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慇德里,我明天想到瑪利安廣場,你可以陪伴我嗎?」凌嬝從納悶的自我
抽脫出來,向愈發出落俊秀的慇德里說。她一開始已對他有莫名其妙的親暱感覺。有絲點兒像弟弟,亦覺得他就似少年洛斯。深刻的愛情猶如身上無數的幼小毛兒,如影隨形的跟貼著,永不分離。
當刻,慇德里把心中想說的話骨碌入肚中,額角亦冒出如珠豆般之冷汗。他夢想不到心中的女神會邀約她出外。他的初戀啊,誰會明白孤苦的他,綣戀詩一般的愛情。他知道凌嬝是失落了的天使,要尋找另一半的翅膀才可飛翔天際。他願意成為那一半的翅膀,他希望她快樂。
「當然可以!但天氣很冷,妳要記緊加穿衣裳,我明天早上會準備馬車來接妳。」
凌嬝當然感受到慇德里的喜悅,然而她期望明天的奇蹟。現在的心情像初戀的感覺重呈眼前。
……
在1869年建立的天鵝堡,聳立在瑪利安廣場,顯得氣派華麗、巍然高貴。那藍白色的建築設計、似隻張開雙擘的雪白天鵝,攀登於璽玉般的天雲梯間,傲慢而飄逸脫俗。大戰開始了,歐洲人沒心情、沒情操再浪漫。星期天的廣場頓感寒傖。
凌嬝仰望堡壘,感覺似被冰雹籠罩、全身顫抖、既害怕、又擔心。父親給她的信令她傷心難過,但又令她有了一線希望。多少個年頭,她沒有真正的開心過。記得第一眼看見丈夫蔣子彥,她便有無法言喻的厭魘積鬱心底。她是明白自己的婚姻是何等無奈,但愈是記掛洛斯、便愈是憎惡同樣是沒法選擇的丈夫。不過,她,有優良的內歛美德,表面上,她是對蔣子彥鍾愛的。生下女兒後,她頓感一切虛空,直到接到父親給她的遺言信,她才有些期待的希望。
「小仲小姐,這裡很冷,妳會著涼的。」慇德里看見凌嬝一張被凍風吹得緋紅的臉,很想以其溫燙的手暖烘它們。
「不,我要在這裡。慇德里,你害怕戰爭嗎?」
「不怕,我們有使命幫助弱勢民族。」這是大日耳曼民族格言,慇德里雖然唸書不多,但有很強烈的愛國思想。
「我怕,我害怕不可以再見到他。」凌嬝瞳孔愈是放大,在細緻纖長的眼睫毛相映下,愈顯得旖旎嫵媚。美麗的眼眶內,像幼蛾織繭、靜待繽紛的翅膀、振翼起飛的一刻。
「是誰……?」慇德里心裡吶著。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
到中午時份,寒峭的穹蒼被和煦的陽光漸漸搯染,遊人亦多了。慇德里望著沉默的凌嬝,心中起了更多的疑問。正當他想把預備好的午餐遞給她時,一名年輕女子,步慵慵的行到凌嬝面前。慇德里看到她,竟心頭一震。
「小姐,妳在等待一個人嗎?」女子微笑著說。
凌嬝驀然一醒,把被冷風吹得已有點乾涸的眼珠,轉動素描她。
她有說不出的柔和,俏麗稜角的臉頰雖沒有半點粉飾的顏色,但卻有著無窮的魅力。一身銀灰毛的大衣、輕托出她清雅高貴的儀容。
「請問妳是誰?中國人?」凌嬝在驚訝她知曉自己的秘密的同時,彷彿已看到答案。
「小仲,難道妳仍未領會父親的信?」女子滿臉笑靨,慢慢拖著凌嬝的手。凌嬝立時感受到最窩心的一股暖流,正流通她的血脈,每一吋肌膚像被最輕薄的羽毛撫慰,很安詳舒心。
「他說我愛的人會出現。妳到底是誰?」凌嬝愈步近答案、愈是有點害怕,但看這位美麗女子暖和的神色,那種又驚又想揭終的思想乍去猶在。
「我是妳父親從前的愛人。很高興可以認識你。」
「妳是……」凌嬝終於明白了,但她這般年輕,怎會是父親常在她面前所提及的舊友?
