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1日

八十後論壇

一封穿越時空的郵件

Hea Hea下，二千年的首個十年，就這樣畫上了句號，你的年度總結是圓滿？不足？還是有其他的形容詞？一切俱往，就讓它隨風飛逝，無謂多作傷春悲秋的慨嘆。人總要向前望，今期，五位八十後的作者會給十年後的自己寫一封信，十年後的他們，將已是人到中年，這封信是對人生的鞭策？未來的憧憬？抑或還有其他……

八十後論壇

沈頌怡(美國)

寄給未來的便條貼

沈頌怡（美國）波士頓大學博士研究生

2020年的頌怡：

無 厘頭地給你寫這封信，純粹為了搞搞新意思。多少年的元旦，我例行公事地定下年度大計，然後「持之以恆」三個星期後把年初的雄心壯志全然拋諸腦後。雖說一年 之計在於春，但計劃容易實踐難也是事實。我漸漸意識到，新年許願只是每年一度的集體玩意，新年願望也終歸是「願望」，正常情況下也不會成真。千千百百在倒數一刻狂呼「新一年我要減十五磅」的亢奮靈魂，當中有多少真能在未來的365日裏堅持每天跑步30分鐘？

所以，每年寫在便條貼上的新年大 計，只會靜靜待在書桌一隅靜候被塵封、被忘卻的命運，然後當日曆上的12月31日再度轉為1月1日時被無情地丟棄，讓出空位來容納另一張光鮮的便條貼。想來，這些便條貼上的內容都大同小異，「要努力讀書」、「要減肥」和「要找個男朋友」這三項永遠長居「新年大計」榜首。年復年地失敗，然後年復年地重新許 願。其實我是挺喜歡元旦的，舊事不計，重新起步，「希望在明年」嘛。

話說回來，雖然我對新年許願已失去了天真的信奉，每年來一次自勉自勵還是有點積極意義的。尤其今年是千禧年後第二個十年的開始啊，總不想讓它無聲無息地過去。於是，我決定寫信給你，一個未來的自己。

我 這樣寫，你不會覺得我太輕佻無禮吧。你要知道，寫這封信的難度對我來說甚至高於寫信給素未謀面的筆友或是仰慕已久的大明星，因為我實在想像不來「你」是怎 麼樣的一個人。「你」不同於任何虛構的書寫對象，「你」的存在真實卻虛幻、熟悉卻陌生。我希望你是個事業愛情兩得意的女強人，懂得享受工作和生活之餘也存有細膩敏感的好心腸。然而我自知本身局限，不敢太狂妄樂觀。或者，只要你的身體仍強健靈活，活得輕鬆快樂，我大概已別無所求了。呀，還有，我希望你已頂了 個博士的光環吧。不然寒窗枉讀十數載，又怎對得起父母，怎對得住自己？

每年循環再循環的三項新年願望，你達到了多少？學海無涯，即使學位考 到了，「努力讀書／工作」還是必需的。至於「減肥」嘛，貴為女性的終身任務，當然沒有這麼容易結束的。「找個男朋友」一項，我想早已從清單上消失了吧：要不你已成功找到好男伴或好老公，要不你已認清方向明白沒有男人也能活得好。只要你開心。

我有時想，如果我的人生目標僅限於跟這三個願望的年 復年搏鬥，生命還真渺小狹窄得悲哀。不過轉念一想，回望我過去十年，由十來歲的小女孩一路走來，對生命仍充滿着滿足和希冀，本身已是一項成就，也是一種福氣。人大了十年，讀書成績可能並無明顯進步，人也沒有瘦了漂亮了。然而，那時的我哪裏想過，2010年的我已搬到太平洋的彼岸為家，過着每天講英文吃三明治的生活？我哪有想過我竟能在報紙上佔了這麼一塊小園地，讓我每周述說所思所想？儘管便條貼上只有短短的三項，我知道命運往往會有最出人意表的預備和可能 性。

來，告訴我你是誰。我希望聽到的是一個最令我意想不到的驚喜回答。

2010年的頌怡上

八十後論壇

林一苹(廣州)

祈盼一個去「被」化的十年

林一苹（廣州）大學助教

Hi,十年後的我：

不知 道彼時平行世界裏哪一個版本的我會讀到這封信，不知道那個你外表將變成哪一型、以何種職業謀生、遷移到哪所城市和什麼人安居、婚姻狀態一欄會填什麼，是否 還一樣喜歡可口可樂、牛奶口味gelato和西柚味精油，是否還會在心煩意亂的晚上一個人躲在房間裏聽台東原住民音樂、還使用22歲去亞馬遜拍來的愛機 Polaroid SLR680，可曾實現在Leonard Cohen死之前聽一場他的演唱會的心願？

