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冷風颼颼,這一波特強的氣流帶給人從未有過的寒流,身上的衣服即使穿的再厚實也有擋不住的縫隙,一但被冷空氣襲擊也只有發抖的投降,在溫暖的被窩裡被鬧鐘吵起,今天是92年12月21日星期日不用上班的日子,我睜開眼睛卻再也沒有睡意,趕忙的穿好衣服準備出門,到了地下室停車場利用十分鐘的時間暖暖車子後才開動,這個冷天氣連汽車引擎都有點耍脾氣想鬧罷工,車子順利開出地下室我順順長髮望望後照鏡裡的容顏,有點黑影的眼圈代表著我又一夜的輾轉難眠,此時手機電話聲饗起,打開手機是媽媽的聲音,媽媽打來交代說爸爸跟大哥已經先到了墓地去處理阿公阿婆的檢骨事情,我只需要到家裡去載媽媽然後晚一點再到家族的祖塔邊集合,我諾諾的回答說知道了就關掉手機,我知道爸爸不要我太早到墓地,他看好的時辰是早上五點,小弟因為年歲犯沖不能到場,而我這個女兒在客家人眼中只能算是個很親很親的外人,一個連拿香祭祀都沒有權力的外人,一陀淚悄悄然流下,時光飛逝豈能讓凡人左右。
阿公阿婆去世已經有八年六年的時間,他門兩個人離開我們相差只有兩年的時間,而那幾年是我最難捱的幾年,每天不是工作就是在醫院裡渡過,阿公死於心肌梗塞,正當在我準備送他到台大醫院準備做心導管手術時,在開刀的前一天深夜死在病床上,我怎麼都想不到阿公死的如此的快速,那一夜我坐著計程車跟著大哥跟小妹到醫院裡去領阿公回家時,阿公的身體一點溫度都沒有,陪在阿公身旁的是媽媽,看著僵硬的屍體不會回應我的悲傷,我的驚訝成了潰堤的嚎啕,怎麼都想不到那個脾氣不可一世的阿公,靜靜的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的任由救護車載著他回到熟悉的家裡,猶紀我細心的燒著冥紙深怕他到了陌生的地方沒有引領的力量,深怕他到了陌生的地方不知道該怎麼生活,我怎麼都想不到阿公他居然說走就走,不讓我有回報他恩情的機會,好不容易辦完阿公的葬禮,阿婆又病倒了,家裡的悲劇一起上演,讓人有點措手不及,只能咬牙忍耐渡過。
阿婆一生悲苦,膝下沒有親生的小孩,只有我們這幾個她一手養大的孫子,阿婆平日表情冷酷,除了生意上的客人親友們外在她臉上很難看到笑容,可是她的韌性卻在危機中表露無疑,家裡的財產幾乎都是她一點一點累積下來的,即使到最後被阿公被敗光她也從不埋怨,似乎她一生注定是為了阿公而活,阿公對她的辜負及背判都比不上她的深情一份,小時候阿婆對我最凶也最嚴厲,長大後阿婆對我最好也付出最多,當時70年代在客家人的村落裡女兒回娘家依靠是一件非常丟臉的事情,阿公阿婆都是非常注重面子的人,小妹嫁人時他們連婚禮都不去參加,只因為小妹嫁給了外省人,可是她們兩人對我的小孩十分疼愛,不但視如己出還放在身邊細心照顧,她們對我兒子的付出勝過我太多太多,最記得當我懷老三時覺得負擔太重只想放棄這個小孩,阿婆知道後特地跑來跟我說要我安心,只要是我的小孩她一定要幫我帶大,叫我一定要生下這個老三,從來不會說謊的阿婆還是欺騙了我,我的孩子都還沒有長大她就離開人世,她怎麼捨得就這樣棄我而去,她怎麼捨得我一心想要回報她的恩情,難忍的淚水即使是過了六年還是有一樣的份量。
