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一週的期末考,雖不至勞神傷心,但在「內憂外患」的夾攻下,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和無
力。回家必須面對父親陰霾的低氣壓,說出口的「大言不慚」又不能就這樣打混過去,真是心力
交瘁呀……趴在數學考卷上,我叼著筆桿,在心底哀嘆自己時運不濟。
偷瞄了數學考卷上尚殘留的大半空白,我開始盤算我該考多少才能剛巧超過唐逸凡那個大嘴巴,
又不至於進步得太「神速」。我無精打采地在試卷上謄寫答案,寫到最後一道幾何題,我歪著脖
子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塊空白留著,如果連這道題都解出,恐怕導師就要懷疑我有作弊的嫌疑
了。扔下筆,正好考試結束的鐘聲響起,我坐在教室最後一排,正襟危坐等著收考卷。
身為副班長兼數學小老師的徐子傑挾著一大疊考卷朝我位子走來,他打量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
涼如水。
他面無表情地瞄了瞄我的試卷,然後是滿是演算過程的草稿紙,當他的目光從我留白的最後一題
而落在我的臉上時,那種平時雖然很酷但無害的目光卻突然變得冷冽地讓我心虛。他突然背轉
身,抓起我書桌上的筆,就要往我試卷上最後一題的留白處寫去。
我大吃一驚。這豈不是明白無疑的作弊嗎?要害我他也不必把自己拖下水吧?就算是他受唐承業
所託為我補習,他也不至於壓力大到要以作弊來為我求得一個好分數吧?來不及細想,我一把抓
住他握筆的手,阻止他在我的試卷上留下字跡。
他停下,瞪著我,冰冷而凌厲的目光裡分明寫著挑戰:要不要試試看我敢不敢往下寫?
我心虛而緊張地發抖,手心不受控制地滲出冷汗,第一次發現自己對徐子傑有種莫名的駭怕,我
迅速在試卷上最後一題寫上我早已演算出的答案。
徐子傑瞄了眼我的答案,一把抽走我的考卷,把我一人留在原地冷汗直流。
我心虛地四下張望,所幸我的位子在最後一排的隱蔽處,監考和周圍的同學都沒有發現
剛才我和徐子傑那套「暗渡陳倉」的把戲。我幾乎癱軟在椅子哩,後悔不已。
只有答案沒有演算過程的試卷,不符合我原本的能力水平的解答,這是不打自招的「作弊」嗎?
別說導師鐵定認定我是作弊,連我自己都忍不住要懷疑我自己是不是秀豆了才會做出這種蠢事?!
為什麼徐子傑會突然變得那麼有壓迫感?為什麼我會一時鬼迷心竅寫上答案?……一連串的為什
麼湧上腦海,而最後讓我困惑不已的問題卻是:徐子傑為什麼要設計我這套「暗渡陳倉」的把戲?
剛才那「驚心動魄」的瞬間,我找不到這問題的答案,現在,我依然不得要領。他吃錯了什麼藥
要如此陷害我?!衰!真他媽的衰!不需要鐵齒神算,我也可以預見我未來的幾天將會烏雲照頂!
