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磊瑄的，心情左岸 ●關於愛情的：散文／小品／小說／電影／戲劇等創作，與一些個人出版品的簡介。 ●現從事小說／兩性／心靈／職場等書籍的撰寫工作。 ●── 詳情請看「關於本站」裡的台長個人資料 ── ●2009年入圍中時主辦，最佳藝文類部落格。

964愛的鼓勵 2訂閱站台

第2封信 絕望中的安排

Dear William：

　　當知道你生病那一霎那，我所想的並不是日後大家都得耗費時間照顧你，或你離開工作崗位開始治療後我們要花多少錢，我閃過腦海的第一個念頭是：不忍心你生了這場病，不想你受到病魔的折騰，不要你受到痛苦。當三家醫院的醫生做完檢查的結果都一樣時，我就勸你趕緊辭去工作，好安排治療跟養病的事情，連醫生也這麼建議你，但讓人非常生氣的是，你居然可以理性到不行，說因為自己是公司的領班，必需將人事跟工作內容做妥善的安排，之後才能放心接受治療。反正說來說去，無非就是要對自己份內的事情負責任那一套。其實，我個人是很認同你這種觀念的，如果每個人都能謹守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負責盡職，那公司老闆就可以在辦公室蹺二郎腿捋鬍鬚看報紙，什麼煩惱都沒有了。重點在於，你生病了，而且是大病，是肝癌！是不趕快治療就會死人的肝癌！我忍不住要問，為什麼你只會替人著想，而總是把自己擺在最後？難道你不曉得家人都很擔心嗎？歎了口氣，反正被你的歪理說得我根本沒法反駁，也只好任由你對公司「躹躬盡瘁、負責盡職」了。

　　我們所有人都認為你不會生這種嚴重的病，但你還是生了病。你的這場病讓我們每個人；也讓你自己感到措手不及，很多事情都來不及在最快最短的時間內交待、交接好，心情也根本沒有調適準備好。

　　在確定檢查結果之後，你開始安排飯店俱樂部的工作，缺了人手趕緊在最短的時間內補齊，還沒完成的工作你儘量都在醫生限定的期限內完成。一個月後，手頭上的工作大致都已安排好交給接手的人，終於可以「進廠大維修」！在你進醫院之前，維瑀、于綸跟小涵三人做了個決定，就是將家裡中風多年的爺爺送往安養中心，一旦你開始養病，我們幾人除了上班跟照料你，已無多餘的時間跟精神再去照顧一個中風且行動不便的老人家，也是逼不得已的情形下才做了這個決定。當你知道這決定之後氣極敗壞，說我們不是有錢人，安養中心所費不貲，根本花不起那個錢。你甚至還說，等你出院之後還是可以照顧爺爺的。我真的很想問你，你真以為自己是Superman嗎？一個重症病人要照顧另一個重症病人會不會太「天方夜譚」了？還有，你是不是自尊心做祟，認為是自己病了，拖累到大家，才會犧牲爺爺在家接受親人照料的權利？總之，大家為了送爺爺去安養中心這個問題談得很不開心，各有各的意見跟想法。這也難怪，社會貧富差距愈拉愈大，在不算富裕的家庭裡同時有兩位重症病患，家人在心靈上是飽受折磨的，當然經濟壓力也就相對變大。一片低迷的情緒裡，家人彼此的相互體諒、幫助跟協調就變得非常要緊了。老天給了一個又一個磨難的人生課題，我們都在原本分散的環境裡學習凝聚、體貼與包容，或許剛開始大家都學習得很不理想，但再怎麼不理想還是得學著適應、解決問題並咬牙撐下去，因為──我們別無選擇。

　　將爺爺送進安養中心後，接下來就是安排你進醫院接受治療一事。你一直擔憂所有家人的擔子，為了讓你放心，我安慰你，爺爺每個月都有老人年金可領，雖然不多但不無小補。至於你，好在先前于綸想得周到，知道你身體底子不好，早為你投保醫療險，再加上健保，總之經濟上應該勉強撐得過去。就這樣，大夥將你跟爺爺分別送往你們該去的地方，維瑀、于綸跟小涵負責你跟爺爺大部份生活上的開銷，我則負責房貸跟少部份你的生活支出。不過一旦負擔了安養中心的費用跟你養病期間的房貸與生活費，我們就再也沒有多餘的錢請看護照顧你，因此這段時間只能趁工作空檔陪伴你。于綸跟維瑀合開了美容沙龍，每天上門做臉、做身體雕塑的客人不少，工作很忙，結了婚又有孩子的她們除了兼顧工作又得照顧寶寶，這下子又要輪流照顧生了病的你，時間上的安排是相當吃緊的。我跟小涵又在台北工作，要照顧你或是陪你也只能趁休假的時候抽空回台中，所以不論是住院治療的階段或是出院回家養病，你大多都是獨處的狀態比較多。

　　看到你生病之後大家所面臨生活上的轉變與措手不及，免不了讓我想起了一些事。以前你對於身體保健的事情一直是意興闌珊的態度，且不太有每年一次健康檢查的習慣，對於存錢也不是很積極。我相信不管是你或者其他人都很清楚，人生的詭譎之處就是在於它的不能預測，既然這樣，平時若做好預防或準備措施，在措手不及的當下則必能將衝擊減到最低，當事者跟家人所承受的壓力也會相對變得比較輕，但是你並沒有這麼做，之前沒催你去醫院檢查，你自己也似無關緊要，大家總以為你只是身子骨弱了點，應該沒有什麼大不了，沒想到一生病就是癌症這種大病，而且癌細胞也已經不小了！加上爺爺中風，家人所承受的壓力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道盡。

　　不過我要你知道，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事情發生的當下心裡難免有太多「如果當初」的情緒，想的也就是──很多事情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話說回來，不管我或其他人曾對你說過什麼或曾有過什麼想法，我們都是站在人的角度裡看事情。世界上的生命都有其興起與衰敗，生而又死；死而又生，天地間若有神明的話，祂們看待生死的事情是自然的，是沒有哀傷的，唯獨人才會對生命的蒼老、消逝感到不捨與憂傷。我突然想起了一位大學同學，她畢業後出國遊學了兩年，回台之後好像參予了什麼修行，之後的心態跟看事情的角度就好像超脫了人的觀點跟立場。老實說，她這樣也沒什麼錯，但我還是很難接受。人不管再怎麼修行都還是活在世界上，既活在世上卻將自己人性化的一面去除就好像變得有點人不像人；靈不像靈。或許是我駑頓，參不透人生如寄，生死不由己，我是如此真實的活著，實在沒有辦法摒除人性的憂傷，因為，我有屬人性的情感。

　　病既形成，已無可挽回或逃避，不管有再多屬人性的情緒我們都得概括承受。抗癌的過程再辛苦，都有所有的家人與你同在，一起肩並肩朝著這條漫漫長路走下去。

　　所有家人難免會有沮喪失望甚至是痛苦的情緒，但是有這些情緒不代表我們嫌棄生了病的你。正因為大家都在乎你，也愛你，才會覺得揪心痛苦。只要你知道這一點。
　　雖然事情令人絕望，但在絕望中我們都努力懷抱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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