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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蘿拉我愛她。
旋律這麼唱著。老者那雙微微皺起的光陰,則規律的配合鞋跟踩在鐵板上的聲音擺動。噠噠噠,墨鏡背后的眼睛沒有視線,安靜像隨著飛機的尾巴在天空某處搖曳的白煙,被拉得筆直,把不遠處的軌道傳來的震盪狠狠的劃分開來。人們繼續往來,迎上一剎那的正眼,然後繼續低頭,日復一日。像時間的長廊,那條把輕快鐵與車站聯接起來的走道。我走了進去,光線永遠充足,只有記憶一輩子因為潮溼而顯得加倍陰暗。這是一個天空髒得連星星也悶悶不樂的城市,人們永遠在趕路中。
剛跟爸媽說了再見不及三小時,卻在踩進城市的那一步就開始思鄉。經過階梯旁戴墨鏡唱歌乞討的老人時,臉上的若無其事終於崩潰。我始終沒有看他一眼,跟其他人一樣,繼續走著,往輕快鐵的方向。只是沒有人發現,踩著的那雙球鞋,早就走出了這個年代。
(我一直想著那首歌。)
開始等待。整個月台仿佛停尸間,安靜得好像可以從路過的冷風中抓到一把鼻涕一把淚,連顫抖也來不及,生命就已經無話可說。10:10PM,兩分鐘的等待,嘗盡了千年的呆滯。大家都不說話卻互相打量,假裝矜持,霸道的視線卻是那麼的野蠻。這城市最美麗的風景,不是炫耀的雙子星,不是虛偽的花園,我想是陌生人。再看一眼,望見那條黃白色的軌道,不知道考驗了多少次我膚淺的忍耐。
“真想下去走一走。”
“瘋了嗎?”
“你不想知道嗎?如果順著軌跡一路跑下去,也許就可以到達一個什麼地方。”
“瘋子。”
我記得那一天,那是一個開始把願望壓抑下來的從此以後。也許人在成長那間暗房,最不能曝光,像是必須深埋進那個說秘密的樹洞里的,就是孩子氣還有最真心。今後,我想沒有人會知道,延著軌道走下去,是抵達Lattovia的其中一個可能性。至於多年前所的夢,關於Lattovia滿地的詭異和那棵長滿翅膀的樹,我不會再告訴別人了。
窿窿窿,等到了。
10:15PM,整列車承載著一顆顆冷叟叟的寂寞,用最僵硬的動作一站站的停。我們都像剛從馬戲團下班的動物們,坐在列車里繼續著還未完結的戲,有時是孤傲的老獅子,一個轉身又浮現了傷痕纍纍的大象那委屈的表情。多麼悲哀的職業病。或者也可以說,麻木的罐頭,那村上春樹式的形容。對面坐著一對年輕的土著情侶,親暱得有一種西式的目中無人。那女孩的氣質,讓我想起三毛。而她的男伴,卻一點也不像荷西。請相信,一旦陷入了等待的無聊中,再善良的人也會對陌生人苛刻起來。畢竟誰都知道,跟時間賽跑了以後,強求而來的深夜已經太漫長,漫長得就算是擺出一身孤傲且尖銳的姿態也無法唬弄過去的無聊。
400度的近視再往右移,是一位老人,那沉默的鬍子像極了年邁的荷西。我好像可以看見,那回憶一般糾結起來的,白灰色的毛髮在這些年來如何哀怨拉著時間不放,還有那早已老去的青春是如何被皺起的眼角活埋的。我忍不住想像,如果三毛深愛著的他有老去的機會。“得得得。”忽然,列車那怪獸一般的悶哼毫不客氣的剪斷了我的惆悵,在門關上之前,我從隙縫中溜了出去,像終於被某巨獸吐了出來,有點興奮。然而被遺棄式的重生,卻青春瀉了滿地,怎麼也收不回來。
一個人的城市可以做的事很多,逛街、炫燿、唱歌、看戲、浮夸、趕路、塞車,還包括買醉以及眼淚,但就是不可以想家。寂寞會讓你沉醉,再進一步沉溺然後沉淪,隨著不長進的脆弱起舞,到最後只會讓你死在自己想像里。我一直記得走過乞討的老人時揚起的那一陣風,還有正好奏起的副歌,那一句-“告訴蘿拉我愛她”。我不斷的想起,自己也從來不曾告訴過生命中出現過的每一個蘿拉我的感情,只懂得挺直了那朵無知的傲骨,卻弄巧反拙的使孩子氣的逞強洩露得更加徹底。終於,還是被當時那陣擦肩而過的冷漠,吹疼了想念。
(真捨不得Lattovia)
後來再路過,老人早就不在那裡,只是偶爾會看見他在車站附近繼續討生活。從此,老人遺留下的那空蕩的角落,被我塞滿了失落。像是青春,你以為它足夠你揮霍很久,卻在那一個被不知名的夢驚醒的凌晨你才恍然大悟,它早就不在。然後除了失落,你根本就無法解釋為什麼總在深夜望著溢滿寂寞的洗臉盆失聲痛哭。
(Lattovia沒有眼淚)
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城市的璀璨是被晶瑩剔透的冷漠一滴滴累積起來的。也從來就不知道,那一個通往Lattovia的秘密,壓抑起來的后遺症,會讓人笑著哭。如果你也在這城市遇見了那麼心痛的音律,如果你也知道關於Lattovia,那麼請記得告訴你的蘿拉,你愛他。至於我,是怎麼也無法開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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