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巷框:遇見文學大師葉石濤的時光散步
作者:1 2藝術蝦(林致維) 出版社:山岳文化 出版日期:2018-05-04 00:00:00
世界水彩大賽入選、紀實水彩速寫家1/2藝術蝦
與已故當代文學家葉石濤,
精采絕倫、以圖會文,
穿越時空的台南巷弄散步對話!
「唯一使我留戀的是那些縱橫交錯,猶如一張網子一樣展開來的許許多多長短不一的府城的巷子。」──葉石濤
「對一個人來說,一座城市的內在其實很簡單,那便是每一處風景在他生命裡的深刻回憶。藉由和已故作家葉石濤穿越時空的對話,我在台南的巷弄裡展開了新的故事,也和他一樣愛上了有著蜘蛛網般縱橫交錯巷道的府城。那些創作與散步的點點滴滴不斷累積,我的思緒也不斷的湧現膨脹,似乎有一股力量正督促著我,要把這些感受都化成圖畫與文字分享出來。」──1/2藝術蝦
◎「一半的我是工程師,但另一半的我卻是一個熱愛藝術的人,從十年前學畫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過著二分之一的生活。」
「對我而言,當畫家比當工程師辛苦得多了。」1/2藝術蝦這麼說。下班後,他脫下制服,便即刻投入另一場戰鬥──拿起筆桿,把那些內心裡醞釀的喃喃細語捕捉下來,將它們化作現實。從寫實主義到更趨向於表現主義的創作風格,他在跌跌撞撞中,逐漸找到了一條通往內心風景的道路。他說,繪畫有它美妙的地方,每幅作品都是生活的足跡,那是和拍照全然不一樣的感動,也帶給他擁有生命最直接的喜悅。
◎在台南的巷弄裡散步與創作,發現一座城市內在的旅程
1/2藝術蝦以文字與繪畫並存的方式,記錄自己循著葉石濤的生命片段,實地走訪、感受已故當代文學家在台南的生活,呈現其文學地景,並對照己身之歷程、遇見人事物所展開的新故事,構成過去與現在、穿越時空的散步對話。
書中以六塊老區域為骨幹,葉石濤的文學作品、巷弄與現景為枝葉,並以豐富多彩的繪畫、細緻而緩慢的筆調,交織出1/2藝術蝦眼中錯亂卻美麗的台南。無論是沒落的老菜市、瀰漫日式風情的巷弄,或是彷若新生活渡口的老古石街,他不只以古穿今,也在1/2工程師、1/2畫家的身份中穿梭,一個人,兩種身份,三個視角,既單純又複雜地記錄他心中的台南之味。
★名人推薦:
【感動推薦】
「如果說可以用一個季節來形容藝術蝦的作品,那絕對是夏天。作者用濃烈鮮豔的色調把台南的夏日熱情濃縮在畫面中,被炙熱色彩淹沒的同時,卻又加入冷色調完美平衡了畫面,讓人想躲進畫作的陰影中享受這寧靜時刻。」──徐至宏/金鼎獎最佳插畫得主
「藝術蝦描繪出的台南風情,是一種慢活自在的步調,悠然走入老府城的巷弄間,踏著紅磚步道來到葉石濤的文學世界。本書精采生動的圖文撰述,讓我們看到了葉石濤在府城生活成長的點點滴滴,以及更多獨屬於台南的今昔魅力。」──葉澤山/台南市政府文化局局長
「藝術蝦的作品風格獨特,擅以強烈的感性詮釋景物,同時又極理性的經營著構圖與每個畫面細節,這次搭配了文字,交錯古今,如一縷幽香娓娓的道著台南與作者的故事,令人神醉其中,回味再三。」──鄭開翔/屏東畫家
王浩一/作家、文史工作者
王美霞/南方講堂創辦人
林士棻/《台南風格私旅》作者
徐至宏/金鼎獎最佳插畫得主
陳秀琍/作家
陳正雄/台語詩人
葉澤山/台南市政府文化局局長
楊富閔/小說家
謝小五/台南謝宅經營者
鄭開翔/屏東畫家
