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的捧著牠,深怕一不小心就將牠的遺體用傷……
那是那天的第二隻,牠的右手掌已被親生母親給活生生吃去了一半…在牠還嗷嗷待哺之時。
另外一隻,則是四肢全給下肚了…我一肩扛著鋤頭,左手則輕捧著牠。
天,下著毛毛細雨,很適合的天氣。當我走過早先那隻被埋的地點…站著…我想了想,“還是埋茶園那好了。”。穿越十多公尺的草叢地,一地的泥濘。我選了我們科裡埋葬動物們最熱門的那顆樹下。小心的把牠放進了我剛才鋤開了的小坑…哼!……我突然覺得,好像在拍MTV…
幾小時前,我畜值的開始,便是從慰牠喝我親手調製的克寧。牠噎到了很多次,那時我跟晴一直有說有笑,心裡卻都明白,一隻斷了半截手掌,血還流個不停、渾身發著抖,根本無法下嚥任何食物的小兔子—必死不疑。
可能也是因為這樣吧?!晴和我潛意識裡,都選擇了〝表現出最快樂〞的方式,來面對牠的死亡。
六胎……還是五胎? 我忘了。 我只記得,那天我最後一隻要負責照顧的兔子,仍活蹦亂跳的。牠是除了上述的兩隻外,唯一毫髮未傷的。
我依舊記得,那幕我抓著牠的母親,讓晴扶著牠喝奶的樣子。是那麼樣的有活力,那麼樣的惹人憐愛…因為我是班上飼養兔子資歷最老的(到現在我都還不確定是否是這原因),所以,科主任託我將牠帶回家照顧一晚。起先我意願不大高(老實說我真的很懶),不過…想到牠那臉可愛到不行的樣子,我最後還是答應了。
關西到新竹,就算我們專車開的是快速道路,一路最快也得顛簸近30分鐘,幸好到新竹時,雨已停了。
我騎著腳踏車,將牠辛辛苦苦的運回家。
終於…在打開盛裝牠的容器後,看見了昏沈睡去的牠。將牠輕輕捧起,我喚了牠幾聲,“起來吃飯囉!”。在用完了一堆家事之後,我泡好了牛奶,餵牠喝了幾口,沒辦法…牠不喝就是不喝,逼牠多喝一點後,我也就沒再給牠喝了。
直到睡前,又逼牠喝了一點。
那晚,我特地在牠睡的那條毛巾下,包了一個暖暖包。為了怕牠被燙到,又試了很久的溫度。
調了鬧鐘,所以清晨三點我再度爬起來看牠。
其實早先,我一直幻想著以後牠長大,我一定要將牠從科那買回家,以後我們一定會怎樣快樂的相處著…以後……只是,當我睡眼惺忪的步向書桌,看到了抬燈下的牠…時間,似乎從那一刻起,暫停了。
我看不到牠的鼻子為了呼吸,而微微動著;看不到牠的腹部,有上下起伏的動作。我揉揉自己的眼睛,懷疑起眼前發生的悲劇…
但…下一刻,我伸出了雙方將牠捧起時,我的耳邊…轟隆隆的…時間,開始動了。
我感覺到時間在走,也感覺到牠的小小的身體,已開始僵直。
我開始在腦中回想幾個小時前,牠可愛的模樣;我開始懷念起,牠撒嬌似的在毛巾堆裡,先是尋找我的手,然後將頭放上來,接著輕輕睡去;我開始想念起,牠在我雙手的擁護下,沉沉睡去…然後,我開始覺得手足無措,打擊來的太快,太措手不及,我無法立即作出反應。
看著手中的牠,我試著將牠搖醒,但手中的溫度…卻比我的心還冷。
我將牠放回毛巾堆裡,又作了一次確認。在把燈關掉之後,我靜靜坐在床邊自責。牠應該是一點多、兩點走的,如果那時,我有起來看牠的話…或許…能夠救活牠…或許…至少能送牠最後一程…腦中好多個或許…
我將床頭燈關了,疲憊的昏沈睡去…
又是同一顆樹下,我站在手掌受傷的那隻兔子的墓旁,掩埋的痕跡仍然清析…手中的鋤頭,又動了起來…
一切都結束了,母兔生下的孩子們,無一倖免…
我好想對天大叫“這樣祢滿意了吧?!”,但我沒有。
我親了牠一下,慢慢的。然後,將牠放入小坑中。“下輩子…別當兔子,當人”,是呀!當人好,別當兔子了。
這天沒有下雨,不過有種陰晴不定的感覺。我想起前一天埋手掌受傷的那隻時,內心也是如此洶湧澎湃﹕下雨了,雨打在身上,是涼的…心…也是涼的…
短短兩天的畜值,我送走了三條小生命。我並沒有怪兔媽媽,誰叫這都出於天性。
外來的異味,只要稍稍沾染上仔兔,母兔便會將其吃掉。這次這件事也是因為如此。
我突然想到,每一天,世界上都有無數個生命來來去去。
也許,下一次,我和那隻魂斷我家的小兔子,能有緣相聚。
生命就是如此吧!
就像這天氣,陰晴不定。
2004 06 19
AM 0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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