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相遇於布拉格 著有詩集《我多願陪你靜聽髮梢結冰的聲音》、《金色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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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鐵，有一站叫Bastille
磁磚拼貼得很裝飾主義
我像一隻老鼠
從麵包店的下水道鑽進這裡
嘴角留有可頌碎屑
鼻子嗅不到同伴的氣息
因為過於認真閱讀導覽手冊
（像所有來此觀光的老鼠大隊）
差點撞上一名上班女郎
她停下來瞪我
以她巴黎人優雅的貴族眼神
狠狠瞪我
是的，就在這狠狠瞪視的三秒鐘
流浪藝人開始撥彈吉他
演唱Edith Piaf的「玫瑰人生」

“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
Qu’il me parle tout bas
Je vois la vie en rose
Il me dit des mots d’amour
Des mots de tous les jours
Et ça me fait quelque chose”

啊，歌聲如此甜蜜
像巧克力蛋糕
腐敗的放在一個不曾打開的冰箱裡——
左手邊發呆的男人是一尾深海魚
潛進昨晚的夢境
斜對角盛裝打扮的女人是一個罐頭
標籤貼著LV
背後爭吵的情侶是兩顆萵苣
正一層層剝掉愛情的綠意
坐在椅子上的老人是焦糖布丁
擔心自己的製造日期就要過期
啊，這樣美麗的玫瑰人生
就在地鐵站Bastille

直到有一天，巴黎下起大雨
入口的刷票機又故障了
我像一隻老鼠
從盧森堡花園的下水道鑽進這裡
嘴角留有咖啡的香氣
小腿想要打上一支止痛劑
因為精神過於萎糜
（像所有來此狂歡的老鼠大隊）
差點跌進一名壯漢的懷裡
他用手肘推我
以他巴黎人優雅的貴族舉止
狠狠推我
是的，就在這狠狠推擠的三秒鐘
流浪藝人開始撥彈吉他
演唱Dalida的「我們的愛還留下什麼？」

“Que reste-t-il de nos amours
Que reste-t-il de ces beaux jours
Une photo, vieille photo
De ma jeunesse
Que reste-t-il des billets doux
Des mois d’ avril, des rendez-vous
Un souvenir qui me poursuit
Sans cesse”

就在這歌聲似塞納河水靜靜流過的時刻
為了某種神秘難辨的理由
在地鐵站Bastille
你走進車廂脫下外套坐在我的對面
像一座橋，在栗子花飄飛如雪的季節
跨進了聖母院……
你的鼻樑是蒙馬特山丘
孩子快樂的從階梯奔跑下來
你的頭髮是畢卡索的鬥牛士
汗水甩出了畫面
你的肩膀是孚日廣場的拱廊
一匹馬踏蹄奔行
我突然想買一張票
到你眼裡的羅浮宮參觀
並領我到那張最美的畫：
手握玫瑰的女人淹睡於湖心……
也突然想要握住你的手
到你食指上的香舍麗榭大道放肆採購
從起點走到終點
再從終點走回起點
看每一根汗毛在夜晚亮成路燈

「那些甜蜜的紙條還留下些什麼？」
流浪藝人走了過來
你掏出硬幣，放進他的帽底
「還有四月的時節，那些約會……」
我偷偷凝視窗玻璃外面的黑暗風景
以及你偷偷凝視我時
隨電車晃動的側臉

啊，在玫瑰開遍巴黎的時候
我曾經養了一隻老鼠
就在歌聲如雨氾濫的四月天
就在地鐵站Bastille





＊註一：「玫瑰人生」：http://www.oui-blog.com/zha/archives/002590.html
＊註二：「我們的愛還留下什麼？」：http://www.oui-blog.com/zha/archives/016652.html
＊站在巴黎地鐵月台的感覺：http://www.youtube.com/watch?v=NoQks4aKSkk
＊在巴黎地鐵隨時可遇到演唱者（不管你喜不喜歡聽：P）：http://www.youtube.com/watch?v=X68eo8M2pV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