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要點茶或咖啡?」
『咖啡。』
「請問您要哪種咖啡?」
『愛爾蘭咖啡。』
女孩並沒有拿出Menu,我們很有默契地完成這段對話。
「你要注意看哦。」
女孩拿出愛爾蘭咖啡專用杯放在桌上,然後選了咖啡豆。
「愛爾蘭咖啡並沒有規定要用哪種咖啡豆,我覺得藍山和曼特寧都可以。
不過曼特寧最好,而且要濃一點,這是我的經驗。」
女孩很仔細地講解,我則像是專心聽課的好學生,只是我不抄筆記。
「Espresso雖然很濃,但並不適合,這樣會使愛爾蘭咖啡的色澤有點混濁,
而且香味也會減低。」
她一面煮咖啡,一面拿出威士忌酒瓶,慢慢將威士忌倒入愛爾蘭咖啡杯,
剛好切齊靠近杯底的第一條金線。
她專注細心的神情,讓我聯想到高中時將濃硫酸倒入燒杯的化學實驗。
「威士忌一定要用愛爾蘭威士忌。」
『為什麼?』我終於忍不住好奇心。
「愛爾蘭咖啡怎麼可以用別種威士忌?這樣就名不符實了。」
『只是為了這個原因?』
「你果然是個細心謹慎的人哦。嗯,值得拍拍手。」
她拍了三下手,接著說:
「最重要的原因當然不是這個囉。」
「一般的威士忌會有泥煤煙燻味,例如最有名的蘇格蘭威士忌。
但這種煙燻味跟咖啡混合時,便會搶了咖啡的芳香。」
她停了下來,嘴角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怎麼了?妳怎麼突然不說了?』
「你是細心謹慎的人呀,應該要接著問“為什麼”的。」
『好。』我覺得很好玩,問道:『為什麼會有煙燻味呢?』
「Good question。因為威士忌主要以大麥為原料,經過蒸餾二次而成。
蒸餾過程中,為使麥芽乾燥,會用泥煤去燻,因此酒中常有一股煙燻味。」
「愛爾蘭威士忌就不同了,它只有濃烈的大麥香,沒有煙燻味。」
她另外拿了個酒杯,倒些愛爾蘭威士忌,遞給我。
「酒味雖較淡,酒香卻更醇厚。與咖啡結合時,香味就越加吸引人。」
我喝了一口,味道很溫和,酒勁非常柔順。
「事實上“Whisky”這字,也是源自愛爾蘭語,是“生命之水”的意思。
12世紀開始,愛爾蘭人利用穀物製造蒸餾酒。後來傳至蘇格蘭,才慢慢
演變成今天的威士忌。」
她接著拿出一個銅製杯架,使愛爾蘭咖啡杯約呈45度角斜靠著。
正對著杯肚下方,有一個小小的酒精座。
加入兩茶匙褐色砂糖在威士忌裏,點燃酒精,以小火緩慢將威士忌加溫。
一面燒一面旋轉杯子,使酒杯受熱均勻,並將糖融化於威士忌。
烤杯的過程中,她一直屏氣凝神,絲毫不敢大意。
在杯裏的威士忌即將燃燒前,她迅速把杯子移走,熄掉酒精。
再倒入剛剛煮好的濃熱曼特寧咖啡至靠近杯上緣的第二條金線。
確定咖啡正好切齊第二條金線後,她輕輕吁了一口氣,擦拭一下額頭。
然後從冰箱中拿出鮮奶油打至發泡,緩緩倒在咖啡上,將近與杯上緣同高。
「先生,您的愛爾蘭咖啡。」她將愛爾蘭咖啡端到我面前,笑著說:
「請不要攪拌哦!而且要趁熱喝。不過要小心燙嘴。」
我靜靜地望著這杯愛爾蘭咖啡,不禁回想起三個禮拜前那個狼狽的夜。
那時她也是這麼認真地煮愛爾蘭咖啡吧。
台新銀行玫瑰卡的廣告詞說得沒錯,“認真的女人最美麗”。
愛爾蘭咖啡確實溫暖,還沒開始喝前就能感受到煮咖啡者的殷勤。
「喂,快喝啦。不然鮮奶油融化後,咖啡的色澤就不好看了哦。」
她溫柔地催促著。
我慢慢地喝完這杯愛爾蘭咖啡,她也只是安靜地看著。
直到臉頰及耳根發燙,我又重溫三個禮拜前的暖意。
『沒想到煮一杯愛爾蘭咖啡要耗費這麼多工夫。』
「其實還是可以簡單一點的。很多咖啡館為了節省時間和安全考量,
會先在愛爾蘭咖啡杯內加滿滾燙的水溫杯,再加入威士忌、砂糖、
熱咖啡,然後輕輕攪拌。最後將打好的鮮奶油浮在杯上即可。」
『那妳為什麼不這麼做呢?』
「雖然烤杯時,需冒著愛爾蘭咖啡杯可能破裂的危險,而且又耗時間……
她眼睛一亮,正經地說:
「不過簡單的煮法卻少了煮咖啡者對咖啡的堅持與認真。咖啡當然有價格,
但煮咖啡者對咖啡的認真和堅持,卻不是帳單上的數字可以衡量。」
『那麼如果我是細心而謹慎的人,妳就是堅持而認真的人囉。』
「算是吧。」她又笑了笑。
『妳認真煮愛爾蘭咖啡,我細心品嚐。可以算是天衣無縫吧。』
「我堅持煮真正的愛爾蘭咖啡,你謹慎幫我留意吧檯有沒有失火……」
她清脆地笑出聲音,「我們這叫合作無間。」
隔著吧檯,我和她就這麼互相取笑地聊了起來。
我告訴她我的工作性質,還有每週四固定上台北的理由。
「那你上星期和上上星期為什麼沒來?」
『我以為愛爾蘭咖啡到處都喝的到啊。』
「結果呢?」
『我當然失望囉。』
我們又笑了起來,只相隔一杯愛爾蘭咖啡的距離。
『嗯,我該去坐車了。謝謝妳今天的招待。』
「你是第一位看我煮愛爾蘭咖啡的客人,所以我堅持請客。」
『啊?不好吧。上次妳也堅持請客。』
「我是老闆呀,我說了就算。」
『那………好吧。』
「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麼很難在咖啡館找到愛爾蘭咖啡?」
『當然想啊。』
「下次你來時,我再告訴你。」
『那我下次來時,妳可不能再請客了。』
「你說的哦!你還會再來。」
『嗯。』
從此,每次在台北開完會後,我會故意找朋友們吃個飯。
12點快到時,再去“Yeats”。
推開店門後,我一定直接坐在吧檯邊。
「請問要點茶或咖啡?」
『咖啡。』
「請問您要哪種咖啡?」
『愛爾蘭咖啡。』
偶爾她還有客人,他們總會驚訝我和她之間這種不需要Menu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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