 (油彩.畫布 91x65cm)
我喜歡連明仁的油畫,尤其是藍綠主調的《兩個月亮》,月色下的綠樹很美,泛藍的夜空也好美,可惜畫作上方的強光讓其中一個月亮模糊了身影,現場看也需要注意觀畫位置,否則也會頂上一片曝亮而消失了一個月亮,幫展場畫作打光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啊。
《質樸》 連明仁 2018 (油彩.畫布 80x116cm)
《依偎》 連明仁 2014 (油彩.畫布 45.5x60.5cm)
四年前的小幅《依偎》風格明顯不同,被放在走道邊牆,我也喜歡,小小的一對紅色背影在一大片綠意中相互依偎,這種細微卻確實存在的幸福充滿閃光,實在難以忽視。
而另一邊無法視而不見的巨大存在就不怎麼討喜了。不可愛的人事物,不管是近看、遠看、上看、下看都看不順眼,當智慧還無法如大智慧者一切都能無動於心的時候,上上策就是撇過頭去別看,這世界有那麼多美好,沒必要自找麻煩啊。
其實,當距離夠遠又不再是關注焦點的時候,再好再壞也不重要了。說來說去,什麼都是一時風景,如果還會被眼前困住,就該回家好好反躬自省,放自己一馬也放別人一馬,Easier said than done. 我還是常被困住啊,臉被自己雙手打得超腫、超痛的……
終於來到放上魏禎宏352幀閉眼人物頭像的展間,真的很壯觀!
展場作品介紹大多分組集中在一張說明上,對於想拍照回家做記錄的觀賞者來說,只需拍一張照片很方便,但對我這中年快失智的傢伙來說,卻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因為看得慢,常才看到第二幅作品就忘記名稱了,感覺腦子正在以極速退化中,實在無奈。
《哪吒刺青》林麗玲 2009 (油彩.畫布 195x130cm)
《鳳刺青》林麗玲 2018 (油彩.畫布 195x130cm)
有些作品因為主題很明顯而沒有名稱辨識的困難,腦子健忘也不成問題。
裸身刺青的畫作很有意思,男女身上的刺青本身就已是藝術作品,然後又被畫成人物畫的一部分,於是,我們在一個藝術創作裡看見另一個藝術創作。
我喜歡林麗玲的簽名,這讓我對她的個性有許多聯想……
《千里眼》 黨若洪 2015 (油彩.纖維板 185x122cm)
有些作品單獨看的時候,名稱就可能張冠李戴了,《千里眼》若被冠上《瘋狂世界》似乎也沒太大違和感。
《非洲女子》 黨若洪 2015 (油彩.纖維板 185.5x125cm)
《非洲女子》若被取名《南方聖母》,我也找得到理解的點,說得過去。
《瘋狂世界》 黨若洪 2015 (油彩.纖維板 220.5x125cm)
因為再一起看過一遍,《千里眼》和《瘋狂世界》就不至於混淆了。
《眼中花》 黨若洪 2015 (油彩.纖維板 185x125cm)
我沒有特別喜歡黨若洪的作品,但奇妙的是,他每一幅作品都很好拍,用傻瓜隨便拍就一整個出色,怎麼會這樣呢?是展間燈光佈置得比較好嗎?是畫在纖維板上的關係嗎?還是隨性大器的畫法比較不會被傻瓜相機削減美感?
《南方聖母》 黨若洪 2015 (油彩.纖維板 185x122cm)
為了寫流水帳而上網孤狗確認作品名稱,卻意外發現一個好棒的網站--【城市美學新態度】,網站文章介紹黨若洪曾以《尋源問道--小神仙》獲得2016年台北美術獎首獎,《南方聖母》當時名為《Angel Mother》,和《千里眼》被分別擺放在《女法師的出巡》左右,形成特別的祭壇畫。
來之前,不只幫妹妹預先準備個萬一,我自己也心理準備過,魏禎宏的《閉上眼睛》系列就是那個萬一,就算看了只喜歡這一面牆,也會覺得舟車勞頓來這一趟很值得。
《閉上眼睛》從1997年開始畫到現在,已累積超過600幅作品,任何事重複進行到這程度都會變得異常獨特。
雖然都是同一個人畫的人物頭像,卻也可分出幾種不同畫風,同樣或不同樣的風格散見於各行各列中。
即使眼神不見,臉上表情還是看得出情緒與心情,不管是正面或側面臉。
自從跟妹妹說她有100分的額頭,便三不五時要我幫那些在YouTube影片介紹彩妝保養品的女孩們額頭打分數,色相美不等於相理美,100分的額頭其實並不常見啊。
各式各樣下巴、鼻子,透露出不同性情,感覺這牆可以研究個三天三夜……
有位先生露齒而笑,是整面牆上唯一的一個。
眼神很重要,但光看嘴巴或眉宇之間也透露出許多訊息,研究這些面部表情實在太有趣了,這世界果真是形形色色、什麼樣人都有。
最有趣的莫過於發現了「葉約瑟」,我妹妹最懂我在說什麼,哈……
2018/04/18 聯合報
1997年,魏禎宏開始畫第一張「閉上眼睛」系列。
到2018年四月,二十年過去,他在亞洲大學現代美術館展出「閉上眼睛」,一整面牆,總共三百五十二張同樣大小的人物頭像,或正面,或側面,共同的表情是「閉上眼睛」。
我沒有問他是什麼樣的動機開始創作「閉上眼睛」,為什麼同一主題持續了二十年。
請一個朋友到畫室來,拍一張閉起眼睛的照片,或面對閉上眼睛的一張臉,做速寫、素描,或直接在油畫布上打稿創作。好像只是一個人物頭像,並沒有特別「偉大」的動機。
一個創作者,畫了第一張小小的油畫,高二十七公分,寬十九公分,此後也遵循同一個規格尺寸,從一張到三百張,到六百張。
最初是什麼動機?為什麼要創作「閉上眼睛」?
