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美東時間2001年二月十二日晚間十點到十三日清晨三點三十分
地點:美國新澤西州查譚鎮
場合:二百萬美金製作成本的德國汽車BMW五分鐘廣告拍攝現場
氣溫:零下三度
天氣:天空飄雪。
男女主角:李安,李安的妻子林惠嘉、李安的小兒子李淳。
場景一/美國紐約市安潔莉卡電影中心
劇情大綱:焦急的人 李安的私人助理李良山約定晚上七點要帶本報記者前往李安拍片現場,但是因故延後到八點四十分才出現,氣急敗壞的李良山說;「李安原本十三日晚上要到美國現代美術館,針對『推手』發表專題演講,但是廣告片還在趕拍,實在分身乏術,只好趕忙回信向對方說抱歉。」李安很重信用,非不得已,不會爽約,拍廣告耽誤行程,非他所願。
場景二/紐約市到新澤西州的海底荷蘭隧道
劇情大綱:車上對話。
記者問:什麼廣告耽誤了李安?
李良山答:BMW最新五字頭的五分鐘汽車廣告。原本七天要拍完,但是天氣太泠,天候太差了,所以可能要多拍兩天,到十四日才能殺清。我們今天晚上七點的通告,要一路拍到早上六點。
問:稍後的奧斯卡提名怎麼辦?
答:我們另外找了旅館讓李安休息看電視,然後他會與台灣的媒體通電話,一次說完他對奧斯卡提名的心情。因為還有其他的媒體也要採訪他,可能要一直忙上兩個小時,才能收工休息。
問:李安的家人不分享他的奧斯卡提名喜悅嗎?
答:李安十一歲的小兒子李淳是這部廣告片的男主角,一位西藏的小活佛,他的太太林惠嘉就成了星媽,每天陪著兒子到現場拍戲,不過,李淳的戲午夜就會拍完先回家休息,明天還要上課呢,李安只有一個人面對奧斯卡的提名結果了。
場景三/新澤西州查譚鎮拍片現場
劇情大綱:一位轉世小活佛,從禁區來到自由地區,卻遭人追殺,三車萬里追 ,連活佛身旁的親信也試圖打麻醉針,迷暈小活佛。一位藏族演員飾演的喇嘛緩緩拿出針筒,抽取紅色毒液,轉身迎向小活佛說:「別擔心,接下來你就會很舒服了。」 「卡!」一個只會在銀幕上出現三秒鐘的畫面,李安已經連喊七次「卡」。 有時是因為側身太早,有時是因針筒還沒舉起,就先講了台詞,「業餘演員沒辦法,台詞動作不會每次都演得很準確,但是他們很真實,很有說服力。」李安很講究戲,不因廣告就輕忽,就這樣,一場三秒鐘小戲,整整磨了四十分鐘。
場景四/拍戲練劍
劇情大綱:現場沒有人在談論奧斯卡,李安拍的是汽車廣告,客戶卻出錢讓他出動直昇機俯瞰拍攝,現場三輛汽車狂追小活佛的座車,更是把所有想得到的角度都架上了攝影機,捕捉瞬間的震撼。「拍『臥虎』的時候,我一直在學怎麼拍武俠片,如今,終於有機會來拍007的電影了,」李安手舞足蹈,一直模彷著廣告中飛車高速奔馳的畫面,像個迷戀一級方程式賽車的天生玩家。
場景五/俠女出招
劇情大綱:「他啊!就是童年的夢想沒有辦法實現,現在想辦法讓自己過癮。拍武俠片這樣,拍廣告片也是一樣。」李安正在陶醉他的007大夢的時候,他的太太林惠嘉總是會輕輕戮他一下。李崗曾以「秋瑾」形容他嫂子,一方面是當年下嫁窮小子李安,的確需要比革命先烈更大的勇氣,一方面是嫂子一向快人快語,不習慣的人,一下子就給亂箭穿心了。 很少人知道,李安的左腳自從拍完「臥虎」之後,腳踝肌鍵發炎,嚴重時甚至沒有辦法走路,「別人拍電影,總是看好景才來通知導演,那像我一馬當先,總是第一個登上華山和黃山去看景,」李安說,或許是肌肉用力方式不對,以致於內傷頗重,一度還注射過類固醇,「但是怕就這樣變癡呆了,不敢再打了。」李安的傷不只腳部,兩個手肘也使不上力:「都是在拍武打片的時候,自己搶著也要下場跟人家卻盤刀弄劍,一不小心,就掛了!」 「年紀大了嘛!」林惠嘉下註解說。