期末考成績放榜的日子一天天臨近,我的不安也一天天的累積。我無力地趴在桌子上,惡狠狠地
偷瞪著徐子傑,心裡一千萬遍的詛咒他。這幾天來,我惶惶不可終日,而他卻像什麼事都沒有發
生,哪有這種人,設了個陷阱讓你往下跳,還刻意從旁路過並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唐承業在我面前坐下,關心地拍拍我的臉頰:「嘉寧,怎麼了?最近怎麼總是無精打采?」
「沒事……犯小人而已……」我有氣無力地回答,再次惡狠狠地瞪徐子傑。
唐承業順著我的目光,看看徐子傑、又回頭看看我,愣了下,輕笑道:「沒事就好。」
「知道了,承業。」
「嘔~~」唐逸凡湊了過來,一臉要吐的表情,「嘉寧?承業?拜託你們不要這麼『噁』好不好啊?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那麼進入狀況了?」
我賞他一個大白眼,懶得搭理他。
唐逸凡把頭湊到我眼前,嘻皮笑臉地調侃我:「那我也叫妳『嘉寧』嘍?未來的大嫂?」
我轉過頭,裝作沒有聽見。
「嗯……」唐逸凡摸摸頭,若有所思地說,「我也叫妳『嘉寧』就太沒創意了,不如……我就叫
妳『小寧寧』吧?」他笑得活脫脫一副欠扁的痞子樣。
我打了個寒顫,「小寧寧」?雞皮疙瘩掉滿地。
唐承業沉沉一笑,伸手在唐逸凡的頭上拍了一下,算是警告他收斂一點。
徐子傑也在這時抬起頭,他若有似無的眼神落在我臉上,我回瞪他一眼,他卻撇撇嘴笑笑。真搞
不懂這個人的神經構造?!
班導從門口探進頭,目光晃了一圈停留在我身上:「陸嘉寧,到我辦公室來。」我本能反射地跳
起來。完了,好的不靈壞的靈!我的厄運終於要開始。我丟給徐子傑一個恨恨的眼神,然後縮著
脖子認命地朝班導的辦公室走去。
當我走進辦公室時,坐在各自位子上的教師們的目光都同時集中在我的身上,那考量和
研究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就如同解剖台上垂死掙扎的青蛙或兔子,緊張得連脖子後面的汗毛都已
經「全體起立」。數學老師坐在位子上,對我勾勾手指。小老頭的瞇縫眼在深度近視的鏡片後,
閃爍著非善意的光芒。我縮縮脖子,站到他的辦公桌前。我努力地低下頭,試圖作出付乖巧柔順
的好孩子模樣,脖子彎曲著,腦袋幾乎垂到了胸前,一不小心瞄到小老頭桌上的考卷。「陸嘉寧,
87分」?!死定了……
「陸嘉寧,妳這次數學考試成績有很大進步。」小老頭清清嗓子,「不過老師希望這是妳真實水
平的反映。」
弦外之音無非是懷疑我有作弊的嫌疑嘍?其實不用你說我都覺得自己確有作弊嫌疑,可我並非存
心考得那麼好讓你我都難堪,還不是走霉運被某個活該天打雷劈的小人陷害!可這套說法誰會信?
我認命地決定保持緘默。
「尤其是最後一題,」小老頭打量我的眼睛放出精光,「只有答案沒有演算過程?」
「時間太緊迫,我來不及往上謄寫演算過程。」我低頭輕聲輕氣地回答。
小老頭瞇了瞇眼,臉上的皺紋都快擠到一起去了,顯然他對我的答案不甚滿意。「陸嘉寧,老師
希望你能說實話。」
我微微抬起頭,發現辦公室裡的老師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臉上,嚴厲而尖銳。這是什麼陣勢?我這
次真的是考得太好犯了眾怒?難道我陸嘉寧就真是不可雕的朽木?我只不過是考得比平常好一點
點,至於如此三堂會審、嚴刑逼供嗎?真他媽的讓人不甘心!我拿起桌上的筆,在空白草稿紙上開
始寫最後一題演算過程。就因為我平時低調了點,所有人都把我看的這麼扁?當老師的不是應該
有教無類、誨人不倦的嗎?看到學生有進步不是應該覺得欣慰嗎?所有老師的不信任觸發了我的
不甘心,難道真是我平時完的太過,今天活該自遭報應嗎?我忍不住想要向他們證明我是璞玉不
是朽木:這種程度的幾何題,哼!小老頭歪頭看看我寫在紙上的演算過程,不屑地撇撇嘴。
我的頭發暈。我早該想到,在被認定作弊的前提下,他一定認為我在考試後和其他同學套的供吧!
