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愛電影,也愛讀影評,寶琳.凱爾(Pauline Kael)是一位你不可不認識的影評人。
她不高,只有一百五十公分高,但是從六0年代到八0年代,她的影評在敘述劇情時引人入勝,月旦功過時擲地有聲,既能開見聞,又能啟智慧,難怪贏得了美國「影評」教母的美譽。
美國全國書評社(The 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在2000年頒給她終身成就獎,2001年她就去世了,有一篇追悼文章曾經以性別和文采來形容她的歷史地位,性別上的成就是:「以前的女性作家,通常只會寫些影壇八卦,但是寶琳卻告訴大家,女性影評人也同樣可以寫就嚴肅又言之有物的評論文章。」文采上的成就則是:「也許你並不同意她的意見與觀點,你卻必定會尊重她的才華和用字之妙,她不像學院派文人那樣咬文嚼字,她毫不忌諱使用俚語,罵起人來也是粗魯直接,觀點也未必政治正確,然而行文運筆間,機鋒盡出,又幽默風趣,讀來就是過癮。
寶琳.凱爾大學唸的是哲學,卻沒有拿到學士學位,卅四歲才開始寫影評,五十歲才入駐「紐約客」雜誌,一寫就是二十六年,成為這家主導流行文化藝術大旗的雜誌裡唯一的影評人,就如同她說的:「有人花錢請我看電影,寫文章,實在是最妙不過的工作了!」
她在美國電影的黃金年代裡開始寫影評,寫作基地又是國際電影匯聚的紐約,所見所聞俱是一時俊彥,加上她的影評不只是單純的觀後感,因為她嫻熟政治評論,音樂美術的文化素養又高,旁徵博引的寫作技巧,讓影評脫離了為電影服務的消費導向功能,論情衡理既能貼合當代主流思潮,剖析文化更是用字辛辣,又有犀利的透視觀點,讀來不只趣味橫溢,完成文字與電影的對話功能,即使獨立品評,字裡行間也另有讓人回味無窮的雋趣,完全改變了影評只是附和電影,只是說明電影內容的傳統地位。
寫影評的人,千萬不能以為自己就是絕對的先知,反而要隨時承接外人的批評和攻擊。一旦肯定某一類型的電影,一定會有人唱反調,指責你和創作者沆瀣一氣;一旦批判了某些賣座鉅片或名導新作,必定會遭受支持者的謾罵和反撲,「你不知道我每天會接到多少罵我的信,」寶琳.凱爾在她的影評文集「值得保存(FOR KEEP)」的序言中提到,「好多人以罵我為樂。」評論世界裡期待的是觀念的交流和辯論,只可惜多數的影評世界中,血性的情緒和印象主義式的觀感主宰了多數人的視野和心靈。
不過,寶琳凱爾另外擁有一群思慮最周密、最挑剔,也最精力旺盛的影迷,「只要我說我受不了費里尼天馬行空的電影,看了一半就不看時,就有人會寫信給我,嚴厲地指責我說把電影看完,好好寫一篇評論就是我做為影評人的職責,不可以混,一定要回去把電影看完。」當然,也有更多的人會寫信給她,提醒她疏漏或是錯看的情節,補充她陌生或不足的知識,有這樣的讀者隨時拿著放大鏡來鞭策,加上還有尊重承諾,未經協商絕不改動她的文字,但又堅持品味,一定用法文的「臀部derriere」來替代英文的「屁股ass」來修飾她的影評文字的「紐約客」編輯,在種種條件配合下,才會成就她影評「教母」的美名。
寶琳生前對於知名電影的評論常常是一針見血的,例如希區考克的《迷魂記(Notorious)》是「偉大的垃圾,巨大的趣味 "Great trash, great fun." 」
;她對於風靡全球的《真善美(The Sound of Music)》更是批判得極其辛辣,她認為勞勃.懷斯執導的這部電影呆板得有機械化控制,精準地安排背景音樂,讓原本即已柔集的畫面更加模糊曖昧,你幾乎可以立刻就聽見到觀眾在戲院中的啜泣聲,這樣的電影只會讓像我們這種人覺得難過,雖然我們也會受到感動,但是我們最痛恨自己被人這樣操控,又是這麼制式化,這麼廉價地流瀉我們的感情。
寶琳家住麻州,每星期花兩三天時間進城到紐約市區看電影,然後憑著記憶、筆記和熱情,在沒有錄影帶可以反覆重看的年代裡,寫下一篇篇擲地有聲的電影評論,貝托魯奇艱深難解的《巴黎最後探戈》,多虧她的力捧和深入導析,而能與史特拉汶斯基的「春之祭」並列開風氣之先的前衛藝術代表。
但是被她痛批狠砍的導演或演員,則恨不得一把捏碎她,「為了專心寫影評,避免外力干擾,我只有盡量避免參加社交場合。」寶琳凱爾曾經如此感慨,因為她其實很喜歡夾雜在人群裡聽八卦,說八卦,但是為了保持評論專業,她很少與電影人往來,只能在親友間享受那樣聊天樂趣,她晚年罹患了巴金森氏症,所以早早就封筆了,但是生前完成的十本影評書,到今天都還是電影愛好者和研究者不可或缺的架上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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