場景六/俠女二擊
劇情大綱:
問:「今年奧斯卡你去不去啊?」
林嘉惠答:「奧斯卡關我什麼事?」
問:「再過幾個小時就宣布了。」
答:「你們幹嘛去擔心那些還沒有發生的事呢?我從來不去想明天的事。」
問:「提名是一定有的,提多提少而已。」
答:「我去過兩次,都沒得獎,我看是我去才沒得獎,還是別去的好。我還記得第二次『飲食男女』沒得獎時,李安把我送回旅館去不管我了,他說要去陪失望的台灣記者,我就一個人關在旅館裡,吃飯了沒有也沒人管。」
問:「奧斯卡提名這麼大的事,不去好嗎?」
答:「是很大的事,不去好像不太好。再說吧」
場景七/俠女三弄
劇情大綱: 李安:「石頭怕熱,他的戲服穿太多了,幫他換一件吧!」
李安:「石頭的下巴有一點捉痕,幫他上一點粉遮一下吧!」
李安:「石頭到了睡覺時間了,眼角已經有點紅了,幫他點一點眼藥水吧!」
記者:「石頭是誰?」
林惠嘉:「石頭就是李淳。」
問:「為什麼叫石頭?」
林:「我們全家人都愛石頭。」
問:「石頭不排斥演戲嗎?」
林:「石頭的哥哥打死也不演了(曾經演過『喜宴』)。」
問:「石頭爸爸很有名,他的同學是不是都知道李安是他爸爸?」
林:「石頭的同學都看過『臥虎藏龍』,有的人還看過兩三次呢。」
問:「等到五月廣告播出時,石頭一定會成為校園英雄?」
林:「我想石頭等不到那個時候,他在拍廣告,同學早知道了。」
場景八/俠女四疊
劇情大綱: 記者問:「從『臥虎藏龍』的DVD停格倒帶上可以發現,章子怡在沙漠上要去追張震,一個箭步要跳上馬背去,結果竟然沒跳上去,DVD的殘格上可以發現這個穿幫趣事。」
李安:「她真的沒跳上去,本來我們想找蒙古馬拍戲,但是怕馬受不了七月酷熱,只好找當地的野馬拍戲,受過訓練的馬,不怕人,還會配合演戲,但是野馬不然,一看到有人要跳上來就會閃,章子怡就這樣沒跳上去,拍的時候就發現有問題,可是工作時間太緊湊,大隊人馬不能一天只等一朵雲飄過,只好靠剪接時候來補一補了。」
林惠嘉:「大陸拍戲有多慘,你知道嗎?本來士匪要從四面八方殺進來,要拍戲了,才發現所有的無線對講機都沒電池了;本來土匪有一百名,但是實在太多人不會演戲,於是第二場改成五十人,最後只剩二十五人。」
場景九/夢想飛行
劇情大綱: 李安真心話:「袁和平本來一直勸我不要拍輕功戲,老外看不懂,會笑的。但是,輕功飛行本來就不是寫實玩意,它是一種隱喻,是武俠小說超凡不群的關鍵所在,我堅持一定要他拍,吊過鋼絲的人都知道,它的距離和長度都有限制,因為技術上做不到嘛,以前別人都是一點一點地飛,只有我要求把點連成線,特技小組的人差點全都給拉死了,可是呢,飛得讓大家都覺得好開心。」
「再拍前傳的話,我還是會找袁和平來做的,我們還有很多想法要去執行,他真的很厲害,楊紫瓊和章子怡的第一場盜劍對打,他的想法就是俞秀蓮很務實,玉嬌龍很輕恌,所以兩人較勁的時候,俞就拚命把她往下扯,但是她就努力往上衝,武打動作可以設計出角色內心,可見功力。」
