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橋上的魔術師圖像版(套書)(阮光民‧卷+小莊‧卷+別冊)
作者:阮光民、小莊、吳明益 出版社:新經典文化 出版日期:2020-01-03 00:00:00
阮光民、小莊、吳明益首度合作
歷時四年,台灣暢銷小說精采跨形式轉繹
2冊《天橋上的魔術師 圖像版》
1冊套書專屬加贈《別冊》
2種風格迥異、各擅勝場的畫風
2位造型不同的魔術師
8篇用圖像詮釋的精采小說
3位藝術家的創作共振
《天橋上的魔術師圖像版 別冊》(不單售),內容:
•從此岸到彼岸――阮光民、小莊與吳明益的創作對話
•吳明益小說新篇〈森林、宮殿、銅馬與畫像裡的女孩〉
•吳明益專文〈兩塊錢時光暫停機〉
二〇一一年底,《天橋上的魔術師》出版,吳明益以最透明的文字,寫下與他童年經驗有關的故事。對較年長的讀者來說,那八棟商場的「存在」是為話題;而對較年輕的讀者來說,商場的「不存在」則成為魅力之一。小說出版後隨即風靡書市,至今不墜。
二〇一五年,譯動國界論壇上,阮光民與吳明益首次合作,將〈石獅子會記得哪些事?〉這篇以漫畫形式「轉譯」為新的閱讀介面,成品令人驚豔,也開啟了這部小說「圖像化」的計畫。而小莊早在二〇一三年曾以動畫導演的角度,與吳明益討論透過以動畫重建商場的可行性。當時的計畫雖然沒有成行,卻因緣際會在數年後,改以畫筆重現商場,成為這部小說「圖像化」的推手之一。兩人聯手以一本中翻、一本西翻的圖像小說(graphic novel)形式,重新詮釋小說中的八篇故事。歷經長時間的考證、詮釋、改編與創作後,終於在二〇二〇年一月與大家見面。
小說原作者吳明益也深度參與這項計畫。小說家在起點目送漫畫家們啟程,在過程中守護,在終點迎接漫畫家們的成果。看到原畫的吳明益被像是自己的作品,又不是自己的作品深切打動,感染興奮,再一次體會到創作的魅力。
二〇二〇年一月,【天橋上的魔術師 圖像暨互動藝術展】也將與大家見面。漫畫家、小說家、空間設計師、互動藝術設計師與平面設計師將齊力聯手,打造由原畫、動態影像投射、實體場景還原、互動科技藝術共同構築的奇幻空間,讓參觀者用自己的鑰匙解鎖圖像,觀看記憶片段如何流動,走入圖像,進入小說,徜徉在藝術家們合力創造的魔幻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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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試閱:
對談試閱
從此岸到彼岸
――阮光民、小莊與吳明益的創作對話(節錄)
歷時四年,《天橋上的魔術師圖像版》終於問世,小莊與阮光民在這次合作中,歷經讀者、詮釋者、改編者、創作者身分的多重轉換,他們多次鑽進每一篇小說,孵育每一則故事,產出每一頁圖像;多次與原作者吳明益確認歷史細節,場景細節,多次自問是不是盡了全力。他們扛起求好心切的壓力,也揮灑壓力,享受壓力。小說家在起點目送他們啟程,在終點迎接他們的成果。他被像是自己的作品,又不是自己的作品打動,感染興奮,再一次體會到創作的魅力。
《天橋》印象
問:《天橋》這部小說對你們來說有什麼特別?
小莊:台灣現代小說我讀得不多,最早是朋友告訴我有一本書寫中華商場,寫得很好,當時吳明益是誰我並不知道。我在《八〇年代事件簿》裡畫過中華商場,那個地方對我這種從中南部上台北念書的小孩來說,每次到台北車站、看電影、繡學號、買音響,要進入文明社會都要經過天橋,因此天橋佔了我記憶很大一部分。我常經過,但沒有生活在裡面過,所以這個題材對我很有吸引力。
問:光民跟《天橋》的相遇,有一段等客運的故事?
光民:對。那時候我住基隆,往返台北都搭客運,有時候錯過一班就要等半小時。那一天下雨,我到車站旁邊地下室的書店去躲雨,隨意亂逛時看到這本書,就拿起來蹲在地上看,看完第一篇覺得不錯,本來想時間差不多了該回車站去,沒想到腳麻了,乾脆坐下來把整本看完。
小莊:你看書那麼快?
