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磊瑄的，心情左岸 ●關於愛情的：散文／小品／小說／電影／戲劇等創作，與一些個人出版品的簡介。 ●現從事小說／兩性／心靈／職場等書籍的撰寫工作。 ●── 詳情請看「關於本站」裡的台長個人資料 ── ●2009年入圍中時主辦，最佳藝文類部落格。

964愛的鼓勵 2訂閱站台

2.
我的慘澹歲月，從我折翼的那一刻正要開始。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我就被送至醫院急診室，接著是一連串的檢查。奇怪的是，全身雖多處創傷，劇痛幾乎要將我吞噬，但意識仍十分清楚，並沒有因此而昏厥過去。我忍著常人所無法承受的疼痛，終於熬完一串檢查被推回急診室。此時一名護士小姐跟我說：
　　「陸小姐，妳還在念書嗎，要不要通知妳的家人？」
　　「為什麼要通知我的家人？」我問了句很不該問又很好笑的話。
　　「妳傷得那麼嚴重，應該要讓家人知道吧？而且等一下還要動手術。」
　　「動手術？」我以孱弱到只剩一絲氣息的聲音問。
　　「對啊，妳的右膝跟右小腿粉碎性骨折。」
　　「粉碎性骨折？」聽起來好像還蠻嚴重的，我心想。然後以眼神四處尋找我的背包。「對不起護士小姐，我在找我的背包，可不可以．．．．．」
　　話還沒說完，護士就將我的背包拿來放在我身邊。
　　我找背包主要的原因是，背包裡有我的手機，如果真要聯絡什麼人的話，那麼我第一個想到的是打工咖啡館裡的帥老闆Vincent。聯絡他不是因為他長得帥我喜歡他，而是怕爸媽會被嚇到，而後是擔心。另一個原因是，我想到醫藥費的問題；就算手術有健保給付，住院的病房費用還是得自行負擔。糟糕的是家裡為了節省開支根本沒為我投保，所以自己所要負擔的額度肯定不少，這筆費用相信爸媽一時之間是拿不出來的，他們要是知道我受傷的話，第一件事可能是先煩惱醫療費的問題，雖然不必在住院當下馬上繳清。再怎麼說Vincent也是家咖啡館的老闆，又沒有家庭方面的負擔，鐵定比我有錢，金錢調度上一定比較靈活，跟他預支薪水是目前比較可行的唯一方案。至於他這份人情跟恩情，只能等出院之後再拼命為他打工償還。
　　我拿出手機，撥電話至咖啡館，沒一會兒電話接通，被接了起來。
　　「喂，傷心寂寞咖啡小館您好，我是Vincent。」Vincent喜歡看小說，自從讀過朱少麟所寫的《傷心咖啡店之歌》後，就喜歡上「傷心咖啡店」這店名，將之多添了「寂寞」二字，成了現在自己咖啡館的店名。據他說，凡傷心的人都懷有不足為外人道的傷心事，他們的心不但傷，而且一定都很寂寞，所以「傷心」後面加上「寂寞」二字是相當契合而且絕配的。
　　「Vincent，我．．．．．，我．．．．．，出車禍了。」我聲音很小地說，此刻有種快要死去的感覺。
　　「是愷歆嗎，妳說妳怎麼了，大聲點！」
　　「車禍，出車禍。」為了節省力氣，我只好說重點。
　　「車禍！妳說妳出車禍嗎？」
　　「對。」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妳居然出車禍？才第一次讓妳提早下班妳就出車禍，看來我真不能當好人。」Vincent在電話那頭不可思議地驚呼，說著一串之於現在的我而言是相當無用的廢話。
　　「．．．．．」我無言，只是微弱地呼吸著。
　　「妳現在在哪家醫院，我馬上趕過去。」
　　「OO醫院急診室。」我依然只說重點。
　　「撐著點，我馬上就到。」語畢，他掛上電話。
　　果然，Vincent不到三十分鐘就趕到醫院，直接衝進急診室，找到我。見我虛弱地躺在病床上，他衝上前來關心一臉慘白的我。
　　「天啊，看妳的樣子好像很嚴重。」見我全身多處擦撞傷，他狠狠被嚇了一大跳。「醫生怎麼說？」
　　「還沒看見醫生，不過護士小姐說了，是右膝右小腿粉碎性骨折，要手術。」
　　「粉碎性骨折？這麼嚴重！」
　　「不好意思Vincent，我的醫藥費可不可以先幫我代墊，從我薪水裡扣好了。」
　　「醫藥費的事妳不用擔心，我有替妳保員工團保。」
　　「你人真好，打工性質的員工你也投保？」
　　「我呀，就怕碰到這種上下班員工受傷的事情。」
　　我勉強笑了笑，心想Vincent一來聰明睿智，二來真是老實得令人覺得好笑。
　　不一會兒醫生過來，禮貌問：「是陸愷歆的家人嗎？」
　　「不是，」Vincent搖頭，「我是她打工的咖啡店老闆。」
　　「喔，這樣啊，沒關係。我先說明一下陸愷歆現在的狀況好了，她全身多處創傷，但只是皮肉傷所以不要緊，擦藥換藥一兩個星期就好。剛才做過檢查，頭部沒有受傷，內臟也沒有撞到，只有右膝跟右小腿粉碎性骨折，這是比較嚴重的傷害，所以必需動手術。」
　　「瞭解。那手術什麼時候開始？」Vincent代我問。
　　「我們正在準備，要先請陸愷歆簽一下手術同意書，然後換個衣服。身上若有項鍊、戒指、假牙之類的東西要全都取下，而且不能喝水也不可以吃東西。」醫生交代完，頷首離去。
　　接著護士跟我說明麻醉風險，以及手術前的注意事項，要我在同意書上簽名。我覺得好像在簽賣命合同，感覺像是自己隨時會死在手術台上似的。忍著劇痛，我皺眉歪歪斜斜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等待被人宰割。
　　或許是看出我的憂慮，Vincent安慰地笑說：「別擔心，不是什麼大手術，不會有問題的。」他看看我，「對了，要不要我現在通知妳爸媽？」
　　「先不要，等手術做好了再通知吧，我怕他們會擔心。」
　　他摸摸我的頭，「真是孝女。好吧，我等等再通知他們好了。」
　　很快地，我被推進手術室。