「可是前傳不能再像第一集那樣靠一千萬美金就搞定一切,不可能的,一定要像好萊塢的大片那樣,砸下大錢,讓武行特技要早半年以上就去構思新的動作,電腦動畫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比照「電視影集」的成本收費,才能滿足觀眾的期待,第一集,大家都知道那是東方電影土法煉鋼的作法,有缺點大家可以容忍,所以就算輕功落地之前,總讓人覺得有尾勁往上拉,不夠寫實,但那就是士法煉鋼」的必然結果,可以理解,可以不追究,但是不能再這樣簡簡單單地拍了。」
場景十/前傳
劇情大綱:
問:俞秀蓮和玉嬌龍爭青冥劍,隱射了爭奪男性陽器的佛洛依德心理學,可是原著中的李慕白個性要像哈姆雷特,前傳如果這樣拍,會不會讓崇拜年輕人失望?
李安答:李慕白的哈呣雷特個性我就很能體會(愛人不敢說,千迴百轉,什麼事情都不能做決定,最後只有交給女人了結),中年期的男人大概都會體會李慕白那種一面對玉嬌龍說大道理,但是又對俞秀蓮多委屈多忍耐的性格,可是年輕人才不理這一套,敢愛敢恨的人很難體會這種依迴又猶豫的個性,所以李慕白的個性一定會有所調整,否則一面愛俞秀蓮,一面又愛妓女謝翠纖,真不知他那一身功夫是怎麼練出來的?他那有時間去練功?
問:章子怡還要繼續演嗎?
答:有人建議他演年輕時的俞秀蓮,這樣可以造成更多討論,但是也有人擔心觀眾反應不過來,那就慘了。至於年輕時的李慕白是不是要再找發哥,也是個大挑戰,他要年輕二十歲呢。電影公司的人很看好章子怡的前途,金球獎的時候,發行商就建議說如果得到了最佳導演獎,就順便把章子怡帶上台去,讓大家多認識她,看看是不是能爭取提名,這也就是章子怡跟我上台的原因,有的外國記者搞不清楚,還說她是我太太,不過,章子怡畢竟還年輕,老外還不太認識她,今年奧斯卡入圍的機會不多。
問:電影的劇本掛名三人,究竟是誰寫的呢?
答:很多人都沒有掛名上去,蔡國榮寫的是第一稿,但是我們用的不多,後來我先寫了大綱,再由詹姆士翻成英語去爭取拍片資金,真正動筆的是王蕙玲,她很喜歡玉嬌龍與羅小虎的戲,寫得很帶勁,但是相對地就對俞秀蓮沒有太多興趣,她發明不了名詞,像玄牝劍法就是她從老子道德上查出的,道家儒家的人每人都講降龍伏虎,龍虎代表情欲,一旦不能提昇,情欲發洩了,就是讓別人(指子女)代替你去永恆,只有昇華了,才有可能得道,男人俠客練了一輩子劍和道,多數時候還是過不了女人關,玄牝劍法的發有也是王蕙玲的劇本廣獲好評的原因之一。
此外,鍾阿城(大陸作家)也替我寫過二版對白,主要是五四以來,戲劇語言到底該怎麼白話講?中國人到底會不會談情說愛,到底說些什麼?都是我們努力的方向,至於楊紫瓊和章子怡在鏢局內決鬥,每換一種兵器,嘴吧上還不忘賤對方兩句,則是來自武術指導袁和平一面換武器,一面想對白的成績,沒有把他們的名字都掛上去,挺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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