(以上依姓氏筆畫排列)
★內文試閱:
■昔日往事
【昔】少年葉石濤
「一股創作慾的烈火在心裡燃燒,我就一篇又一篇的寫出來存於抽屜裡。有一天,我忽然想到寫小說的目的應該是發表,讓很多人去欣賞,並不是寫給自己看的。」——葉石濤〈文學生活的困境〉
葉石濤的寫作生涯是從就讀台南二中(今台南一中﹚時期開始的。中學三年級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練習寫小說,並向文學雜誌投稿,但都沒有獲得刊登。不過熱情不減的葉石濤仍舊持續寫作,一直到一九四二年,短篇小說〈林君的來信〉才終於得到「文藝台灣社」主編西川滿的青睞,刊登在隔年四月份的《文藝台灣》。這是他第一篇公開發表的作品,成了初試啼聲的代表作。
不同於葉石濤作品中慣用的寫實主義手法,〈林君的來信〉有著濃厚的浪漫主義氣息。耽美與浪漫,構成了這位春風少年兄的文學世界。
‖導讀:〈林君的來信〉‖
在〈林君的來信〉裡,住在關廟庄的葉柳村收到好友林文顯的來信,委託他前往龍崎庄老家代為探望祖父。前往龍崎庄的路上,田園風景明媚,葉柳村步伐輕盈,心情輕鬆,一點也感覺不到太平洋戰爭所帶來的陰霾。
林君的老家是棟被木麻黃包圍、充滿中國風情的二層樓房。葉柳村才走入房,便聽到了一陣纖細清脆的誦詩聲,原來那是年約十七、十八歲的春娘的聲音。春娘是林君的妹妹,有著細緻的瓜子臉、惹人憐愛的小嘴以及閃爍著光澤的雙眼,她的出現在葉柳村的心裡起了漣漪, 產生了曖昧的情愫。
葉柳村是代表林君前來探訪的,加上彼此年紀相近又是中學同學,祖父與春娘將對林君的思念間接投射到他的身上,並熱切地邀請他留在林家過夜。
葉柳村與春娘的感情,隨著相處而逐漸增溫,在少年葉石濤的筆下,這段感情的發展充滿了唯美而甜蜜的滋味。夜晚的明月緩緩升起,讓春娘因兄長的缺席而感到了憂愁,這樣的憂愁反而讓葉柳村對春娘的愛意越顯深刻。故事以葉柳村回信給林君作為結尾,在最後的一段寫著:
我非常喜歡春娘。受你所託而勉勉強強實行的結果,演變成我得到一生的幸福。文顯呀,我相信你應該會以一個身為兄長的身分極大贊同我迎娶春娘作為我的新娘吧⋯⋯
小說的美好結局,似乎也透漏著少年葉石濤心中對未來的憧憬。我們每個人學生時代對畢業後的生活,不也像年輕的葉石濤一樣,充滿了熱切而期待的想像。
‖與西川滿的相遇‖
「文藝台灣社」的主編西川滿(一九○八至一九九九)生於日本,三歲時來台定居直到一九四六年離台為止,在台灣度過了三十三年的歲月。他的作品強調藝術至上,有著強烈唯美的浪漫主義風格,題材多以台灣歷史小說與民俗散文為主,是文學雜誌《文藝台灣》的實際負責人,也是日治時期台灣文壇極具影響力的一位作家。
葉石濤中學三年級時(一九四二年末),台灣文藝家協會開始在全島各地舉辦「大東亞文藝演講會」,西川滿應邀出席在台南公會堂舉辦的演講會。
在台南的這場演講會,葉石濤認識了西川滿,成為文學生涯起步的重要片段。根據葉石濤的回憶,由於當天還要上課,只好在放學後前往台南公會堂。當他氣喘吁吁地趕到會場,才發現與會的作家們已轉移到文化會館(今愛國婦人館)的座談會了,只好再匆忙跑去,並在那裡遇見了西川滿。
葉石濤走進了會場,在一群台日作家中看見了一位身穿白色麻質套裝的中年男子,他的臉色白皙、身材高大,直讓葉石濤想到了法國詩人優雅的風度。
這位年約四十歲的中年男子便是西川滿。他發現葉石濤的到來,於是對他和藹地微微一笑,然後問道:「請問您是?」