無論你變成怎麼樣我都不太擔心，因 為我相信十年後你一定比現在的我過得要好，並已經在人生的歷練中學會最大限度地與這個世界和諧相處而不違背自己的內心去生活。前一個十年的生活就是由天真矯情少年變成抑鬱踏實青年、從幻想人生是什麼到知道人生不是什麼的過程，在國家和自我的平行蛻變中先後感受了困惑、幻滅、失望、憤怒、不信任、挫敗感、焦 慮和茫然，在不斷尋找座標、變換參照系、跨越國界場域的動態裏完成了人生河流中的十年位移，這其中好壞參半，得失難判，身上未免沾了戾氣和世故，但學會的道理是：不要害怕和別人一樣，也不要害怕和別人不一樣。

下一個十年又會是怎麼樣呢？這封信會不會讓你在淡泊中為曾經年輕過而悵然涕下，抑或 對有了新動盪的你而言往事不值一提？不過，我更好奇的是十年後的你生活在怎樣一個世界裏，如果沒有捨得離開，我們的國家是否更接近了和諧社會的真義，有沒有彌補她犯過的錯失，窮人和富翁之間的距離是更遠了還是有所拉近，教育、醫療和社保機制是否得到了完善，是不是像溫總理所承諾的，物價房價得到抑制、政治 改革真正開展，人們是否都安居樂業、敢想敢言、熱愛自己的土地並能得到自己的土地去熱愛（哪怕再小也好），每個孩子都有同樣的機會但不一樣的夢想，都受同樣的法制機器保護、監督和懲治，不會因為有一個名叫李剛的爸爸而得到特殊對待。

如果你記憶力足夠好，從我這個時間點回溯過去一兩年，「被」 字饒富荒謬意味地成為國內最熱門字眼，被自殺、被自焚、被交通意外……昨天我在網路上看到我國精神病發病率在所有疾病中佔了20%，居世界首位，又不是奧運會金牌榜，這個首位可以不要。專家說當中有許多是被精神病的，他們被迫佔據了真正病患的醫療資源。我希望在我和你之間是一個去「被」化的十年，新聞出版 和人民生活能夠運用主動語態，發揮主觀能動性更好地建設我們的精神家園。

這封信是在從台北回香港的飛機、從香港回廣州的火車上分別寫就的，十年前的我無法想像自己能輕易拿到「簽證」踏上越界行旅，十年後相信你一定生活在一個物質上更自由開放的世界，謹祝你精神富足，生活快樂，我們的父母身體安康，十年後再見！

Bestest，我

八十後論壇

李志榮(香港)

十年後成為失憶的大富翁

李志榮（香港）《信報》副刊記者

2020年的李志榮：

你好，十年後的我。未知正在盛年的你，到底是事業有成，還是在潦倒窘境？我真想像大雄般可以作時空旅行去探望你，亦即探望自己，看一看未來的我賢妻是怎麼樣的女子。

賢妻固然值得期待，但我更期待的，是那個仍然在生的你。因為，作為一個悲觀的八十後，我對十年後的生存環境，着實是感到悲哀的。

仍未能見到你，我只好透過這「觸不到以及給自己的情書」來訴說我對十年後的你一些幻想。

1.你大有機會因為能源短缺而成為富翁

根 據估計，到你這個年代，全世界的能源開始進入「油盡燈枯」的地步。我聽說這個世界有免費能源，我們其實有辦法將水和風變成源源不絕的能量。先此聲明，這純 屬推測，但我在不同場合都聽過這個論調，包括在美國採訪的記者、研究外星生物的愛好者……基於「大話講三次變成真話」的畸形原則，我決定相信，世界是存在 免費能源的，而我這個「先驅倡導者」或許（就算只有1%也好）因為免費能源的興起而一夜變成超人。

2.你也許化作飛灰

看 得末日電影太多了，從《地球毁滅密碼》到《2012》，看得如癡如醉的我，確實承認有多少受他們薰陶。但是，不得不承認，一生人唯一一次成為主的僕人，正是1999年世界末日熱潮。我怕死，我認，特別怕死得無辜（我可未結婚生仔）。但又是「大話講三次變真話」的偽原則，我有一刻幻想過，世界末日的最後一刻我會做什麼？