光民:長篇小說我就沒耐性,還好這本是短篇集。
明益:這本也是大部分讀者覺得是我最好讀的一本書,刻意寫得比較鬆。
光民:但其實我沒去過中華商場。
明益:真的啊?
光民:我在斗六出生長大,離台北很遠。也許嫁到台北的阿姨有帶我逛過,但那時才國小,印象不深,只覺得很亂很亂,頂多是搭火車過去時會看到一排房子,真正的印象都來自電影。明益以前住在中華商場裡面會不會覺得很齷齪(ak-tsak,煩躁)?
明益:我從小住在裡面,那是我認知的日常,也沒去過其他地方同學的家裡,所以擁擠或雜亂,小時候完全不覺得。
小莊:我小時候住台中,當時還沒有高速公路,上台北要搭客運四小時。有一次我媽帶我來台北找親戚,我記得客運坐好久,到西門町時已經是晚上,去了中華商場。那個年代很多女人穿旗袍,計程車還沒有規定一律黃色,街上很多紅色的計程車,一直有著那樣的印象。
選篇
問:邀請小莊參與這個計畫時,你說一定要畫〈強尼.河流們〉這篇,為什麼?
小莊:我在《八〇年代事件簿》裡畫過中華商場,當時一個電影公司的朋友想爭取改編這部作品,就拉我一起,去向明益說明怎麼做成影像,還找編劇將其中一篇的劇本大綱寫出來,那時寫的就是〈強尼.河流們〉,所以這篇就成為我對這本書印象最深刻的一篇。這篇的結構最像電影,有愛情,有音樂又有畫面,所以當我思考參與這個計畫時,腦袋裡想到的就是這一篇。
問:光民怎麼挑選要畫哪一篇?
光民:就挑簡單的畫啊(笑)。我第一次跟明益見面是二〇一五年譯動國界論壇前,當時本來想畫〈一頭大象在日光朦朧的街道〉,因為我穿過大象布偶裝打工,對那篇很有共鳴。但那個時候明益說:「其實那個石獅子喔……」就有點暗示我的味道,我於是趕快回答:「好啊好啊,可以啊。」那是第一次見面,大家一起吃飯,他坐在我旁邊,我們都坐得很端正(笑)。
小莊:選篇時,考慮的都是能不能掌握,畫起來有沒有把握,以及故事有沒有特別打動我、讓我有可以發揮的地方。最後一篇〈流光似水〉的模型很難畫,因為要在漫畫的筆觸中區分出房子和模型的差別。小說裡形容模型做得很精細,像真的一樣,於是,如何讓讀者一目瞭然哪個是房子、哪個是模型,就變成難度很高的挑戰。
問:後來找到的方法是?
小莊:就是一定要有人物在旁邊當比例尺。另外,我也會思考模型要細到什麼程度,用放大的鏡頭看的時候,一些粗糙的轉折點要不要畫出來,這讓我考慮很久,容易焦慮。
問:會刻意加進一些修改的段落嗎?
