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位影迷都有說不完的電影經歷,即使做了大導演,也可以回到最原初的影迷立場,分享著電影光華之美,《浮光掠影:每個人心中的電影院(Chacun son cinéma)》中就有三位導演分享的電影夢幻,擄獲了我的心。
首先是義大利導演南尼.莫瑞提(Nanni Moretti)所執導的《影迷日記(Diaro di uno spettatore)。向來都愛自導自演的他,這次也不例外,電影的第一個鏡頭就是他的臉躲在電影院座椅後方,慢慢浮升。如果你是從小就愛看電影的人,那個姿態就是你最初能夠觀影的高度,那個姿態同樣也是你驚遇於電影世界的恐怖奇情時,必定會有的閃躲動作。
接下來則是他換了不同場域,分享著他自己的觀影經驗,他不諱言好萊塢電影的相互影響,例如他看到大腹便便的史塔龍(Sylvester Stallone)在《洛基:勇者無懼(Rocky Balboa)》中又開始慢跑上階梯時,他就會開始哼著電影主題曲,然後高舉雙手做出勝利狀,那是一位只想娛樂的影迷最單純的觀影享受,即使貴為藝術片的大導演,又何必羞於承認自己愛看娛樂片呢?
同樣地,常帶著兒子去看電影的他,也一起在戲院中撞見了《駭客任務》的預告片,兒子當然很興奮,立刻就問老爸說:「我們會去看這部電影嗎?」有點吃味的南尼也不得不向兒子解釋說:「我的電影和這種電影不一樣,但是,我們…還是會去看的。」是啊,世界電影千千萬萬種,想看就看,一點都不用猶疑的,承認別人的魅力,也不必眨低自己的成就,人生本來也是千百種樣的,南尼的誠實告白,讓我們看到一位影迷無悔的愛。
我們一輩子可能愛上許多電影,但是要在短短三分鐘內說一個電影的愛戀物語,只談一部,或許焦點更集中,論述更有力,密度更厚實。伊朗導演阿巴斯(Abbas Kiarostami)的《我的羅密歐在那裡?(Where is My Romeo?)》就是其中翹楚,他直接套用了義大利導演柴菲瑞利(Franco Zeffirelli)的《殉情記(Romeo and Juliet)》,觀眾眼睛看到的是一位位婦女全神貫注的表情,耳朵則是聽著《殉情記》最後茱麗葉自殺前後的旁白,她看到羅密歐已死,不願苟活,悲痛欲絕地拿出匕首刺向胸口,她們的死是家族世仇的盲目傾軋結果,莎士比亞的劇本最後在譴責了羅茱家族的愚昧後,兩家決定從此重修舊好,前仇舊怨一筆勾消。
生離死別的愛情悲劇讓銀幕上出現的每位觀眾都流下了眼淚,但是真正的觀眾看著這一張張中東婦女的涕淚模樣,聆聽著冤冤相報何時了的譴責台詞時,猛然就明白了其實阿巴斯是想要玩「古今對照」的戲中戲,透過《殉情記》來創造雙重論述,茱麗葉與羅密歐的悲劇四百年一直緊叩人心,逼人落淚,但是劇本諄諄教誨的血淚訓示,四百年來始終不能改變愚昧的人們,猶太人繼續和巴勒斯坦人爭戰,伊朗和伊拉克,伊朗和庫德族…世仇相殘的悲劇繼續在世界的角落上演著,中東婦女為羅茱戀情落淚,但是他們的生活中卻依舊搬演著不同版本的羅茱傳奇。
淚水,撫慰了傷感的觀眾,卻無法改變悲情的歷史,做為電影導演,阿巴斯只能借用莎士比亞的對白,揉合自己的歎息,再次提醒世人:「我的羅密歐在那裡?」世上還要多少的悲傷茱麗葉呢?
素來浪漫多情的法國導演李路許(Claude Lelouch)則在《街角的電影院(Cinéma de boulevard)》訴說了父母親的初戀,那一天,父親一路緊隨著母親進了戲院,電影上正播著舞王弗雷.亞斯坦(Fred Astaire )與琴逑.羅吉斯(Ginger Rogers)1935年的經典名片《禮帽(Top Hat)》,但是父親眼睛直釘著身旁的母親看,而且不停搭訕,想約母親跳舞(因為銀幕上的王弗雷.亞斯坦正與琴逑.羅吉斯在跳舞),音樂就是膾炙人口的名曲「Cheek to Cheek」,歌詞有兩句傳世經典,一句是:「天堂,我人在天堂…」一句則是:「想要跟你貼著臉頰來跳舞…」,原本嬌嗔的母親,面對父親的甜言蜜語,以及能跟著「Cheek to Cheek」的歌詞繼續唱出:「天堂,我人在天堂…我記不得下面的歌詞了,但我很高興能跟著你,跟你貼著臉頰來跳舞…」原本僵硬的臉龐,慢慢有了笑容,然後李路許的聲音悄悄浮現:「後來的八個月裡,一周三次,我在媽媽的肚子裡,看遍了三0年代的經典電影。」
空氣中飄盪的是「天堂,我人在天堂…」的詠歎調,。銀幕上是癡情無悔的凝視目光,一位電影大導演的父母親就這樣因為電影結合,從戀愛到懷孕,一直灌輸孩子無數的電影傳奇,他喝的是電影水,吃的是電影米,理所當然就成了電影人,人生情癡得能始自電影院,燦開於電影院,再終結在電影院,真是最美麗不過的情歌了,也就成為《浮光掠影:每個人心中的電影院》最感人的驚歎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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