3.你或許選擇失憶

不知道你還記得《盛世》沒有？十年前的你看過這本書以後，都把這本書視作預 言。中國人自從盛世的一刻開始，就把以前的糗事忘得一乾二淨。人總會選擇忘記痛苦的記憶，而選擇保留甜蜜美好的部分，我是明白的。但是出生在殖民地時期，成長在大國崛起時期，我這類所謂八十後，在中國的歷史上，是很有價值的。可惜作為特殊動物也有他的難處，我們在大國轉動的齒輪夾縫當中，被搓圓按扁。明白 的，如果忘記過去，只活在當下，生活頓時變得簡單得多。如果當你覺得「由國家主導的市場經濟」完全符合「中國特色的邏輯」，我倒想訪問一下你，因為作為一個「識字的人」，你的心裏一定存在很多矛盾。惟有忘記，才是生活在夾縫中的潤滑劑。

親愛的中年李志榮，如果你看到這封信，可否寫一封回信，放入海邊的郵箱。我真想知道十年後的你會否是這個樣子。

2010年除夕的李志榮

八十後論壇

陸儀(北京)

心存善美，美麗不褪

陸儀（北京）自由攝影師

陸儀：

我剛剛看完了一本書，是朱天心的《初夏荷花時期的愛情》，寫的是一對中年夫婦，生活平淡如水，不打算離婚，但愛情亦所餘無幾。我覺得朱天心描述得很好，多少有點讓我想起許鞍華的《男人四十》，都是中年人或多或少會感同身受的處境。

當 然，現在你還未步入四五十歲的盛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你現在正處於三十四中間，大概找到自己做人處世的位置與態度，不會再像十年前的你 終日猜疑。猜疑甚麼？或許經過十年的磨練你已忘了十年前的你是如何驚惶地面對世界。你那時還是一臉自信，但心底有多少惶惑，只有每夜在夢裏被潛意識侵擾。當時的你總在找尋一種你渴望依據的生活方式。帶有冒險精神的過着安穩的生活，精神長期處於不安的狀態。現在的你究竟有幸自己提起勇氣跑出了俗套的生活模 式、抑或慨嘆自己已錯失黃金歲月，卻又舒服的享受所擁有的物質上的華麗呢？十年，十年足以使整個你從內到外脫胎換骨。

你的感情生活如何？在 享受着自由，抑或如朱天心筆下的人物一樣，從激情步入暗淡？如果你忙了自己曾經有過的信念，就讓我來提醒你吧，你還是希望跟一個人簡單地一同老去。最幸福的當然莫過於執子之手，但同時你自己深知，你無法容忍像一池死水的愛戀。所以你並不仰慕婚姻，但又矛盾地希望有一個能相濡以沫的對象。你知道這不是一個容 易平衡的要求，所以你不敢要求，來之安之。今天的你能夠找到些什麼、失去了些什麼，我希望你也沒有後悔過所作的決定、所堅持的步伐。

朋友們 都成家立室了吧。這不用說的，十年前的你已忙於進出婚宴場地，身邊囍事天天都有，好不熱鬧。今天他們的孩子也應該在唸書了，昔日的同學們啊，你還清楚記得他們在上課時的嬉鬧、在操場上的躍動，今天他們眼中盡是在上學的寶寶。我猜想你沒有孩子吧。你那麼難搞的個性，孩子若像你還真教人頭痛。如果你有孩子的 話，緊記對他 / 她放寬，別老把自己的一套往他身上推，要記得十年前的你仍是天天希望自由的。

健康呢？十年前你有本錢隨意揮霍，深夜未眠 通宵達旦，今天的你不行了吧。我最擔心的是你的記憶力。雖然回憶是要篩選的，但別忘了它們都是讓你成形的一部分，能抓住的不要放。還有你那惱人的胃啊。十年前已與醫院結緣，拜託你工作之餘別忘了身體髮膚受諸父母，再隨便熬下去胃裏出了個洞，你想補也補不回。

最後看看鏡子，眼尾應該有紋了吧。你一直不怕死就怕老，今天的你看開了多少？不要那麼偏執了。你既然沒有DorianGray的美貌，就不要承載着他對青春的眷戀。你要相信，只要對生活坦誠，心存善美，你的美麗不會隨歲月減退。

陸儀

寫於二零一零年的終結

八十後論壇

陳知行(香港)

繼續珍愛每一個人

陳知行（香港）自由撰稿人

2020年的我：

不知你是否已經忘記十年前的自己曾經寫過這封信呢？希望你沒那麼善忘吧。這封信寫在2010年的最後一天，刊出的一天除了是新的一年的開始，更是新的十年的開始，可是你讀到此信時，卻已是這個十年的終結了。