小莊:修改是必然的,全文字的東西變成圖像的時候,它的語言已經不一樣了。對我比較難的在於,文字本身很滿、很美,我要挑哪些當做說明,將哪些變成畫面演過去,這個選擇要傷點腦筋。而且,拿掉某部分文字時,可能會影響前後文的流暢,所以這同時考驗畫畫和組織文章的能力。
光民:每篇故事我看到的不一定跟明益的重點一樣,因為人生歷練不同,也許他要講的東西被我忽略掉了(笑)。我會先把我讀到的部分畫出來,這些算是我的意念,之後再回去看小說,把明益的東西加進去,產出綜合的作品。
明益:〈強尼.河流們〉有一段槍殺情節,小說裡寫得很短,很淡,不去描寫那個場景。因為小說是小孩子的視角,他沒有目擊,連報紙都不全看得懂,只是聽鄰居講,也沒有去過小蘭家,所以不會有細部畫面。可是小莊在這一段畫了很多篇幅,整體感就完全不一樣,這是兩種媒材在創作判斷上的差異。
光民:你的小說會用很短的文字表達很豐富的東西,這種時候我就必須用很多畫面去堆疊,也許小莊也是,感覺才會強烈。
明益:另一個例子是〈金魚〉這篇,我若用一、二千字詳細描寫幾隻金魚在魚缸裡如何游來游去,讀者恐怕會看到疲倦。但若拍成電影,有的導演光是魚缸就拍五分鐘也是有可能。〈金魚〉這篇有幾頁分鏡分得比較大,也是順應媒材而產生的表現方式。(未完)
小說試閱
森林、宮殿、銅馬與畫像裡的女孩
文︱吳明益
「這邊的牆,這個石板,為什麼用畫的啊?」
「本來是要用一樣的石材的,但當初蓋這個博物館的時候,錢是日本人全島一人一圓不樂之捐募來的,雖然不少但愈蓋愈不夠,所以一半用畫的來代替。」
「我還以為是後來整修的時候亂做的。」
「不,原來就是這樣的。」
我摸著樓梯兩旁的石材,那種冰涼的感覺,從一百年前就存在了吧。不過在這之前,還有另一種不同的溫潤石材存在這裡——這幢建築是拆掉天后宮才蓋成的。
陽光透過圓頂的彩繪玻璃天窗落進來,抬頭時會連帶看見大廳四周三十二根高聳的柯林斯式柱,以及柱頭上的芼茛葉與漩渦狀裝飾。看久了會覺得那些葉子隨風搖曳,而漩渦也隨著不知名的力量自旋起來。那會讓你想起所有的視覺的錯覺,都是源於視覺是有記憶的——一切都是這樣,因為記得才會產生錯覺。
這間博物館我太熟了,從小學的課外教學,到中學的暑假作業,以及大學的午後約會,我都會來這座博物館。不過「人」在博物館裡是不重要的——不管是郊遊的人、牽著孩子卻憂鬱房貸的父母,或是因為躲雨走進來的孤獨女人……。有一次我在公園裡看到一個遊民撿到一個便當,我一直注意著他。他吃完把便當盒丟回塑膠袋裡發現裡頭有一張票,就拿著票進場了。警衛並沒有阻止他,只是跟在後面注意著這個全身發臭的觀眾。我也買了票,遠遠地觀察他。那是一檔關於「琥珀」的展覽,他站在那些把遠古的昆蟲和植物凝結在樹脂裡的瑪瑙色物體前面整整兩小時,神態專注地像是古生物學家。
博物館每個展覽廳的地板磁磚,走廊陽光照射進來的角度,踩上樓梯時的重量感,都讓我覺得親切。它的二樓是常設展,以前有一個洞窟放了山頂洞人和北京人的蠟像,小學郊遊第一次看到那個快嚇死了,同學們嘻鬧著,要把膽小的我推進閃著詭異亮光的山洞裡。一樓則是企畫的特展,幾個月就會變動一次。那些從收藏家那裡借來,擺設在博物館裡的東西,都有光束柔和地照亮著。你知道的,在博物館裡,沒有被燈光照到的東西,就是不需要注意的東西。
有一個開了一間博物館的土耳其小說家帕慕克曾寫,這世界上有兩類收藏家。一種是以自己的收藏為榮,並且希望把它們展示出來的驕傲者。另一類是把收集、積攢起來的東西藏在一邊的害羞者。前者出自西方文明,後者則是一種非現代的狀況,收藏者只為收藏而收藏,在那個害羞者的國度裡,只代表收藏者的傷痛,而不代表有益的知識的展示。
走進應徵場地的會議室,主試者是一個穿著黑色高領羊毛衣的中年男子,他看了我一眼,隨即低頭繼續閱讀資料,我直覺地猜他會嚴肅地提出各種問題,是假裝寬容你的異見,事實上內心裡對你講的一切不屑一顧的那種人。另一個很像書記官的微胖中年女性,強悍的眼神讓人覺得她是鬱悶與不幸的。她應該是一個很好的研究員,除此之外什麼都不順利吧。最後是穿著長裙,身材纖細,眼神嚴肅,難以判斷年齡的女性,我注意到她有著完美的耳垂。我打定主意,這場面試不管結果為何,我都不理會前兩者的提問,只專注回答她的問題。