葉石濤紅著臉,緊張地報了自己的姓名,西川滿高興地說:「 我是西川,您就是葉石濤君!您的小說〈林君的來信〉我決定登在四月號。想不到您竟然這樣年輕!十七歲左右?真是紅顏的美少年呀!」(西川滿的回覆節錄自葉石濤所寫的〈《陳夫人》及其他〉這篇文章)
畢業後,葉石濤應西川滿之邀,懷著向這位前輩學習從事文學行業的夢想,來到「文藝台灣社」擔任助理編輯,這段日子是他生命中相當重要的階段。多年後,他在〈文藝台灣及其周圍〉裡回顧了當年北上的心情:
一九四三年四月的某一天,我告別心愛的故鄉府城台南往台北就職。我的行李很簡單,只是一些換洗的衣服和盥洗用具而已。我甚至連棉被也沒有帶,打算冬天到了再設法。我很少離開台南,這樣的遠行還是破題兒第一遭。原來我已經接到西川滿先生的一封信,催我趕快到台北踐約。
西川滿作為葉石濤的啟蒙導師,帶領他進入文學的世界。此外,儘管在《文藝台灣》的工作主要都是一些雜事,但也讓葉石濤有機會深入日治時期台灣文壇的生態,結識了楊逵、龍瑛宗、吳濁流等前輩作家。於此同時,他新創作的小說〈春怨〉也成功地刊登在《文藝台灣》上,年少的葉石濤更加堅定了創作的決心,從此走上了文學的道路。
■今日重遊
【屋】台南公會堂
五月的台南逐漸步入梅雨季,大雨像是忘了關的水龍頭,沒日沒夜地下著。前一陣子,我在網路上認識了喜愛台灣的日本插畫家山崎達也與他的妹妹華子,我們相約到「台南公會堂」寫生。那天,我提早一個多小時抵達,在等待的空檔,我走進公會堂,逛逛當年「大東亞文藝演講會」的現場。在大門的左手邊有一間展覽室,詳細地介紹了這棟老建築的故事。
‖台南公會堂的故事‖
一八二九年,府城鹽商吳尚新(一七九五至一八四八)買下德慶溪南岸,荷蘭通事何斌的庭園舊址,沿著地勢修建了傳統中式庭園,名紫春園(今吳園),是清代台灣四大名園之一。
吳尚新繼承了父親的「吳恆記」鹽行,在台南、嘉義地區販售食鹽。他也是布袋式鹽田的設計者,當年他受台灣知府鄧傳安之命,在今嘉義縣布袋鎮新厝仔一帶遷建鹽田。在這次的工程中改良了鹽田設計,大大增加了產量,事業也更為興隆,成為他有財力創建吳園的始因。
日治初期,由於台南缺乏正式的集會場所,在接待外賓或是集會宣教上十分不便,鑒於吳園景色優美,地方官民遂於一九○八年集資成立「社團法人台南公館」,打算在吳園內興建一座現代化的公會堂,吳氏子孫迫於政治上的壓力,只好將吳園變賣,產權歸台南州廳所有。
雖然已經成立了組織也有了土地,但卻因為經費不足,遲遲未能建館。直到三年後某次在大正公園(今民生綠園)的施工中,工人們意外挖到清代著名書畫家林朝英(一七三九至一八一六)所埋藏的金塊,經費才終於有了著落。這段軼事,成了建館時發生的黃金傳奇。
林朝英生活的年代比吳尚新早了約五十年,是清代府城知名的富商與書畫家,漢學家尾崎秀真曾給予他的藝術高度評價,稱為「清代台灣唯一的藝術家」。不過,現今台南的土地上並沒有留下他的故居遺址(日治時期被徵收拆毀,改為民生綠園),我們也鮮少聽到他的事蹟,只能從老廟裡陳舊的匾額題字上,找尋他曾經存在的痕跡。
官紳們聘請建築師矢田貝陸設計台南公會堂,並在一九一一年順利竣工。這是一棟由正面的二層樓西洋建築與後方的木造大集會堂所構成的公共空間。西洋建築的本體有著法國馬薩式的屋頂,並在屋頂鋪有魚鱗狀板瓦與冠飾,十分優美。
看到這裡,我比較有概念了。台南公會堂原來就建築在吳尚新的土地、林朝英的黃金與矢田貝陸的設計上,歷史就是這樣一環扣著一環所串連起來的。
