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編輯過後刊登在今藝術雜誌2014年8月號 no. 263)
電影的基礎為文學與繪畫,婁燁的電影更是緊密地將它們繫在一起,中國文學與書畫深深影響了他的創作,而婁燁的創作則深深影響當代中國藝術家,而使得「人的風景」一展得以可能。書畫綜合了文學(書法)與繪畫(國畫),在婁燁的九部片裡,以《春風沈醉的夜晚》(以下簡稱《春風》)最能體現出書畫的精髓。
電影膠卷與書畫卷軸
事實上《春風》並不是以35釐米膠卷拍成的,而是以DV拍成,因當時婁燁正處在被禁拍的時期 。或許是為了補足沒有膠卷的缺憾吧! 《春風》以另外一種「卷軸」 展開敘事。婁燁說:「《春風》的時間線是把它理解成一個『長卷』來做的。 實際上,展開以後,有些地方會有提示性,譬如說一些『日子』。當時在做字卡的時候,有書畫顧問提了不同的方案。書畫的方式實際上和電影是可以構成關聯的。就像電影當然可以跟繪畫有關聯一樣。」
把長卷和膠卷比較後會發現兩者的相似性不只是軸而已,「中國的長卷畫,從來不是完全攤開來陳列。在畫卷展開的過程中,觀賞者一面展放左手的畫卷,一面收卷右手的起始部分。在收卷與展放之間,停留在我們視覺前的約莫是一公尺左右的長度,在與我們視覺接觸過程中,和前後發生著組合上各種新的可能。」以卷軸法來呈現《春風》,無疑是要讓我們思考電影時間之片段性,其實和書畫的卷收與展放所呈現的時間觀很相似,因為電影是由許多破碎的鏡頭剪輯而成,電影中某個鏡頭的時空就像觀賞書畫時攤開來那一公尺的時空。隨著卷軸的轉動,從一個時空轉換到另外一個時空,就如同一個鏡頭過渡到另外一個鏡頭。
若以婁燁所言「提示性的日子」來分析《春風》,第一個出現的字卡:「南京三月,驚蟄後的日子」 可被視為《春風》的「引首」。第二個字卡則是「詩堂」:「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 。在同一個鏡頭中同時並置了孩童朗誦的畫外音:「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白花 …」接著畫面跳到林雪任教的小學教室,孩童在朗誦的同時,林雪被警方叫了出去,觀眾無法聽到他們講話的內容,但可得知警方向林雪揭露了王平的死訊。這樣不落俗套的過場方式,為婁燁獨有。且婁燁在這如山水畫的場景右邊留白處放上字卡,並置入畫外音使此鏡頭填滿了各種不同的元素,如同一幅書畫被後人蓋印滿了詩句、印章(圖一)。第三個字卡,婁燁改寫郁達夫的句子:「春天的急景已經快晚了的時候」,「急景」指急促的時光 。驚蟄之後,時間的推移是急促的,劇情急轉直下,彷彿卷軸被快速地推進。直到最後一次字卡出現,是江城回憶起王平唸郁達夫小說給他聽的夜晚:「當這樣的無可奈何,春風沈醉的晚上,我每要在各處亂走,走到天將明的時候」 其中「天將明」正暗示了卷軸已滾到盡頭。這段文字好似郁達夫為本片提的「跋尾」,因為這是全片唯一交代作者姓名與年代的字卡(圖二)。
(圖一)這個畫面右邊出現的字卡如同傳統書畫中總會出現的「詩堂」,背景則如同山水畫。
(圖二)《春風》的結尾,如同郁達夫為本片提的「跋尾」。
手持攝影與實驗性影像語言
歸納婁燁電影的要素: 除了文學性之外;手持攝影亦為婁式特色。即便到了以盲人為主角的《推拿》,此種手法依舊不變。《推拿》開頭的模糊、慢動作畫面是模仿小馬從看得見到慢慢失去視覺的過程,這樣的手法,如同當代錄像藝術會使用的影像語言,而失焦是去模擬一種非視覺的感知。盲人雖然看不到,但是仍能感受明與暗,因此這部模擬盲人「視角」的特殊電影充滿了黑畫面、過曝、散焦等手法。在谷公館的展場中,設有模擬盲人狀態的《推拿》前置測試片,以便讓參觀者更貼近盲人的世界。《推拿》試圖打破「視覺」的侷限,如片頭字幕以旁白朗誦出來,以盲人的角度來「聽見」片頭字幕。
人的風景
《推拿》做了這樣的聽覺實驗,「聽」在「人的風景」一展中也成了觀看的一種方式。一進入展場,便可聽到婁燁電影的片段。結合了年輕一輩中國藝術家的繪畫並展出婁燁的分鏡圖、劇本、電影劇照與電影片段。穿梭在宋琨、韋嘉、齊星的繪畫與婁燁的影像當中,似乎可發現他們的創作都是從人的角度出發。宋琨畫中的自己好像《頤和園》的余虹,對愛情有一份執著,她以作畫來寫日記抒發,擷取生活片段呈現最私密的自我。婁燁在談創作時常提到「感受性」,這是一種創作者和接收者的親密橋樑。不論是何種形式的創作都以此為出發點,而藝術與電影的對話亦於此而生,為台灣電影與藝術展覽首開先河。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