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剛進報社的時候,總會羨慕同組的同事有機會攻佔前面的全國新聞版面,不像我總是寫些消費性的新聞或專題,好像都是婆婆媽媽茶餘飯後消遣看的報導。後來由於組內人員調動,軟體線劃分到我的「管轄」範圍,如果發生病毒或駭客新聞事件自然就由我負責處理。
因為之前在雜誌社工作四年多也是主跑軟體產業,所以工作銜接還算順手,只是暑假期間手機加軟體的記者會頗多,讓我一開始有點分身乏數,最奇妙的是,8月12日發威的「疾風」病毒,讓我輕鬆賺到隔天頭版頭的新聞版面。
雖然報紙每天都要出刊,但社內數百個記者每天供應千條新聞,能在大大小小事件中擠上頭版頭,對於菜鳥記者來說是很難得的經驗,尤其當隔天看到報紙印上自己的名字,會有種無法形容的成就感,只差沒剪報保存下來。
這是我一開始對於頭條新聞的想法,但後來接連發生一些事件之後,現在有了截然不同的心境。
和我同期進報社的新生,有不少是被分派到地方中心去,我在網路上開了一個社群讓彼此交換工作心得或報告生活近況,地方記者常常怨嘆每天的新聞都是汗水與汽油換來的。的確,地方記者每個人的「管區」幅員遼闊,經常需要奔波於每個鄉鎮之間尋找新聞素材,最慘的大概要屬屏東縣記者,所以她被我們戲稱為「縱貫線」,每個月的油錢開銷實在驚人。
地方記者想要在全國新聞版求表現都是「等待再等待」,要不是特別感人的光明面新聞,不然就只能等著發生震驚社會的慘重案例,才有機會「提版」。
所以,在全國觀眾面前炸得血肉模糊的炸彈客黃金生事件,讓台北縣記者提了版;6名大陸妹被狠心人蛇集團推下海淹死的新聞,讓苗栗縣記者提了版;蘆洲大火燒死13個人的慘案,又讓台北縣記者在深夜時分忙得焦頭爛額,第二天,理所當然又是攻佔頭版及二、三版的焦點新聞版。
諸如此類的事件,包括我的疾風病毒新聞,儘管並非人命關天的事情,但卻造成眾多企業與個人的不便與損害,也因為如此,我終於領悟以前學校教授在課堂上說過的經典名句「沒新聞就是好新聞」的真諦。也許發生社會重大事件時,正是記者可大寫特寫,隔天印出的報紙也會將自己的名字傳遞到全台各處,但一想到這些新聞是建立在他人的不幸上,真的只能以「於心不忍」來形容。
好在,當初自己選擇的是主跑消費性質的路線,不用接觸到生離死別的場面,否則每天下班後不只要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家,還要整理塞滿腦子裡的情緒。像有個負責北市大文山區社會新聞的新生,第一個月時在網路留言板上跟大家報告,上線後的第一個月「只」看過四具屍體,打擊率偏低!(意指生不出什麼新聞,每天就守在派出所等報案)這是社會新聞記者的宿命,誰想看屍體?每個屍體背後都有一段悲慘故事,誰願意將工作表現建築在別人的痛苦與淚水上?但這仍是社會記者在採訪時無法避免的結果。
有個從電視台甄試進報社的新生同學,他以前主跑部會及財經新聞,上回聊天提到電視台的工作環境,他語重心長的說:很多新聞都是做出來的!例如為了SNG的場面要夠壯觀夠衝擊,經常有記者「教導」抗爭民眾如何在現場直播時統一喊口號或做些衝突動作。同樣的情況發生在蘆洲大火慘劇中,為了增加視覺的震撼性,電視台不斷重播逃生無門的民眾從高樓墜下的畫面,當看了第二、第三遍之後,我選擇了關機,不是視而不見,而是真的不忍心一遍遍目睹別人受傷或失去寶貴生命的過程。
9月1日記者節當天,本組獲台北市記者公會頒發「社會光明面新聞獎」,這是在我還未進報社前同仁們群策群力完成的「口足畫家」系列報導,大家歡歡喜喜領了獎金和獎座,並彼此期許接下來仍能靠著手中的筆寫出更多良善新聞。
如同南投的紅豆餅伯因為媒體的報導得到中華汽車的贊助,能夠開著嶄新的車再賣甜點給災區的小朋友吃;想上學的小如因為媒體的披露,大潤發買下她家中堆積如山的山藥,讓她如願上學;將軍校入學資格讓出的雷佳家成為新聞人物之後,不論是不是媒體的報導「逼著」她做出這樣的選擇,但還好也因此獲得獎學金贊助及IBM提供的畢業後就業保證。
如果說光明與黑暗都是並存於社會的現象,我希望有那麼一天,可以因為光明面的報導上頭版,而不再是痛苦的、悲慘的、扭曲的、負面的新聞。祝福每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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