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亂,是電影藝術愛用的一種手法。先讓觀眾錯亂,最後真相大白時,才有解脫或解救的快感!
錯亂有多重組合:呈現上,有時候是外表的,有時候是內向的;敘事上,有時候是捲簾式的,有時候是逆轉式的;結構上,有時候是刻意的,有時候是無意的。錯亂的過程會讓人迷惑,卻也會讓人接受挑戰;錯亂的結果,有時候會讓人一頭霧水,有時候卻會激盪出更燦爛的火花!
外表的錯亂,最簡單的做法就是變裝,《豔光四射歌舞團》裡的美麗女郎其實在性別上都是男生,但是他們扮起女郎,卻比一般女郎更多了豔情妖氣,讓人心旌動搖,才有後續的愛情與死亡的祭禮。
最經典的變裝電影,當然就是比利懷德的《熱情如火》,傑克.李蒙和湯尼.寇蒂斯因為撞見了黑社會的命案,被迫變裝加入女子樂團躲避追殺,卻也因此讓湯尼近水樓台,知道該怎麼來追求美女瑪麗蓮.夢露。然而更大的趣味卻是在於變裝後的傑克卻成功了老富商的青睞,一場探戈跳下來,傑克欣然接受求婚,早已忘卻自己本是男兒郎。
變裝的動機是什麼?是性向?是營生?是欲望?是逗趣?是保命?還是兼而有之?動機越複雜,解讀的面向和趣味就越多,不論動機為何,變裝的目的無非就是要能光鮮跳脫,博君一粲。變裝的過程因而也就一直成為最便捷的行銷利器,從達斯汀.霍夫曼的《窈窕淑男》、羅賓威廉斯的《窈窕奶爸》到梅爾.吉布遜的《男人百分百》,片商一定都會就著知名男星的變裝細節大做文章,讀者和觀眾也就目擊和想像從中得到無盡的樂趣。
變裝,在阿莫多瓦的電影中一直有著神秘的力量,《綑著你.困著我》中,安東尼奧.班德拉斯的變裝只是他親近女主角的手段,卻也有讓人驚豔的趣味;《我的母親》中,變性人的出場則是劇情逆轉的催淚丸;《壞教慾》裡的變裝更是上窮碧落下黃泉,要去挖掘變裝的身心幽微。
《壞教慾》裡的變裝角色就是查哈拉,至少有五個層次:
1. 伊納修在劇本中坦白了自己曾經變裝的故事,吸引了尋找新片題材的安利奎導演的注意。
2. 當初,為了生活,也忠於自己性向,伊納修模彷當紅女星,成為酒店裡的變裝女伶查哈拉。
3. 變裝後就會面對性誘惑與性交易和詐騙的勾當。查哈拉的變裝魅力顛倒了捧場的男客,進而在性交易後發現男客的真實身份。
4. 查哈拉去威脅勒索神父,神父卻勾引出神父的欲望。有同志傾向的神父愛的是男人?還是變裝後的女人?還是把女人魅力穿戴上身的那個男人?
5. 查哈拉是電影的女主角中,伊納修必需瘦身減肥,甚至獻身給導演才能贏得這個角色。變裝才有名利,導演要的是男體,卻用女體來誘惑,伊納修是男體,卻必需成為同志中的陰身才能飽滿導演的欲望。
變裝的表面都是扭曲改變了真實,但是卻可能發現更多潛藏和變形的真實。《壞教慾》講的是是一部兩段時空的三角戀情,在童年時期的是嗓音如天使的小男生伊納修愛上了他的同窗好友安利奎,但是有戀童癖的馬諾羅神父卻認定安利奎是情敵,想辦法把安利奎逐出校園;成年後,三個人的身份都起了變化,糾纏互動的情況更加複雜,三個男人的同志情愛,卻又因為伊納修的真實身份逐漸曝光,而讓彼此之間的愛恨情仇陷進一個無助也無解的流沙。
變裝不只是《壞教慾》譁眾取寵的一個小小的技巧趣味,更不是把墨西哥當紅小生蓋爾.賈西亞.貝納的變男變女,甚至偶而露一下體毛的畫面場景做為行銷噱頭,變裝其實就是《壞教慾》極其關鍵的生命真相的論述。
阿莫多瓦用抽絲剝繭的方式探索了記憶的真實、想像與編織;用「戲中戲」的手法,碰觸了虛構的劇本、幻想的情節和真實人生的對話關係。伊納修首度亮相時,電影故事就已經在質疑愛情的虛幻和脆弱,安利奎童年愛過伊納修,十多年沒見,再見面就已經無從確知他是不是真的伊納修,「變裝」的趣味早在開場戲就已經滲透進電影底片中,進而再從「男女/男男」的欲望冒險中,探索著身心交歡時的真實與幻想本質。
阿莫多瓦到底要講什麼?觀眾從安利奎攤開劇本進入記憶和劇本的雙重世界中之後就開始跌進混亂的迷宮中,可是層層轉進,底牌出盡之後,混亂的煙塵都平靜了下來,你看到是一個遙遠而又陌生的靈魂,在生命的黑暗角落,輕聲發出的青春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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