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好萊塢影星艾米里.埃斯特維茲(Emilio Estevez)執導的電影《驚爆時刻(Bobby)》試圖重現1968年的特殊風情,除了衣著與人物之外,當年的流行歌曲因而成了最便捷的重建符號,他選擇的歌曲是由保羅.賽門(Paul Simon)創作,由保羅與阿特.葛芬柯(Art Garfunkel)一起演唱的「沈默之聲(sound of silence)」。
這個選擇不但符合了歷史背景,同樣也是極高明的美學選擇。
「沈默之聲」是保羅.賽門在中學時期,接獲父親致贈的吉他禮物時,把自己關在浴室裡創作出來的歌曲,開頭的第一句歌詞:「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I ‘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哈囉,黑暗啊,我的老朋友,我又來找你談天了……」就已經精準地傳達出失意青年暗室獨對的青春落寞心情,這首歌在1967年上市之後,立刻與混亂的嬉皮年代形成強烈的反差對比,簡單的吉他彈奏,清冷寂寞的唱腔,有如空谷幽蘭,撫慰也滋潤了寂寞心靈,更被《畢業生(The Graduate)》的導演麥克.尼柯斯(Mike Nichols)直接採用,做為象徵《畢業生》男主角班傑明(由達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n飾演),的迷惘和失落情懷的代表歌曲。
音樂不只是娛樂消遣而已,音樂也有紀錄的功能,流行歌曲往往就是後人記憶那個時代的簡易標籤,《驚爆時刻》選擇「沈默之聲」做為1968年的音樂符號,符合了歷史正確,但是如果不具備美學高度與內涵,這首動聽的歌曲也只是一個背景紀錄而已,《驚爆時刻》安排羅勃.甘迺迪剛贏得民主黨總統大選的加州初選,正在發表勝選感言,釋出這首歌曲,對照選民支持者的狂喜,以及即將發生的廚房暗殺事件,清冷又滄桑的歌曲表情,宛若一盆冷水當頭澆下,讓冷眼旁觀想要認識歷史面貌的觀眾更清楚看到「夢醒時刻」的殘酷無情。
羅勃.甘迺迪是深諳民心的政治人物,就在他加州勝選的那天晚上,美國職棒道奇隊的傳奇右投手唐.崔斯戴爾(Don Drysdale)剛剛投出了連續六場完封的勝投紀錄,於是他的勝選感言就直接把勝投與勝選做了連結,這種入境隨俗的即席反應,當然更讓洛杉磯的支持者覺得窩心,狂喜的熱潮就在選民的肢體舞動及歡呼聲中瀰漫四射,此時,吉他琴弦輕撥,「沈默之聲」的歌聲悄悄傳唱了出來: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黑夜,我的老友
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我又來找你說話
Because a vision softly creeping, 因為一個幻影悄然來到
Left its seeds while I was sleeping, 在我睡眠時灑下種子
And the vision that was planted in my brain在我腦中植入的幻影
Still remains如今依舊存在
Within the sound of silence. 伴隨著沈默之聲
In restless dreams I walked alone無盡的夢中我踽踽獨行
Narrow streets of cobblestone, 在鵝卵石的窄巷間逡巡
’Neath the halo of a street lamp, 踏過街燈落下的昏暗光暈
I turned my collar to the cold and damp我豎起領子抵擋寒夜濕冷
When my eyes were stabbed by the flash of a neon light刺亮我雙眼的霓虹燈That split the night劃破了黑夜
And touched the sound of silence. 也觸動了沈默之聲
And in the naked light I saw 在赤裸的光下我看見
Ten thousand people, maybe more. 成千上萬的人們
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 彼此說而不言
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 彼此聽而不聞
People writing songs that voices never share人們寫的歌曲無法傳唱
And no one dare沒有人敢
Disturb the sound of silence. 驚動沈默之聲
”Fools” said I, ”You do not know 傻瓜,我說,你不明白
Silence like a cancer grows. 沈默會像癌般滋長
Hear my words that I might teach you, 聽進我說的忠言
Take my arms that I might reach to you.” 握住我伸出的雙手
But my words like silent raindrops fell, 但我的話就像無聲的雨滴墜落
And echoed 迴盪在
In the wells of silence沈默的井中
艾米里.埃斯特維茲一開始只要一種音樂背景,一種歷史重現,但是音樂繼續傳唱滑之際,電影畫面卻是羅勃甘迺迪穿越人群,走進廚房,要和飯店員工逐一握手,群眾是熱情的,政治人物是來者不拒的,歡呼因而狂野,然而,政治人物真的信守「民之所欲,常在我心」的信念,真有「計利當計天下利」的襟懷嗎?還是利用了選民的熱情,坐上大位後,就為所欲為呢?
政客與人民的距離,政客的話語,人民真的明白嗎?人民的心聲,政客真的聽見了,還是各走各的路,彼此的距離是不是真的很遙遠?場面越是歡情,「沈默之聲」的歌聲反而越像是揶揄嘲諷,不過,羅伯.甘迺迪的競選口號繼續唸著:「一同面對過去三年美國面臨的困難:分化、暴力、社會的覺醒,無論是種族的分化、貧富的分化、年齡的分化、甚至在越戰上的分化,我們都可以開始努力化解,我們是偉大的國家,無私的國家,慈悲的國家…」
就在這樣的政治語言中,槍聲響起,有人濺血,有人倒下,現聲尖叫聲四起,人群雜遝,天下大亂,音樂也嘠然而止,幻夢的年代就此幻滅,導演的緬懷、批判與反省,就在「沈默之聲」的歌聲中達到了最高潮。
藝術的偉大就在於透過抽象的無形感染,傳播巨大的能量,讓觀眾去各取所需,看著這混亂的歷史時刻,我的心裡還在哼唱著電影中沒有唱完的「沈默之聲」的最後一段歌詞:
And the people bowed and prayed 人們向著自己打造的霓虹神祉
To the neon god they made. 躹躬祈禱
And the sign flashed out its warning,招牌上閃耀著警語
in the words that it was forming. 字形逐步成形
And the sign said, ”The words of the prophets寫著;先知的話語
are written on the subway walls 寫在地下鐵的牆上
And tenement halls.” 廉價公寓的廳房中
And whisper’d in the sounds of silence.低吟著沈默之聲
這就是藝術的餘韻,永遠的共鳴。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