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7-18 01:00:05
少,你知道嗎?生命裡有一份親近,那不一定是形體的靠近取暖,或者是欲望糾纏,有時,讓自己揣摩著對方的神態,都會有一份融入的幸福。
7/12午後,我在紫藤廬的昏黃茶室裡,聽著奚淞老師與他的兩位好友平淡小敘著光陰的故事。
窗外,時而欲雨陰暗,時而晴光乍洩。
然而,窗裡世界是淡然恬靜的,只是日式格窗裡洗過的光線,輕灑在榻榻米上,有著不同的顯色與氣味。
因為這樣的氣氛太恬適了,我偶而會抬頭看看格子外的世界,一格、一格地像張畫片兒,多半是微觀、格放好的意境之美,去蕪存菁。
忽然,一記將右手腕輕輕向外反折90度的畫面,停格,就在那有著榕樹長鬚的畫片上。
少,那一瞬間我以為你出現在我的眼前。
又或者,我以為自己進入了曾經的時空。
回神,甫定。
這才發現是奚淞老師的手,如飛羽翼,在虛空裡滑翔著。
之後,我就靜默卻眼神偷偷地使了力地特別注視著老師的手,尤其當他在說話時,那手飛行於虛空之中的每一層氣流,御風。
我很少看過男人的手在說話時,有那麼美的飛行姿態。
風動裡有份沉靜,而凝凍之中卻有份能量的滑行。
而你,是第一個讓我看見這般美好的人。奚淞老師,則是第二。
回想久遠的過去,其實,當你跟我說話時,手多半是安分地垂懸著,反倒是你的嘴總是笑著,而眼睛又是溫柔地注視著,一種有溫度的。
你只有在人群前,才會展現另一面的丰采,能言善辯,卻也善於聳動視聽,我相信許多暗戀你的人,醉心的正是你辯才無礙的魅力。
你的手又總是那麼同心地跟著唇齒吐露,大鳴大放著,有時我隱身在人群之中,貪戀地注視著,甚至還會誤以為你的手才是發聲的主角,而其他的聲響都只是背景音樂。
那樣的美,我有時會有種心虛,因為那是無法言說紀錄,或者描摹出的瞬間動態。
文字,鎖死。
畫筆,叉鈍。
而我只能閉上眼睛,在記憶的表層裡,一遍又一遍地上演著黑影晃動的皮影戲。
又或者,我在記憶之牆上,以某種思念的幽微亮光,自顧自地玩起手勢的陰影遊戲吧。
小時候,我總愛在日式宿舍區的昏黃巷道裡,就著一點路燈的微亮,無聲地迷眩在手的陰影幻現裡,尤其當陰影黏附在那斑駁有著裂痕的牆,還有讓陰影變得立體與詭異。
少,我曾經以手模仿過你說話時幻變美好的手勢,就像我曾在那斑駁牆上的投影嗎?
我實在不確定自己是否有那樣的妄動,或者體現在外的耽溺,因為我太善於偽裝與壓抑了,所以,我大概僅僅能在記憶斑駁的牆上,偷偷地玩著手勢的陰暗遊戲吧。
少,乍見奚淞老師這一記將右手腕輕輕向外反折90度的手勢,我的眼淚竟溫熱了眼眶,而眼裡積蓄的溼濡,凝成了放大的聚焦,所有的抑鬱,曾經的慌亂,都讓人看得好清楚。
奚淞老師繼續對談著,手的羽翼依然是在氣層裡翱翔,而我的淚仍舊懸掛上瞳孔上,放大,看那手的遊走,也看自己的心慌。
少,方寸筆記上,我慢慢記下奚淞老師的手,也是你的。
指尖特別的靈動,有時像在手指頭的最後一個關節上,甩出去的是水袖。
左右手伸高在兩頰旁,水平揮動地說不。
肩微聳,收縮的手讓指尖有某種顫動。
手翻掌朝前,食指與右指自然舒放,而其他指頭向內微彎。
手心向著心臟處,輕緩地左上角十二度斜放。
食指在虛空之中畫半圓。
以十指捂著臉頰。
雙手賞心向內微彎舒放,置於胸前。
虛空之中以食指認真地寫字,強化話語的內容。
雙手隨意合十,少了宗教性的莊嚴,卻多了一份男孩的天真與耍賴。
空氣中,我只聽見那手的羽翼翻飛滑行的聲響,其餘的,都漸次退去。
少,我聽著也看著那手,飛翔,而我的渴望卻永遠勾不到那風動的遺憾,只有讓心跟著那墜落的羽絮,流浪。
少,我甚至開始懊悔,為什麼自己沒能帶上相機,連續拍著那手的飛翔,一秒接續著一秒。
我的文字太過薄弱、蒼白,無法紀錄那手的瞬息幻變,而我的思微又過於遲緩,總是來不及傳達那眼裡的看。
於是,我在筆記上畫著,描摹每一次落在我眼裡的永恆停格。
但,生澀的描繪又是那麼粗重,細微之處的靈動總是悄悄溜掉。
而後,我放下了筆與本子,雙手竟不由自主地跟著奚淞老師同步地模擬,讓曾經那麼緊縮的手,慢慢地舒張、放鬆,然後在虛空的某一個氣層,迎風。
剛開始,我的雙手是生疏地僵著。慢慢地,看著看著,就有了一份早蕨的微顫。
指尖顫抖著,我不清楚那是因為風動,或者是壓抑後的自由太過躁亂,但,我的心有一陣溫熱,突然發現自己與你靠得很近,又或者,自己真正地融入你的生命,就在手的每一次於氣層錯接處的振動裡,我的心跳輕顫著。
少,我在那手的模擬飛翔裡,擁有一份融入的幸福。
第一次,我讓僵硬的肢體不再壓抑。
讓曾經偷偷在心裡玩著的手勢陰影遊戲,真正留給了那雙想擁抱你卻落空的手,融入,在你的生命裡,也還給它們飛翔的自由。
放,手。
少,從你在午夜電話吞吐地告訴我,只有男生能讓你侷促不安的那一刻起,我就在不捨你受苦的痛裡,決定要放手,只是,我自己從來沒能做到。
放手,不等於將自己的雙手廢了、斷了筋脈。
只是,我一直不能夠懂。
就在長長的耽溺自傷裡,我一刀又一刀地自殘著,讓自己的手殘廢,也讓心跟著荒蕪。
放手,無所不用其極地放手。痛,卻始終沒走。
少,紫藤廬的午後,天欲雨未雨,而我也欲語未語,但,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讓自己的手模擬著你慣有的手勢,放任自己的手,在虛空裡飛翔,在每一吋的律動裡,感受你動態的瞬間。
放手,我讓自己在揣摩著你的手勢裡放手。
少,我終於懂得如何放手,但,卻在你的身體裡面。
放.手。
守的是我們互即互入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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