在日治時期,台南、高雄兩地重要的公共政策之制定和演講、集會等均在台南公會堂舉行,所以當年「大東亞文藝演講會」會在這裡舉辦也就不足為奇了。
戰後,由於缺乏妥善的維護,這棟承載著城市記憶的老建築逐漸變得破敗不堪,一度面臨拆毀改建成大樓的命運。直到二○○六年完成古蹟修復後,才得以以嶄新的面貌重生。現在它成了台南著名的地標,也是我對台南最早的印象。這是我選擇這裡,作為和山崎兄妹相聚地點的原因。
‖找尋生命裡的西川滿‖
西川滿是葉石濤生命中的重要人物。儘管隨著生命遭遇的起起落落,葉石濤已經由年少時的耽美浪漫走向刻劃現實的寫實主義,依舊無法抹滅浪漫主義大師西川滿帶他進入文學世界的影響。當我站在台南公會堂的中廊,想像七十多年前,少年葉石濤和西川滿相遇的往事,就不禁回想起那些年我在台北學畫的日子。
二○一○年的晚上十點,我正由台北回新竹的路上,那晚下了好大的一場雨,讓原本就已經擁擠不堪的台北街頭更加寸步難行,巴士在市區走走停停折騰了好一陣子,才終於擠上南下的高速公路,朝新竹飛奔而去。那是我在台北畫室的最後一堂課,結束了每週六新竹台北兩頭奔波的生活,隔著沾滿水氣的玻璃望向迷濛的窗外,還是不免有些不捨。
我會到台北學畫,得由《看示範學水彩》這本書談起。在前往畫室前,我已經自學快三年了,儘管自認進步神速,還是遇到了瓶頸。由於我的水彩技巧幾乎都是從這本書學來的,經過思考,退伍後,我便決定直接到台北找作者簡老師學畫。
簡老師是個年約四十歲的細瘦中年男子,和太太一起在永和經營畫室。畫室就在捷運頂溪站附近的大樓內,交通相當便利。每個星期六早上,我就搭車前往台北,先在各地逛逛,像是植物園、淡水、碧潭等等,到了傍晚才前往畫室上課,那陣子也是我對台北最熟悉的時候。
我習慣提早半小時到畫室,拿練習的作品和簡老師討論。畫室的課程分為前後兩段,前半段是看投影片的藝術賞析,後半段才是示範教學。在這裡上課從來不會無聊,當簡老師教到激情處時還會開始唱歌,很有週末綜藝節目的感覺。
我在畫室學了九個月,直到暑假過後升上碩二、要為畢業開始忙碌,才告一段落。這段日子最讓我受用的是簡老師細膩的教學方式,以及美感經驗的分享。
拿教學方式來說,下筆要用筆腹還是筆尖、手腕該怎樣轉動來控制筆觸、調色的順序要如何安排,都有相當仔細的說明。美感經驗的部分,則是透過一張張的範例,讓我從失敗的構圖中學到美感的設計。可以說,我在這裡掌握了未來獨立創作所需要的全部技巧,不論是有形還是無形。
離開前,簡老師問我有沒有興趣留在畫室擔任助教,但因為擔心無法兼顧課業,我只好婉拒了老師的邀請。最後,簡老師語重心長地說:「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你了,之後只能靠你自己了。」 對我來說,簡老師就像是我生命裡的西川滿。儘管離開畫室好幾年了,我們之間的風格也有了差異。但若是沒有遇見他,或許我也就不會在繪畫這條路上一直堅持下去。
【巷】七娘境街
逛完公會堂,看看還有時間,我沿著草坪旁的紅磚老牆走進中山路七十九巷。大概是雨水刷洗了天空的關係,這條小巷子的風景登時清新了起來。
‖做十六歲(開隆宮)‖
快到巷尾的時候,一片靈巧的飛簷出現在我的眼前,走上前才知道這是間祭拜「七娘媽」的古廟,開隆宮。
因為七娘媽的關係,中山路七十九巷在清代名為「七娘境街」。七娘境中的「境」有土地疆界的意思,當時官府以寺廟為中心將這些境聯合起來形成「聯境」,作為維護地方治安的主要力量。 所以當我們走在台南街上,看到某某廟前寫的六合境啦、八協境啦,請不要覺得疑惑,它們都是歷史的痕跡。