在黑色高領羊毛衣男子知識性問題的轟炸(我猜得沒錯,他是那種只懂建築,因此會以此質問你所有議題的人),以及書記官長相女性的「博物館社會責任」相關問題的誘導後,終於輪到長裙女子提問。她看了時鐘一眼,問了一個顯然是為了度過最後五分鐘口試時間的問題:「你為什麼想來博物館工作呢?」
我看著她,一陣往事湧上:「如果各位給我十分鐘的話……。」
我當然知道我的答案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何況我是最後一個面試者,他們可能希望趕快結束這一整天折磨人的面談。不過長裙女子向書記官和高領毛衣男用眼神相互詢問了一下,出乎意料之外地,他們點頭接受了。
你們知道商場嗎?嗯,我想也是,九○年以前生活在台北的人,沒有不知道商場的。正如你們所知道的,商場最讓人厭惡的就是公共廁所,最讓人難忘的就是霓虹燈連綴出來的美麗夜色。
我自己最難忘的,是從商場頂樓看到的森林。
從商場第五棟和第六棟之間,站在天橋往那條大馬路直直看過去,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城市的另一頭有樹,這是商場小孩都知道的事。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爬上第五棟頂樓的霓虹燈,你可以高過對面的新聲戲院,透過「國際牌」的「牌」與「松下電器」的「器」之間的空隙,看到更具體的森林。
我第一次上霓虹燈是鄰居孩子王阿卡和胡蠅(hôo-sîn,蒼蠅)帶我上去的。高高瘦瘦的阿卡很會畫圖和做各種東西,他以這點獲得孩子們的尊敬。胡蠅則是耳垂上面長了一顆很大的、凸出的痣,乍看之下很像蒼蠅停在上頭,他並不以這樣綽號為意,甚至會用這個綽號簽名,只是簽的是「雨神」,這兩個字用台語唸出來也是hôo-sîn。
那天我們偷偷開了鎖上了頂樓,一開門我們就幾乎被刺瞎了眼。那是多麼巨大而複雜的東西啊。阿卡揮揮手一面要我們用手遮光,熟門熟路地帶我們鑽過底層,到一個應該是讓工人可以爬上去維修的鐵梯前面。他帶我們跨過像屍體一樣熟睡著的流浪漢(我們都認得他,他是一個魔術師)和他的家當,瞬間我們就置身在一個機械人的身體裡頭似的。阿卡動了動下巴,用無聲的唇語說:「〔足百〕(peh)去頂懸(爬到上面)。」好像怕睡夢中的魔術師聽到似的。
坦白說走兩格我腿就軟了。但其他人開始唏哩呼嚕地往上爬,胡蠅還轉頭嘲弄下面的我說:「你是無囊鳥喔,阮小弟就綴(tuè,跟)起來囉,真正無效喔你,愛哭愛綴路(愛哭又愛跟)。」胡蠅的弟弟叫紅胡蠅(他雖然沒有痣,但因為他的頭髮有點帶紅色,所以綽號就跟著哥哥了),跟我一樣七歲,那一年夏天過去就要上小學了,他雖然爬得慢,但也在我的前面,我看看他,咬著牙,只好半閉著眼往上爬了。
很多事情跟爬高一樣,你不能回頭看,回頭只是徒增恐懼與痛苦而已,回頭是軟弱的人才做的事,或者說,回頭是讓你變成軟弱的人的主要原因。說來丟臉,上到樓梯的最後幾格,我的手心、腋下和胯下都濕了。但總算阿卡和胡蠅的表情,承認了我是「有囊鳥仔的」,這讓我感到驕傲。我轉頭看紅胡蠅,他應該跟我一樣,剛剛是邊哭邊上來的吧。樓梯的盡頭有一個小工作平台,我們四個就趴在霓虹燈前,在「牌」與「器」之間,用手遮光像一排孫悟空一樣朝東看。
真的有森林。我們的眼神鳥一樣飛去,一落一落建築的盡頭,那些樹就在那裡衷心地呼喚我們。我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遙遠卻觸手可及」,因此忘神地叫了起來,那感覺真是太好了。也許只是幾分鐘吧,空中飄起雨來,細細的雨落在霓虹燈上,以及清晨還沒有全醒的城市街道,讓我們看出去的一切都有一種冰涼的安慰感。當然,我那時還沒有讀藝術史,還不懂得用什麼專門的詞彙來形容那樣的感受。也因此我現在回頭看總覺得,所謂的術語既然是後設的,那麼再怎麼準確都是不可靠的。我們常常因為用了某一個詞彙,就自以為曾經體會那樣的心情。不,不是那樣的。時間在時間之前,建築在建築之前,愛在愛之前。(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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