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身體不見了.
醫生輕描淡寫的說,你中風了.
妻子癱軟在我床邊的椅子上,
一定是累壞了,
不能想像她如何把一個不能動的人送來這裡.
看著她的神情呆滯.
已經結婚七年了,從未覺得她的臉這麼陌生.
安靜.
雨點打在窗上.
:心碎像雨點.
我們第一次吵架後和好時妻子曾這樣哭訴.
:感覺怎樣？
醫生和護士離去後妻子問.
:我看得見你在握著我的手,但我沒感覺.
看著白色的天花板,我問
:天堂, 是白色的嗎？
妻子更迫切的緊握著我的手,但我沒感覺.
身體沒有了,靈魂便自由了.
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我不要待在這鬼地方.帶我走！
抵達一處偏僻的森林後,
妻子用力的把我從車中拖出來,
抱著我往後倒退, 依靠車頭燈的亮光,
我看得見我的一雙腳跟在濕潤的泥土上劃出一條火車軌.
妻子把我的身體靠在樹旁.
赤腳跪倒在地上,我看到她的一只高跟鞋掉落在車門邊的水坑中.
:加油.
我說.
妻子喘著氣,努力想擠出笑容來.
背著亮光,我看不清她臉上的是雨還是汗.
淚水.
兩個小時後, 妻子掘出了一個約一米多深的坑.
連拖帶拉的不小心兩個人都掉進凹洞中,
她把我屈曲坐好後,開始用力把坑邊的泥土掃回坑中,
我有點不對勁的感覺,
:你在幹嗎？不是這樣！你先爬上去,再埋我, 爬上去！爬上去！
妻子沒有理會我,繼續把泥土掃進來.
我瘋狂的叫喊著阻止她,泥土撒到我口中.
但她並沒有理會,
泥土掩蓋了我的下半身及她的膝蓋.
: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我大叫.
:甚麼？
妻子問.
:電話…你的手機！
妻子停下來, 手機的鈴聲在車子中傳出來.
音樂鈴聲把妻子喚醒.
她撲過來,緊緊抱著我的頭,
哭得崩潰了, 邊喊著
:為什麼丟下我,為什麼要丟下我.
生命被抱緊,我有感覺到嗎？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的手機鈴聲在夜空中迴盪著.
車子燈光漸漸遠去.
除了頭部,我的整個身體被埋在泥土裡,
泥土的氣味帶著草香, 繁星在遠空發放奇異的光芒.
已經多少年沒看到星星了,城市人?
生命, 呼吸,大自然, 呼吸, 生命.
我會在那一刻呼出最後的一口氣,黎明？
還是下一個看到夕陽的時候？
已經多少年沒看到夕陽了, 城市人?
安靜.青蛙的叫聲.
大自然,生命, 呼吸,死亡,屍體,塵土,水,養分…
在變成植物人與植物之間，我選擇了後者。
雷聲,雨點
Singing In The Rain.
多少年沒在雨中唱歌了?
雨下得越來越大,
視線變得朦朧, 我撕破了喉嚨,
雨聲的音量還是掩蓋了我的生命/死亡之頌.
我可以被摧毀,但我不會被打敗,
海明威.
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我和雷和雨對罵著.
直到宇宙安靜為止.
一覺醒來，身體不見了。
醫生輕描淡寫的說，你中風了。
妻子癱軟在我床邊的椅子上,
一定是累壞了,
不能想像她如何把一個不能動的我送來醫院這裡.
醫生和護士離去後妻子打起精神,
緊握著我的已沒感覺的手說.
: 我不丟下你,你也不准丟下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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