佔地不大的開隆宮建廟至今已經兩百多年了,除了古老之外,還是台南的特殊習俗「做十六歲」的起源地。
在清代五條港尚未淤積、港岸郊商雲集的時代,城內民眾多半在碼頭打工維生,其中不乏未滿十六歲的童工。按規定,當時童工只能領成人薪水的一半。當孩子屆滿十六歲時,父母便會在農曆七月七日的七夕夜將孩子帶往七娘媽廟舉行成年禮,有感謝神明庇佑孩子長大、從此可領取成人全份工資的含意,他們管這日子叫「七娘媽生」。後來這項傳統漸漸演變為做十六歲的成年禮儀式,成為台南的特殊習俗。關於儀式的細節,八十多歲的葉石濤在〈寺廟神升天〉裡仍有著清晰的回億:
我祭拜過七娘媽之後,環繞七娘媽亭走三圈,並在父母手持的七娘媽亭下鑽過,出「鳥母宮」再把七娘媽亭焚燒了。鑽過七娘媽亭後又從七娘媽的供桌下匍匐鑽行三圈,再爬起來時我已長大「成人」了,事實上從供桌下站起來的時候我也有一份雄赳赳的氣概;好像我要拋棄舊的、夢的世界,踏入現實的大人的繁雜爭鬥的世界,從此我和少年時期訣別了。
現在這間古廟仍舊在每年的七夕,舉辦著做十六歲的典禮。我曾經到現場觀摩過一次,早上九點,典禮開始,平常沒什麼人的開隆宮突然成了熱鬧的會場,被人潮擠得水洩不通。在人群中,做十六歲的少年、少女們正魚貫鑽過擺放著七娘媽神像的供桌,有的家長幫孩子繳錢升級成狀元服,也有的就直接穿著便服進行儀式。
我使盡力氣才終於擠到供桌的正前方觀看整個過程。鑽過供桌之後,每個人臉上都滿溢笑容,拿著證書給家長拍照,見證著長大成人的一刻。
這些孩子的心情,就和七十多年前的少年葉石濤一樣,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與期待!
做十六歲,儘管古老,仍是這座城市居民們生活風景的一部份。
‖甘單咖啡‖
現在的七娘境街開了不少店家,有谷園客棧、寮國咖啡、甘單咖啡、僾果鮮⋯⋯等,參觀完開隆宮,雨還在下著,看看還有時間,我走進位在一旁的甘單咖啡。
這間屋齡約五十年左右的老屋,和周遭的環境形成了一幅小廟、大樹、老街、咖啡館的人文風景。老屋主人利用拼貼而成的窗框構成了甘單咖啡的牆面,一方面和二樓的建築元素互相呼應,另一方面也切割了空間,營造出視覺上的節奏感,十分與眾不同。
窗框做成的牆面,也讓甘單咖啡在白天與夜裡擁有兩種風貌。在白天,光線從毛玻璃透了進來,坐在窗邊可看到屋外的景物,幽靜的環境也不會顯得太過昏暗;在夜裡,光線往反方向走,由毛玻璃洩了出去,鵝黃色的調子有一種獨特魔力,讓街上往來的旅人不禁停下腳步,佇足欣賞老屋的美麗。
因為靠近窗邊的位置都坐滿了,我改到吧檯,並點了杯香草拿鐵,在這裡消磨了一小段的時間。顧店小姐為我送來了咖啡,咖啡上浮著牛奶拉出的花紋,就像是一朵浮在杯面上的白色花朵。和一般摩卡的甜度相比,香草拿鐵多了一分苦澀,但卻有淡淡的咖啡香,喝起來也相當順口。
我的座位旁邊是一整排的書櫃,塞滿了和咖啡還有旅行有關的書,我便隨手拾起一本介紹台南的書翻閱,看看其他的作家是用什樣的角度來觀察這座城市。
咖啡、閱讀、空間,我在繁忙的市區裡巧遇了一個人的午後時光。
‖旭峰號(僾果鮮)‖
離開甘單咖啡,巷尾有棟典雅的老房子,上面「僾果鮮」與「旭峰號」招牌並列,有種傳承的意味。由於還得回台南公會堂找山崎兄妹,我看了看便匆忙離開,不過我的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圍繞著:「找時間來畫這棟房子吧! 不畫它就像是在我的創作裡少了塊拼圖!」