一開始就構想是一個系列的創作嗎?二十年間,展覽過二十幾次。
最少只展一張,一件單獨的「閉上眼睛」頭像,掛在牆上,一個孤獨而安靜的人物頭像。
有時候展出兩張,五張,七張,八十張,一百五十張。
這些看似隨機的組合方式使我發生了興趣。
一直到2018年,在亞洲大學現代美術館,是二十幾次展出中數量最多的一次,三百五十二張,占據一整面牆,總共四十四列,每一列是八行。
數量多了,每一個單一不同的頭像,多到數百件,忽然覺得個別的單一性消失了,都是人,像路上的人,廣場的人,白人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生生滅滅,也才想到「芸芸眾生」的概念。在時間與空間裡來來去去的眾生。有同樣的生與死,有同樣的愛恨,有同樣的或悲或喜,然而都到了畫家面前,「閉起眼睛」,彷彿靜觀自己回來做一名畫布上無始無終的「眾生」。
二十年來,在不同的場域看這一組「閉上眼睛」,每一次的印象與記憶都不一樣。
創作者從小小一個單元,不斷發展,有機組合,沒有固定組織模式,一個頭像會跟另一個頭像相遇,或在上,或在下,或在左,或在右。偶然的組合,使這些頭像相遇或分離,彷彿有他們自己的際遇規則,創作者並不介入。
因為和魏禎宏熟悉,這一系列中有許多人是他的朋友,也是我認識的。看到一張臉,閉著眼睛,我認得出是誰,看到畫像,聯想到名字,那人的長相,表情,記憶,好像熟悉,其實又很陌生。那個認識的人,放進到無數無量頭像中,彷彿不再是原來那個我認識的人,只是一名「芸芸眾生」,忽然陌生了。我很錯愕,熟悉的人,為什麼忽然陌生了?想到《金剛經》裡一句話,我似懂非懂:「實無一眾生得滅度。」
「實無一眾生得滅度」是嗎?我於眾生,一無所知,我於眾生,這樣徹底不關痛,也不關癢嗎?
《金剛經》裡常常講「無量」「無數」「無邊」,常常講「恆河沙」,常常講「微塵眾」,彷彿都在提醒數字計量的有限。
人類太執著數字計量的精準,太計較「多」與「少」的比較,太洋洋得意自己算術的細密無誤,《金剛經》便提醒「恆河沙」不可計量,提醒「微塵眾」不可思,也不可量。
一條恆河有多少沙?須菩提無法回答。老師的問話剛開始,便再追問:「恆河尚多無數,何況其沙?」恆河只是無數河流中一條河,像恆河一樣的河流,還多到數不清,何況其沙?
我們難免要去計量,天上繁星,恆河沙數,我們自己的身上毛髮,一一數去,數到不清,混亂了,卻總是又要從頭再數。
「眾生」是不是也如此?「無數」「無量」「無邊」,來來去去,生生滅滅,多如恆河沙數。面對「無數」,我的「認識」「熟悉」忽然好像只是「妄想」。
「實無一眾生得滅度」,「認識」「陌生」只是我的妄想?「滅度」也只是我自己妄想?