慇德里在旁看著這兩位面貌十分相似的東方絕色美人,心內的謎底再加深了。
「不用猜,我就是她。妳在驚訝我的歲數嗎?跟我來,妳會更明白。小男孩,你也來。」
女子拖著凌嬝走著,而慇德里不懂回應只是乖乖的貼影跟隨。
……
白薇滿放的花圃後,是一座簡約歌德式大宅。
凌嬝再次細看女子,那如新月的髦楣、水玲瓏的眸子、剔透繡錦的臉靨,就是父親所愛。「有點像自己……」,難怪父親最鍾愛是自己。然而,她始終也不明白父親的信,為何告訴她會在此時此地會再遇最愛﹖父親為什麼會知道她心內的秘密﹖連串的問號縈繞心間。
他們跟隨女子進入小廳,凌嬝驚訝於滿室佈滿的書畫。
「是父親的……﹖」
「對。我父親是妳父親在東京大學唸書時的教授,我的名字是山巧嬝。這些都是你父親…睦哥哥的作畫。」她徐徐的開始說。
凌嬝再一次驚訝於她的名字,原本父親給她的名字是與她有關。而且父親亦曾有異地戀情。而慇德里在旁,亦十分緊張的聽下去。
『月籠沙,十年心事付琵琶。相思懶看幃屏畫,人在天涯。春殘豆蔻花,情寄鴛鴦帕,香冷荼蘼架。舊遊台榭,曉夢窗紗。』
「是張可久的《殿前歡》?,是父親最喜歡的詩…」凌嬝彷彿看到年青時的父親,揮筆豪邁、神粹飛揚的樣子。
「當時我的父親反對我倆相愛,他說大和民族終有一天會統一東亞,不可以與他一起。」山巧嬝說時略帶悲惻,然而卻驀然眼睛一亮,似想起一些快悅無比的事,令哀戚瞬間息滅。
她繼續說:「睦哥哥說他要回中國結婚。」說到這句,她停頓了好一刻,跟著以柔媚的眼槎掃向凌嬝續說:「與妳母親方婒結合。當時……我,心像被火燒、被刀剌,劇痛難擔。直到一位名叫貝蘊的女子出現。」
「貝蘊……?」凌嬝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貝蘊是洛斯的妻子啊,為什麼時代背景來了一個大兜轉,還是只有巧合的名字。然而,假若這位山巧小姐真是父親的舊愛,她的年齡頂多比自己年長些微。可是面前的書畫、小仲的暱稱、母親的名字,卻是這樣真實的憑證,令她絲撏一天也不會明白。
而那一刻,慇德里整個人更是愣住了,他也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們心中的問題,我完全知道。貝蘊,亦是小仲愛人洛斯的妻子。但她不是真正的人。她是愛靈。我知現在妳是難以相信的了,正如當年的我。」
凌嬝整個人也像跌墜於半空似,她開始懷疑眼前的人是什麼東西。既愕然又恐驚,她望著慇德里,眸子充滿求救的訊息,但又不想不聽下去。
「小仲小姐……妳到底是誰,是什麼東西﹗」同樣是驚惶十分的慇德里來到凌嬝的跟前,扶著她的臂膀,向這山巧嬝高聲道。
山巧嬝冷靜的說:「不再故弄玄虛了。」她安靜平和的腔調、和緩的目光,像送出慰藉的擁抱予他倆。而立時,他們二人亦似被一股曖曖初濃的曙色包容,心是靜下來了。
「貝蘊,她可以化身不同的人出現。她告訴我,只要耐心等候,愛人的心會終與自己一起。」說時,她之後把小茶几的上蓋揭開,拿出一本簿記。
「這本是我的日記,妳拿回去看吧。慇德里,亦請你無論如何,也切法把小仲帶到你父親洛斯的墓地。這是她與愛人重聚的第一步。」
再一次,凌嬝聽到不敢相信、亦難以接受的話。愛人死了?這位令她暖心的男孩就是愛人的兒子?﹗正在她獃著之際,慇德里也同時被嚇得呆了。這位她愛慕的女神是自己父親所愛?﹗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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