數年來，時間過得飛快，有時也會忘了自己如何長大、如何一路走到今天，感受跌宕得十分厲害，亦沒有變成想成為的那一種人，很失敗是吧？

昨 天我去看了《挪威的森林》電影版，陳英雄拍的。看了很大感觸，希望你還記得《挪威的森林》是你讀的第一本村上春樹小說，好像那時只有十六七歲，雖然它不是 你最愛的村上作品，它裏面對青春愛情的種種情懷，卻給你留下深刻的印象，它告訴了那時候的你，原來正在過着那種呆板、每天上學溫習的所謂青春是垃圾。

過了差不多十年，在大銀幕上看到渡邊、直子和綠重生，或許有人會覺得他們無病呻吟，少年不識愁之味，可是當渡邊哭着說，失去至愛的痛是不會令你學會如何面對再下一次失去摯愛，你的心難免揪着痛。

現在的我已經歷過一兩段愛情，或許回頭看，你會取笑我，沒有太多經驗，卻又常常看不開。Let's see how muchbetter you'll be then﹗

現 在的我很希望，十年後的你，會比我更強壯，更愛自己，也更懂得去愛別人。我會想像，雖然你已經是個人們口中的中女，你卻是一顆懂得自給自足自愛、發光發熱 的星，我不祈求你我會有做人太太媽媽的福氣，只要你不會傷害別人，也不要給機會別人傷害你，這已經是我最期待的未來了。

你要好好記住，名利不是我生活的目標。我不知道，將來你會不會大富大貴，可是千萬別失去感受一切的能力，對人要保持赤子之心，別因為受過傷而害怕把心拿出來，你先要把心拿出來，才能得到更多的真心。

十年後的你，或許比我擁有更多的東西，或許也會失去了很多。我今天所珍愛的每一個人，你將來繼續愛或不愛也好，他們仍在的話，請盡你所能，好好對待他們。我會很感激的。

2010年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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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兩首歌：

歌手：薛凱琪 作曲：陳小霞 填詞：黃偉文 編曲：Billy Chan

這十年來做過的事
能令你無悔　驕傲嗎
那時候你所相信的事
沒有被動搖吧

對象和緣份已出現
成就也還算不賴嗎
旅途上你增添了經歷
又有讓稜角　消失嗎

軟弱嗎
你成熟了　不會失去格調吧
當初堅持還在嗎
刀鋒不會　磨鈍了吧

老練嗎
你情願變得　聰明而不衝動嗎
但變成　步步停下三思　會累嗎

快樂嗎
你還是記得你跟我約定吧
區區幾場成敗裡
應該不致　麻木了吧

快樂嗎
你忘掉理想　只能忙於生活嗎
別太遲　又十年後至想　快樂嗎

給自己的信  

歌手：鍾舒漫



很相信能成就大愛　很相信能炫耀自己
很貪心　願天天很多美好的派對
寫封信來留住大志　寫封信來提示自己
寫得低　是心中很多似詩的細碎

懷疑我當天幾多歲　令我寫了一句不怕流淚
懷疑我永遠不會累　就來十行列明十個壯舉

讓我闖出新世界　交出真個性
假使想愛必會找到親愛伴侶
突然十年便過去　方知歲月冷漠似水
就算筆跡不會變　紙張不會皺
偏偏想笑　竟會得到灰暗情緒
默然從頭讀過去
一句一句太乾脆　一個一個已粉碎

祝福我能遊歷萬國　怎麼我還奴役自己
不甘心　在天天很多錯失的證據
這封信如明亮大鏡　這封信能明白自己
寫得低　但怎麼拋低理想的散去

懷疑我當天幾多歲　令我寫了一句不怕流淚
懷疑我永遠不會累　就來十行列明十個壯舉

讓我闖出新世界　交出真個性
假使想愛必會找到親愛伴侶
突然十年便過去　方知歲月冷漠似水
就算筆跡不會變　紙張不會皺
偏偏想笑　竟會得到灰暗情緒
默然從頭讀過去　一句一句太乾脆

讓我闖出新世界　交出真個性
假使想愛必會找到親愛伴侶
突然十年便過去　方知歲月冷漠似水
就算紙張不會皺　甚麼都生鏽
偏偏想笑　只會得到灰暗情緒
默然從頭讀過去
一句一句太乾脆　一個一個已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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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還在英國的時候，牧師便鼓勵我寫下如此一封信給自己，只是一直懶惰，至今仍未動筆，唯有期望考完試後，有機會用時間慢慢仔細寫封信給十年後的我。

(圖為宿舍房間窗外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