後來我從網路上得知,旭峰號是棟八十多年的老房子,由龐姓老屋主的父親所建,一樓是五金行二樓則是住家。幾年前由於屋主年事已高,在家人勸告下決定歇業,但又不願旭峰號就這樣荒廢,所以想找人接手,讓老屋的生命得以延續。後來,在緣分的巧妙安排下,由凱玲與玟伶兩個女生接續經營。
為了保存大家對旭峰號的古早記憶,她們特意留下老招牌,屋內屋外盡量維持原貌,牆壁外觀的美麗壁飾還有地磚也都獲得妥善的維護。由陡峭的木造樓梯爬上小閣樓,仍然可以體驗舊時代居住空間的氛圍,從這裡特別能感受到她們的用心。
幾週後,我回到旭峰號寫生。店家當天沒有營業,不過那張作品卻在網路上產生了迴響,引起凱玲的注意,讓我有機會認識她,並從中了解當初她們接手的狀況 。
「為什麼想來這邊開店呢?」我喝著冷泡茶,點了一塊雞肉帕里尼靠著櫃台和凱玲聊著。
「我喜歡老房子,知道旭峰號也有十年了,屋主在鐵門外貼了一張出租的告示之後,我就直接跑去找屋主談,那個時候剛好就有這麼一個開店的計畫。」凱玲背對著我,一邊烤著我點的帕里尼麵包,一邊繼續補充:「那時因為認識一些小農,加上自己平常都有在吃有機無毒的蔬果,所以才想開一間賣無毒蔬果還有簡單輕食、飲料的小店。一開始我和玟伶一起頂下這間店,不過後來她退出了,所以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
「開店很辛苦吧!像我這種上班族,經營的壓力沒有壓在我的身上,公司如果不行了,再跳槽就好。和妳差太多了。」我有感而發地說道。
「不要這樣講啦。不過是真的蠻累的,有的時候要顧店、有的時候要批貨、有的時候還要送貨,整天下來沒有什麼休息時間。」凱玲接著說:「對了,我也有在學畫畫呢!也有在網路上參加速寫台南的臉書社團,只是都沒時間出來和大家速寫。」
「別擔心,總是會有機會的!」我笑笑地答道。我們繼續分享了彼此的作品,還有創作的心得。藝術真是一座連接人與人之間的橋樑啊,我有感而發地想著。
‖沒落的老市場‖
除了寫生,我還走到旭峰號一旁的巷子盡頭,那裡有一條斜坡樓梯,很像香港老城區的風景。沿著樓梯走上去,二樓是開放的空間,幾戶人家比鄰而居,有如鬧區裡的山上聚落。
「宅神」朱學恆主持的「關鍵時刻」的訪談聲從其中一戶人家裡傳了出來,節目正在討論前蘇聯間諜和外星人的關係;一位老人提著垃圾,緩慢地步下樓梯。除此之外,我再也沒遇到半個人或是聽到其他聲音。很難想像在市中心裡會有這樣一個人跡罕至的角落。我順手拿起相機拍了些照片,並畫了些速寫,其實也只是單純地想留住這些可能隨時會消失的舊日風景而已。
斜坡樓梯的旁邊還有個漆黑的入口,通往二樓空間的正下方,這是一座沒落許久的老市場。沒落的原因和國華街的大菜市相似,源自於大賣場興起後,民眾消費習慣改變,傳統雜貨店逐漸被時代冷落的趨勢。幽暗的環境、緊閉的鐵捲門,人潮褪去讓這裡顯得恐怖陰森,就像是一條被時代遺棄的長廊。往深處走,是繁榮過後的黑暗寂靜;往另一端走,是開隆宮前方的明亮廣場。
七娘境街,讓我看到了一個舊時代的消失,但也從那些在老事物上奮鬥的人們裡,看到了保存城市記憶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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