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承相識在高二時的救國團,我被同學拉著去參加,承是我們的小隊輔。但僅是一段交錯,並未有太深的交集。大一那年的迎新茶會,才是我們的開端。
承是系上的學長,在迎新茶會上,便一直盯著我瞧,瞧得我很不自在。中學讀了三年的女校,異性的目光對我太是沉重。茶會結束後,我急著離去,卻被他喚住。我只得僵硬地回頭。承對親切的笑,而我只覺背脊發涼。
承直道我面善,但我只當這是搭訕的言辭,且是最末等的言辭。
承問我有否參加過救國團的活動,我只得僵硬地點了頭。
承信心滿滿地說他定見過我,只是不知是哪次的活動罷了,我只得又尷尬地笑笑。後來,有人把承叫走,承是這次迎新茶會的負責人。我如釋重負般地逃走了,然而,我還是一點也記不起他。自那次茶會後,承便對我異常照顧。
開學後不久的某天,承很興奮地跑到我身旁,獻寶似地把他好不容易挖出來在救國團中的大合照,
向我證明他的眼力。「看,我就跟妳說喔,妳還不相信我。虧我還當妳的小隊輔咧…」承絮絮聒聒地與我「敘舊」,我則好沒氣地陪他哈拉。
承是那種活在他人掌聲與目光中的,而我,習慣躲在暗處,明晰地看淡一切。即使曾有過交集又何如?像是黑夜白天,只有短暫的交疊,就讓它過去吧。
我並不是他直屬學妹,也很討厭同學把我跟承牽聯在一起。
承總會笑兮兮地跑到班上來找我哈拉,或是死皮賴臉地請我吃宵夜,假日時則以照顧為名,硬把我架出宿舍,烤肉出遊。當然,我不是傻子。雖然對男女情事不甚明白,但我也隱約懷疑起這過度殷勤背後的動機。
於是,當我發現自己怎麼躲都躲不掉後,我便拉了同系的室友一同出去,避嫌我還是懂的。承還是一個勁的對我好,我也懶得去拒絕了。
室友問我喜不喜歡承?我只回答,我在等待,等他開口向我表白,然後再乾乾脆脆地拒絕他。承的殷勤沒有間斷過,惹得系上風風雨雨,跟本沒人來向我求證,便把我與承送作堆了。
於是,他變成了「我的承學長」,我是「他的小學妹」。
我非常非常非常厭惡這種感覺,別人同學言語中的曖昧令我無法容忍。
但承偏偏又是賴皮到底的性子,照樣對我殷殷切切,依然沒有說愛、喜歡什麼的。記得大一的耶誕夜,我很明確地表明要待在宿舍睡覺,承還是硬把我拖去北海岸夜遊,我在機車後座打了一夜的瞌睡,沿途有什麼景致我倒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承那大大暖暖的外套。本以為承會在耶誕節向我表白的,但他在送我回宿舍時,只遞給我一大杯熱豆漿,摸摸我的髮要我好好休息。
西洋情人節,這個我期待了許久的日子。我在家中守著電話,等承打來有所表示果不其然,承打來了。我期期艾艾地開口,問他做啥。承輕鬆自在地開我玩笑,說我怎沒出去玩,需不需要送我安慰巧克力等等。再一次地期待落空。
大二那年,我終於擺脫了新鮮人稚嫩的地位。承也升上大四。
我學會冷著臉拒絕他的照顧,學會對他在宿舍門口的傻等於視無睹。
但就在這時,系上的同學、學長姐開始跑來為他說情,要我們「小兩口」好好談,又說了承一大堆的好話。事實上,我很想罵髒話。
我從一開始便否認到現在,卻沒半個人相信我,一廂情願地葬送我的清譽。
於是,我開始努力地玩起了bbs,也積極地參加聯誼。當然,認識了不少異性,且也有五六個學伴。當宿舍門口多了兩個站崗者時,於是乎,系上便有流言傳出,說我背著學長花心,說我招蜂引蝶等等云云。我也不想辯解,對這荒謬的說詞,我始終冷冷地看著,謠言若止於智者,不信全系皆蠢材。當然,我也等著承來找我攤牌,只要他說出對我的在乎,只要他說出情愛一類的字眼,我便可理所當然地對他表白心跡,請他死心。
某個下著雨的夜裡,我跟學伴吃完宵夜從校外回來,雨很大,幾乎濕透了傘下的我們。我與學伴瑟瑟地抖著,兩人便靠得更近了些。回到宿舍門口,才發現在門外發呆的承,他的手上還拿著宵夜,煞時,有點罪惡感。承向我走來,對我笑,也對我學伴笑,還拍著我學伴的肩膀,「好好照顧我的小學妹,不要欺負她啊。」
學伴紅著臉點頭,我則不發一語地轉身回宿舍。
從那天後,承不再來宿舍等我,不再悄悄地從背後出聲嚇我。
於是,最新的流言是,承終於醒悟了,認清我的面目。認識的學長姐與同學,都跑來拍我的肩嘆息,說我錯過了一個好男人。流言就是這樣的,情境、情節、氣氛所致,我也跟著大夥哀怨了起來,彷若真的錯過般地可惜了起來。再也提不起興致來應酬學伴、網友,泰半的時間都在發呆中度過。畢業那天,我打定主意不去出席。
一個人躲在宿舍,上上網、翻翻書、躺在床上滾來滾去,但心底總不踏實。
室友問過我,喜不喜歡承,我自己倒不曾想過,一心只想著該如何拒絕。
我喜歡和承在一起時的自在,也喜歡他為逗我開心所講的那些笑話與趣事,喜歡他為我安排的一些小活動,如果這便是喜歡,那就算我喜歡他吧。
然而承不也從沒說過喜歡我之類的話?對我好是一回事,但我怎知是不是僅止學長對學妹的照顧?曾幾何時,開始期盼著他來開口,心情也從一開始的打定主意拒絕,到如今的的三心二意。
想著想著,心緒越來越亂,急切地想要見承一面,於是跑到會場去找他。
承的家人都來參加畢業典禮,遠遠便看到承在人群中耍寶。閃光燈此起彼落的,承笑起來很迷人,我看著看著竟發起楞來。這麼歡樂的場合,果然是不屬於我的,我悄悄地退出會場,一個人走回宿舍。
好不容易熬過了期末考,室友已陸續地搬回家去了。我打包好最後一箱,電話響起,是承。正在宿舍大廳。我整了整髮,懷著忐忑的心情下樓去。
「慶典時你有去嗎?有人說看到你了。怎不叫我?」承如同往昔般溫柔的問我。
「我只是去看一下我學姐,但沒找到她,我就走了。」
「我八月一號入伍,來不來送我?」
「喔。」我低著頭斟酌著該如何開口,竟彆扭地絞起衣角來了。
送與不送有什麼差別嗎?這個呆子,我要的不是這句。
「你沒別的事要說的嗎?」我誠惶誠恐地望著他。
承紅著臉,輕聲地問了句,「能不能,等我?」
透過快速地聚集的淚水,對上了他誠摯的眼,眼裡有著殷切的期盼。
我笑了,心上的大石終於放下,以自己都感意外的溫柔語調回他,「笨蛋,我等你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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