學好了演算過程,等到就是這三堂會審的時候來發揮表演吧?我覺得四肢無力。如果被認定作
弊,說什麼都是徒勞無功。當我覺得大勢已去,我的幽默感突然又回來了,這樣的情形來真的有
點有趣:我活像個被巫婆(徐子傑的話,也許巫師更適合)陷害落難的公主,陷入一群妖魔鬼怪
的手裡正備受煎熬,假如有所謂童話,大概就會從天上掉下個手持寶劍的王子,斬妖除魔救我於
水火,最後就該是我以身相許,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的日子吧?我忍不住偷笑。根據劇情的
發展,唐承業此時就該從天而降!如果真有這樣的童話,那我不妨順應天意,以身相許好了,只
是不知老天會不會對我憐香惜玉,派個王子前來救我?我沉浸在自己的想像,沒有發現有人以踱
步到我的面前。難道真是我的王子「駕到」?
我抬起頭,卻意外地對上徐子傑那雙狐狸似的上吊眼。
「老師,」他不慌不忙地開口,「陸嘉寧這次數學考得好確實有點運氣成分,但她沒有作弊。」
我瞪著他,嘴張成了O字型。這傢伙不會是腦袋秀逗,準備供出他那套自編自導自演的暗渡陳
倉吧?
「她考得好是因為最近我和唐承業在給她補習,」徐子傑對我的表情視而不見,「這一次的考題,
很多類型我們是先都輔導過她,所以才能考得比平時好。」
搬出了小老頭的得意門生唐承業,徐子傑這套說詞很有說服力,小老頭半信半疑地打量
著向來品學兼優的副班長。
「而且,她還和唐逸凡競爭,比誰考得好,這次考前複習特別認真。」徐子傑突然抬頭對我一笑,
那表情像是在催促我配合他的演技。
我不知不覺地點點頭。沒想到這隻狐狸笑起來還可以那麼陽光!
「嗯……你們能幫助後進的同學當然是好事,不過……」我們的班導突然插話,「可千萬不要……
唉,總之不要影響學業就好!」
班導吞吞吐吐的樣子讓我覺得好笑,無非是要我們不要談戀愛,有那麼難以啟齒嗎?真是欲蓋彌
彰!
徐子傑又是滿意一笑:「嗯,知道。」
班導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就先這樣吧。陸嘉寧,下次考試也要好好努力。」
我吃驚地看著老師們一致接受了徐子傑的說詞,忍不住感嘆「同人不同命」:優等生說話和我這
等「朽木」的功效不同!
我依然有些暈暈地走出辦公室:怎麼會有這樣的童話?巫師陷害了公主,再自己裝好心來拯救?!
才剛打算「以身相許」,天上就掉下個救兵,只可惜不是王子而是巫師?!
靠……我收回前言!
我抬起頭,瞪著徐子傑:「你……」
他壞壞一笑打斷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用謝了!」
我只差沒有當場被他氣得七孔流血!更加肯定我和他一定八字犯沖!
期末考放榜,我以爆黑馬姿態擠入班級前十五名,摔破一地的眼鏡。
唐逸凡更是大呼小叫,上竄下跳、捶胸頓足,似乎輸給我真的有多丟臉似的。
嘿嘿,沒錯!這次期末考我以三十八分的差距領先唐逸凡,看他那受了天大恥辱的模樣,我後悔
當初沒有跟他打個小賭,要他剃個光頭留作紀念。能看到唐大帥哥大驚失色、自覺顏面掃地,這
次受點小委屈也值回票價。
而唐承業似乎也很為我取得如此進步而高興,徐子傑則是一臉奸笑,只差沒把「幸虧了我吧」這
幾個大字次在臉上,雖然他自己似乎是很得意,但我卻沒有絲毫的感激之情,只想剝他皮抽他筋、
恨得牙癢癢而已。
於是,高中一年級,在我爆黑馬擠身班級前十五強以及和徐子傑新仇加舊恨的情況下結束了,我
們順利升上二年級。沒有被當或者被警告、處分,甚至還撿到個優等生男朋友,真是大吉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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