　　　　　※　　　　　　　　　　　　　　　※　　　　　　　　　　　　　　　※

　　當手術動完從恢復室被推進病房內沒多久，我就醒了，接著看見爸跟媽焦急擔擾的眼神直盯著我，那眼神好像是說：等了一百年，寶貝妳終於醒來。
　　見他們如此擔心，我很愧疚，安慰著說：「沒事了，我很好。」
　　「還說沒事，妳腿都撞爛了，」媽說話的語調上揚，重音放在「爛了」那兩字上。「醫生說妳要花很長的時間做復健。」
　　「復健？」聽見這兩個字，我嚇了一大跳。我對這詞兒的解釋是「殘障人士恢復行動能力的復元機制」。我現在算是殘障人士嗎？傷勢好像遠超出我想像之外嚴重。
　　大概是怕我介意或難過，爸跟媽使了個眼色，小聲嘟噥。「先別說這個，養傷要緊。」
　　媽點頭，有點兒勉為其難笑說：「養傷養好比較重要，復健是以後的事，不用擔心那麼多，沒事的沒事的。啊？」
　　我不置可否，只是低頭。
　　Vincent見我醒來，爸媽也已陪在我身邊，就說：「好好養傷啊，愷歆，我再抽空過來看妳。醫藥費的事不用煩惱，有員工意外險的理賠可以支付。」
　　「嗯。」我點頭。「那店裡的工作？」腿受傷之後，咖啡館打工的工作我勢必無法再做了。
　　「不用擔心這個，我請小紀跟可兒代班，何況我自己也可以下去站班呀。沒問題的。」Vincent拍拍我的肩，然後離開。
　　沒多久我就知道自己腿的情況，不過所謂的「知道」其實並不多，因為爸媽似乎交代過醫生盡量不要在住院期間讓我知道自己的傷勢，所以醫生在我面前總是說得很隱晦，只勉為其難地表示有跛腳的可能，不過還不確定，好好休養的話應該不會，總之只要靜心養傷很快就會好起來，跟以前一樣。
　　知道這件事之後我胡思亂想了好多好多，我哭了，要是真跛腳的話還算是痊癒嗎？我該怎麼面對未來的人生？甚至有可能再也沒有男孩子會喜歡跛腳的我。突然，我好恨好恨那撞傷我卻駕車逃逸的肇事者，如果不是他，我何以會經歷如此痛苦，甚至可能是日後承受他人投射在我身上的異樣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