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輕輕地從夜空上飄下,飄降在刺刺的蟬叫聲上。樹葉沙沙的呼聲趴在風的吊床,隨著淡淡的清涼搖擺。蟬鳴從後陽台的蜘蛛絲爬了進來,跟著躺在空中熟睡的浮塵飄入我的書房。
在魁星踢斗的小銅像前,椅子托著我沉重的身軀,檯燈慵懶地放出光芒。縱使魁星用炯炯有神的眼神加持著我,我仍然背不起來眼前的幾十條公式。它們似乎是嫌我看得太久,像頑童一般扭來扭去。又像是一條破了洞的船,在快被我翻爛的筆記簿上載浮載沉。証明圖是梵谷熬夜畫的,線條在空中旋繞,轉得我暈頭轉向,繞得剛被我用毅力縛住的疲倦,又掙開繩索向我席捲過來。掛在牆上的時鐘似乎清楚但遙不可及,孤獨的鐘擺無奈地撐著千斤重的眼皮,打著時間的節奏。當它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時,小門裡的貓頭鷹跑了出來,用力地瞪了我一眼。我想:牠累了!牠足足比剛才少瞪了我十一次……
書架上的《紅樓夢》向我揮著她柔嫩的手,發現我不理她,黯淡就浮上紅潤的臉頰,似乎懷疑我有了新寵。《三國演義》那一副尖嘴猴腮的面孔堆滿虛假的笑,誰知那呼喚我的聲音遮掩著多少陰謀?《封神榜》紅色的螢幕上,原本有條不紊的字居然演起我最著迷的武打好戲,我不禁好奇妲己在太公的追趕下是變回了狐貍還是已經「人」頭落地?《水滸傳》定居的梁山泊,是否依然傲立在人們心中……
突然,聯絡簿用皮鞭狠狠地抽到我眼球上,抽醒我呆滯的眼神。理化公式重新端坐在字裡行間,蟲一般蠕動的線條重新變回印刷品。我眼角的餘光發現長針和短針依然在互相較勁,那彷彿是一場看不到終點的長跑比賽,比的是決心毅力,一如我的求學旅程──書海是如此的廣闊,墨香在我腦中的結晶似乎只是滄海一粟。被理化筆記壓了數個小時的其它課本不斷地抱怨,聲音像是一波波驚濤駭浪向我劈過來。我只好用堅定把疲倦釘上牆壁,喚醒昏沉的大腦開始努力記憶。
太陽睡眼惺忪地被鬧鐘聲從山後吊起來,在我打開家門的那一刻,清新的風剪去我的睡意。熟悉的電線桿和大樓彷彿被秀拉重新上色過,密集的點在我眼中溶成一幅神秘的畫。在一天考試卷機械地訓練下,月光被粗心的我打翻。天上的玻璃杯破了,豆漿流到雲上,地上是一攤攤打翻的牛乳白。在距離兩公尺外的事物都只是我的猜測,不再是色彩清楚的分界。糢糊的邊緣一如我與她的關係,越模糊越不容易了解彼此。體諒不再是我們的心中的常客,總覺得對方都在逃避,無理的吵架雖然能引起對方注意,但無疑是引狼入室……。
秀拉的點畫,成了天天陶冶我的作品,美麗的不曾令我厭煩,模糊的稜線卻令我無奈。我們兩個漸行漸遠,像離開交點後的無盡延長直線,不平行卻不會再次相交。健康是擺在書桌上的祭品,隔著一層新的鏡片,真實彷彿特別遙遠。繽紛的世界和我之間,像是隔了一道牆,觸不到,摸不著。
隨著成績的向上推進,我的心,一起飄上昏暗的天空……
註) 1.秀拉:1859—1891,生於法國巴黎。新印象派的創始者,繪畫依據的是
色彩學、光學等科學理論。
2.梵谷:1853─1890,生於荷蘭。擅以粗獷的線條作畫,畫風奔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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