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樸、自然,又有智慧與活力,是《無米樂》帶給觀眾的觀影喜悅,這樣的感動同樣適用於鄭文堂執導的《夏天的尾巴》。
好萊塢與香港電影是大型工廠的生產線,產品大都相似,個別靈氣不多,台灣電影則是標準的手工業,每回的刀痕手勁,都隨著編導的熟悉和才情而有不同情貌,《夏天的尾巴》算是鄭文堂最自在的作品了,關鍵在於南台灣風情和鄭宜農、張睿家及藤岡靛等人散發的青春氣息,再加上陸奕靜和李秀等老將的加持。
《夏天的尾巴》的片名有兩個指涉,首先是指電影中一隻乖巧的流浪貓,名字就叫做夏天(李秀飾演的老奶奶則愛叫它做銼冰,因為人們愛在夏天吃冰),它的尾巴總是可以自得其樂的擺動樂舞;其次,夏天則是每個人青春的火熱季節,青春總是叛逆,總是想要伸展手腳,然而就在火焰燃燒過後,青春總有一絲記憶的尾巴會飄盪在記憶的心口上。
故事背景設定在南台灣一個有高鐵和台鐵縱橫交錯過的城鎮,四周是綠油油的稻田,年輕人的交通工具還是腳踏車,有的高速奔馳,有的平穩前行,有的則是人力踩踏,三種不同的交通工具呼應著鄭文堂認知的生命節奏:成人在科技世界中追尋業績與成長,小鎮上的少年少女則靠著自身的熱能和體力揮灑著青春,嘉南平原的開闊視野與美麗風光,開啟了台灣青春電影的另一種可能。
從選景開始,鄭文堂就展現了他試圖重寫台灣青春記憶的企圖,高鐵軌道下的破舊貨櫃,稻田旁的七彩風車,細水慢流的灌溉水圳,都在攝影師林正英的鏡頭捕捉下散發出不同以往「台灣印象」的鮮活氣息;而且鄭文堂擺脫了城市論述,不再迷信年輕人就一定得用爆粗口、抽菸喝酒、嗑藥打群架來展示青春前衛,而是從練樂團與踢足球的單純信仰與執著的態度中找回朗朗晴空下的另一種生命可能。
《夏天的尾巴》的故事集中在因為心臟病而休學的張家月(鄭宜農飾演)、愛上老師的資優生陳懷鈞(張睿家飾演)、隨著父親來建設台灣高鐵的日本學生不破朗(由藤岡靛飾演)及暗戀陳懷鈞的林雯莉(由林涵飾演)四位年輕人身上,劇情主線從張家月在學校演唱會暈倒開始,帶出了師生戀的苦澀,也引出了兩位女生對陳懷鈞的不同情懷,再加上與台灣教育文化格格不入的日籍學生,鄭文堂以春春愛情的憧憬做主線,交織著考試、生活和樂團情貌的副線,極其準確又驕傲地留下了這群年輕演員的青春紀錄。
男人在《夏天的尾巴》中扮演著「補充註記」慘綠青春的重要角色,有的是缺席不在,有的則是不稱職。
張家月的父親是終年在外跑船的船員,只靠著一張張的明信片通報生命行蹤,家裡只剩下老母親、妻子和女兒相依為命,這是南台灣農村常見的景像;日籍學生不破朗的父親是高鐵工程師,他因而來台灣唸了五年高中,這則是台灣建設史上外籍勞工家庭的另一種生活紀錄;至於每天到餐廳偷三明治的小男孩,則是因為母親過世,父親只會酗酒,甚至試圖燒炭自殺。當然,學校老師動輒罰站、冷言冷語及戳破足球的粗魯與自以為是,更是另一帖不堪回首的青春印記了。
大男人的無趣,卻也突顯了小男人的直接純真:教官譏笑不破朗高中唸了五年都唸不完,難道不慚愧嗎?每天只顧著對著貨櫃練踢足球的不破朗卻一直不懂台灣學生為什麼唸書要拚成那個樣子?每回踩著水稻揀足球的場景,則是雋永的南台灣記憶了;思念母親的小男孩則是每天寫信給母親,然後折成紙船,順著水圳河道飄流前送,童真心事映射著如詩如畫的田園風景,因而又添加了淒美韻味;至於理不清愛情滋味的陳懷鈞,除了以狂吼與擊窗表達憤怒之外,還有尋找友情的靦腆生份,還有跳進水圳的搞笑,更有砂石車的巨大車燈緊追身後的壓力象徵,鄭文堂從南台灣的獨特景觀中找到刻畫生命的背景,讓《夏天的尾巴》散發著極新鮮誘人的氣息。
當然,《夏天的尾巴》成功向觀眾介紹了演技自在的鄭宜農,更是全片的魅力發動機,去年的金馬獎評審上基本上忽視了《夏天的尾巴》的純樸手工之美,唯一獲得新人獎提名的算是讓人很難視而不見的新演員。
鄭宜農的表演就像她的琴藝與歌聲一樣,吉他在手,她就能信心飽滿地自在彈唱,就算歌聲不是完美無缺,就算歌曲不是那麼容易上口跟唱,但是信心讓她的五官散發光彩,眼神充滿勁力,鄭宜農詮釋起熟悉的青春心情,特別是兩回和母親陸奕靜分享著自創歌曲及校園趣事的片段,其實是層次分明而且極有說服力的,鄭文堂了解女兒,也提供了女兒伸展手腳的空間,《夏天的尾巴》因而成為鄭宜農永遠難忘的青春烙印了。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