魏禎宏「閉上眼睛」系列是要嘗試說「眾生」的故事嗎?他正在說,還沒有說完。
魏禎宏的「閉上眼睛」,從小小單一一件,到這一次展出的三百五十二件,像是某種「完成」,但是,其實,352,也應該不是全部。他告訴我,二十年間,斷斷續續,前後在同一系列,已經大概創作了六百多件。
他沒有說準確數字,或者他也沒有計較數字。同樣二十七乘十九公分的尺寸空間,一件,三五二件,六百件,都只是「無量」「無數」「無邊」中的一小部分吧!
二十年看一件作品,從一個很單一的「閉上眼睛」開始,發展成「眾生」的概念。
在亞洲大學美術館,面對那一整面牆,的確有「眾生」的聯想。走過一條街的「眾生」,捷運站尖峰時間的「眾生」,廟口虔誠祈禱的「眾生」,醫院門診等候看病的「眾生」,婚禮宴客歡欣嬉鬧的「眾生」,喪事祭悼哀戚的「眾生」……
「眾生」是我們不計較其間差異獨特性時用的詞彙。「眾生」其實會不會是籠統而又空洞的詞彙,因為個別的獨特性被遺忘了。
魏禎宏在「閉起眼睛」裡處理的「眾生」,每一個面孔都有獨特性,是創作者記憶裡真實存在的個體,有他人不可取代的意義,可能平凡,可能卑微如塵如沙,但絕不模糊。
我們隨意談起三五二件其中一件,創作者便會敘述起這一真實存在人物的故事。從陌生到熟悉,變成常來往的朋友,從沒有畫的慾望,到忽然很想畫,從平凡無事,到忽然罹患重症,從存在的人,到不存在的人。
他指著其中一張說:「這個人走了。」
魏禎宏的敘述不是他的藝術,而是他在數十數百的頭像裡認識、相處、交往、相聚或分散的故事。
他讓「眾生」在他畫室稍坐片刻,「閉上眼睛」,留下肉身的表情。
這些「眾生」頭像或聚或散,或孤單,或多如微塵,不可計量。
每次展出,或許有人買去收藏,買一件,或兩、三件,或十件,二十件,創作者又繼續畫他新認識的「眾生」,有人離去,有人誕生,有人剛走,有人才來。
所以,一件在展示空間,三五二件在展示空間,都只是一部分,這些頭像散在各處,或許永遠不會有一次完整的展出。
創作並沒有真正的完成,在無數無量無邊的時間裡,「完成」只是自己虛擬的妄想吧!
亞洲大學美術館「一九八三,大度山」展覽開幕,所有參展藝術家在魏禎宏的三五二件「閉上眼睛」前面合照留念,彷彿我們也是牆上「眾生」之一,片刻「閉上眼睛」,眼前沒有目迷的五色,心靈閉靜,跟自己的內在對話,還回到時間與空間裡,肉身便如微塵,如恆河沙,無數、無量、無邊。
「世間每一次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我也開始懂得什麼是老花了,唉……
每天看雲。
「據說佛世界多如恆河的沙,多如眾生的心事,多如星辰,多如不可得的顛倒夢想。」
「可以記憶的,可以遺忘的,都不只這些。」我努力記得大概,用傻瓜相機抓住一些不清不楚,但終究還是日漸模模糊糊……當下感動過就好了吧。
「寫歐、寫顏、寫趙孟頫,都不會是『創作』。連名字蓋掉,都知道是誰寫的,那才是『書法』吧。千萬人在寫字,被認出是『弘一』,『悲欣交集』四個字讓人熱淚盈眶,那就是書法吧。」
去年在國美館看過董承濂的《鏡中實相》個展,這回也是一整個展間的佈置,背景聲音播放的是「金剛經」,隨著經文被唸讀出來,一個作品接著一個作品動起來。這次有拍到說明,但還是給拍糊了。特別喜歡像掛鐘的3號作品《過去心現在心未來心》。
磁浮原理再度被應用在這回創作裡,還是一樣讓人感到意外、驚奇。
剛好遇到幾個姊姊結伴同行來看展,個個打扮充滿自我風格,爽朗地談笑,一起專心地欣賞作品,好棒的風景!希望我五六十歲的時候,也能這樣自由自在,有許多機會欣賞美好人事物的各種精彩。
我的傻瓜差不多該讓它退休了。
妹妹手機拍的清楚多了。
「『美』是要在三十年後交成績單的。」好棒的師生緣份,好美的師生聯展。多幸運能讓這些美好在我眼前一一展演!
看完美美的展,已必須回應自然的呼喚,讓翻攪的肚子獲得解放,沒能再好好欣賞處處三角形的展館建築,蠻可惜的,這奔去廁所的樓梯間是最後的注目了。
謝謝妹妹願意陪我一起舟車勞頓來霧峰看展。回高鐵站的候車亭有小驚喜,離開前可以和大師自拍一張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