載了媽媽後不顧爸爸的交代直接到了墓地,我也想看看多年後的阿公阿婆即使化成黑炭我也想親眼看一看,到了墓地找到了爸爸跟大哥,一旁的工人正認真的刮除一推骨頭上的碎肉,我看到了我買給阿婆的衣服,也看到了我幫阿公穿上的西裝,當時為了要讓阿婆歡心賣的假首飾手環粘著黑焦土放置在一旁,我知道這種場合是不能哭泣的,不能讓死者看到生存者的淚水,耐心的跟大哥聊起他近來的生活種種,靜靜的等待工人結束工作,太陽也慢慢的出現,一推頭骨整齊的放在地上等著曝曬太陽,轉過頭看著地上被翻起的窟窿,一隴一隴的泥土推切在一旁,我開始想著當有一天我躺在裡面的時候會不會有感覺,生命裡的無常讓人不由得悲觀起來,不敢想自己能活到多大的年歲,現在只能想著我還能多活幾年,趁著還能呼吸的時候,做好自己想做的工作,當有一天生命結束的時候起碼能夠無怨無悔的離開,只是這一點連阿公阿婆都做不到,小輩的我怎麼想都不敢想的太圓滿,天氣冷的讓人連呼吸都感到困難,有時候整個人只能感覺到心跳的聲音,耳鳴的出現讓我產生幻覺是處在一個人的空間中,爸爸叫大哥跟我的聲音讓我終於回了魂,努力的呼吸空氣後精神又好了些,工人拿出準備好的骨灰甕,依序的將骨頭放進骨灰甕裡,還將阿公阿婆的生辰八字連同紅紙袋塞進放在上面,小心翼翼的將兩個骨灰甕抱進車子裡往家族的祖塔前進。
在交流道的一個角落,當年阿公耗盡鉅資賣了這塊福地作為家族的祖塔,這塊風水寶地不但地點好更交通方便,位置就在道路旁,一切安頓好後就安靜的等待時間到來,入祖塔的時間是看過的,依照習俗是一分一秒都不可差池,大哥拿起筆突然間想起說骨灰甕前方要寫的名字,大家開始傷腦筋,這又依照習俗是要寫上七個字為最佳,阿公的身世很離譜,他的媽媽連嫁兩任丈夫,阿公的爸爸始終是個謎,因為他是跟著媽媽的轎子嫁過來的,後來也沒有再生下小孩,那麼他是該姓什麼或者他算是第幾代,這一點不但困擾著我們,連阿公做祖塔時也只留下了世代子孫四個字而已,連祖塔裡的曾祖父是第幾代阿公當時都沒有註明,外曾祖母也被前夫的子孫要走骨灰甕,我想阿公是存心要讓我們去傷腦筋的,商討半天終於留下了第四代祖的稱謂,阿公跟阿婆的骨灰甕終於也名正言順的進入祖塔中安睡,這幾年很多人提倡著海葬或者火葬,但是對我們客家人而言慎終追遠是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情,連我也無法接受死後支離破碎的方式,看著阿公阿婆完成他們生前最擔心的事情,他們總是擔心我們後輩無法好好處裡他們的後事,讓他們無法入土為安,生前也一直叮嚀著我一定要幫他們完成心願,完成他們最重視的使命,我也可安心的離去,畢竟我又算是個不能拿香祭祀的外人,把現場留給阿公阿婆心中的家人,我的使命完成後默默的離開。
看向天空已經是太陽高掛的正午時刻,空氣中的暖氣慢慢瀰漫,我想著這段經歷讓我不再懼怕死亡,天真的想著或許真有一天擺脫這一身的臭皮囊後,我才可以完成我翱翔萬裡的夢想,誠敬的敬告上天,如果我曾經怨恨過上天是我的無知,一切的天意豈是讓凡人可以掌控玩弄的,上天給的折磨也是一種心劫,粹練凡人無知的心智,即使稍稍悟到了一點天道,也不及上天的大智大慧,我的一生至此也所求不多,小小的幸福也可以讓我滿足,最大的苛求也只有平安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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